永恒的紀元,靜止的世界,這大概就是死亡。——題記
公元2264年,人類禁育第150年,伴隨著數(shù)百年來第一陣嬰兒的哭聲我僥幸誕生到這個世界上,這件事對人類社會的沖擊絲毫不弱于幾千萬年前導(dǎo)致恐龍滅絕的隕石和幾百年前迫使日本投降的“小男孩”,對于所有人來說這是個奇跡——我是他們所見到的第一個嬰兒,也許會成為最后一個——而我剛一出生便被注射了一針黑乎乎的東西,我沒有恐懼,沒有快樂,所有情感中只有好奇!
公元2104年,意識轉(zhuǎn)移技術(shù)和納米機器人技術(shù)正式投入使用,并成立了一家名曰“生命延續(xù)中心”的公司,整個世界頓時炸開了鍋,批評與贊賞的評論宛若洪水猛獸席卷了整個網(wǎng)絡(luò)體系,可在永生這一大“蛋糕”的誘惑下,仍有無數(shù)上層社會人士為了一個名額而爭得頭破血流。公司市場股值則一路飆升,不可阻擋,僅僅一夜之間便站在了所有上市公司股值的頂端。我們永遠無法忘記這樣一個場面:血色的天空下,“生命延續(xù)中心”的大廈靜靜矗立著,也染上了幾分血色,大廈前的方圓幾里內(nèi)人聲鼎沸,所有道路被堵的水泄不通,交通徹底系統(tǒng)崩潰,數(shù)百架無人機在人群上方播報著最新消息——實驗108號成功,實驗109號成功……實驗756號成功……一聲聲成功讓人放心的同時更激起人沖動,而這無人機已經(jīng)足足不停地播報了三天三夜,還在繼續(xù)中,許多的人還沒等到便暈了過去,在救護車憤怒地叫喊聲下,一個個被沖昏頭腦的人被帶進了醫(yī)院……
人類永生計劃已經(jīng)接近尾聲,對于這項計劃,人類幾乎進行得天衣無縫。無數(shù)微小的納米級機器人被裝入一只針筒,由于光的漫反射看起來是一團黑乎乎的粘稠物,對于它,人類沒有絲毫恐懼,有的只是難以抑制的欲望,它們被注入人體通過血液流向全身,侵入每一個細胞,幫助細胞進行代謝活動,修復(fù)損傷的細胞器,最重要的是它能有效延長細胞每次復(fù)制后縮短的端粒DNA,這是人類實現(xiàn)永生的關(guān)鍵,因為它使得正常細胞的無限連續(xù)復(fù)制成為可能,而不會步入衰老的境地。另外數(shù)以萬計的納米機器人在體內(nèi)也好似一個個巡邏士兵,可以及時消滅一切細菌和病毒,使得人類自誕生之初第一次徹底擺脫疾病的干擾。當然意識移植技術(shù)更為極端,但它更適合那種天生殘疾人士——拋棄肉體,掌控機器,依靠當今發(fā)達的科技即使是機器也同樣可以擁有觸覺,嗅覺,甚至是味覺(特殊的微電信號)。技術(shù)人員利用計算機將本體大腦數(shù)億個神經(jīng)元的基本信息和神經(jīng)元間的相互聯(lián)系構(gòu)建成數(shù)學模型,導(dǎo)入機器人中,并且經(jīng)過特殊處理后可以使得本體意識保持獨立性。機器人擁有更強大的動力系統(tǒng)、更精準的運算系統(tǒng)和更安全的保護系統(tǒng),這是人體所難以具備的。盡管在科技發(fā)達的今天人類因非自然因素死亡的概率很小,但擁有一具“鋼鐵之軀”仍是許多人所期待的。
我生在這樣一個時代,一個永恒到仿佛靜止的時代,在這個世界里只有兩種人,一是年輕人,二是半機器人,可我卻很少見到他們,記憶里只有媽媽、爸爸和姐姐,他們教會了我讀書、寫字、算術(shù)以及一些生活常識,不過他們在我十歲的時候都相繼躺入一個人一樣大小的機器當中,說是要去追求永恒的快樂,并承諾當我十八歲的時候也可以進去,只是這八年時間我得自己度過了。他們警告過我,不到十八歲是不可以進去的,因為兒童的大腦承受不了高強度的電波刺激。他們還給了我一盒藍色藥丸,說當我傷心的時候可以服下一粒,我不清楚這是什么,只知道這應(yīng)該不是什么壞東西。
人類禁育第163年,今年我十三歲,每天早上醒來,我都有些不知所錯,我該去干什么?吃飯——可我不餓,睡覺——我剛睡醒,出去走走——沒人陪我,我不禁開始記恨他們,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走,一家人在一起難道還不夠快樂嗎?我毫不猶豫地服下一顆藍色藥丸——盡管它只剩下了一半。頓時所有的不愉快統(tǒng)統(tǒng)煙消云散。
我喜歡足球、籃球、羽毛球、乒乓球等所有的球類運動,在與朋友配合當中打敗共同的敵人,完成一個目標,難道還有比這更令人興奮的事情嗎?
我喜歡藝術(shù),無論是文學,美術(shù)還是音樂,以一定的技巧,把自己的思想融入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故事、油畫和曲調(diào)當中,供他人體會,這難道還不夠快樂嗎?
我喜歡美食,喜歡寵物,喜歡服飾,喜歡節(jié)日,喜歡影視,喜歡攝影,喜歡詩歌,喜歡戲曲,喜歡勞動,喜歡獨自悲傷,喜歡一起快樂,喜歡幫助別人,喜歡被人幫助,喜歡向人撒嬌,喜歡伸張正義……
所有的所有,只有當人們在一起才有意義!
一切的一切,只有心心相印才會觸動人心!
而這里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時間,和沒有盡頭的絕望……
快樂不是快感,而是一種心安,可許大世界,能觸碰到的人又少的可憐,又到哪里去尋求心安?
于是我踏上了慢慢征途——
公元2277年二月四號,破曉時分,天邊的紅色余暉還未散盡,我背上行囊,離開了家。馬路很寬,心也坦蕩,清風卷起我的長發(fā),鳥兒為我的征途譜歌,更加堅定我的意志——追尋世界所有的,追尋我所想要的。
我伴著日升月落,感受時間的存在與流逝,不至于被麻木。我伴著夜空中的星河流動,感受萬物規(guī)律與法則,不至于被蒙蔽雙眼。
我不禁有一絲敬佩,世界上歷史最最悠久的莫過于植物和動物(人除外),仍然保持著最最自然的本質(zhì)——出生、捕食、成長、繁殖、進化和死亡。
人類固然強大,可欲望卻一眼望不到盡頭,痛苦也愈加強烈。與采集社會相比,我們的幸福感并沒有提升多少,可以說有所下降,每天都要為了快樂而苦惱,甚至人類在體能方面有所退化,與自然規(guī)律背道而馳,而這都是人類自己的選擇,而我相信,改變也只是個選擇。
公元2279年,今年我十五歲,我已經(jīng)連續(xù)走了兩年,從身處南方的家不停地往北走,渾身曬得黝黑,不過卻越加有力量。我穿越過森林,見證過朝露凝結(jié),等待過蟬蛹蛻變,我翻越過高山,欣賞過紅日東升,站到過云彩之巔,甚至一度在海上漂流過幾個月,與深海做伴,同大魚為友。一路上植被在變化,從熱帶的雨林,到溫帶的常綠林和落葉林,以及未來將要看到的針葉林,這是溫差造成的奇跡。我背著行囊,一步步走向遠方,縱然很辛苦,縱然會受傷,縱然會生病,可我還著希望——尋找我的同類,尋找我應(yīng)得的死亡。
又走了一年,我來到戈壁沙漠,一眼望去盡是金黃的沙塵,我裹上毛巾,大步向前。不知過了多久,干渴,炎熱,難以忍受,然而更致命的是沙塵暴,到那時,漫天黃沙足以遮住一切光明,沙塵的速度高達一百五十米每秒,粒粒黃沙足以劃傷皮膚,較大的顆粒甚至可以直接將人打死,在這里我體驗到了絕望,可我還活著,我還要去尋找我的想要……
十七歲那年,我見到了他們……
一位使者站在我面前,他面色祥和,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
“你好,你是永生者嗎?”
“很抱歉,是的,我知道你在尋找什么,我見過很多你這樣的年輕的旅行者,不,或許該成你們?yōu)檎鞣摺!?p> “那還有人在這里嗎?”
“有,有很多我們這樣的人,他們在研究去除體內(nèi)納米機器人的方法,想要還人類一個自然之軀?!?p> “真的嗎?太好了,我能加入你們嗎?這幾年里我見過太多太多美好的奇跡,我深深為人類感到幸福,可他們卻選擇了自己的金屬殼子,這不值得?!?p> “很好,歡迎加入,認識到便是改變的起點,我相信我們會成功的?!?p> 來到他們的基地,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只又寥寥幾個人,并不像他所說的很多人,頓時我的內(nèi)心萌生出一個想法:他欺騙了我。不過一位白發(fā)的年輕人卻極大地引起我的注意,他思考和忙碌的背影不禁讓人心生崇敬,在我的眼里,他是一位勇士,一位名副其實的征服者!
使者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說道:“這幾個人都是站在這個領(lǐng)域最前沿的人士,然而還有好多人,他們在這里待了將近幾百年,嘗盡了枯燥與孤獨,有的人甚至得了不可逆的精神錯亂,為了避免諸類情況發(fā)生,我們采用了交替冰凍計劃,該計劃以十年年為一個交替年,每隔十年,研究者把自己成果記錄下來后便實行冰凍,相應(yīng)的已經(jīng)被冰凍十年的研究者會被釋放,繼承最先進的研究成果繼續(xù)研究,當然如果研究者愿意,大可連續(xù)研究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那位白發(fā)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叫安德里,已經(jīng)工作了將近十二個交替年,而今年距他上次冰凍將近有四十年,讓人著實佩服”
敬畏之感油然而生,他的意志讓我看到了光明的未來。
世界被分成了兩派:永生派和死亡派,可笑的是全部的死亡派都是永生者,不過他們都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對抗永生。
數(shù)以百萬計的納米機器人通過血液到達人體內(nèi)部,并入侵到每一個細胞當中,等同與人體融為一體,他們會以人體的ATP為能源自我復(fù)制,可以及時補充損壞掉的納米機器人,想要實現(xiàn)分離難于登天,就好像在一盆子沙子和芝麻的混合物里揀出芝麻而不移動和破壞一粒沙子一樣。
安德里經(jīng)過多年研究提出過兩種理論,第一種是克隆技術(shù)與意識轉(zhuǎn)移技術(shù)的綜合運用,首先制造出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克隆體,然后再將本體的意識轉(zhuǎn)移至復(fù)制體,不過這種操作極為繁瑣,并且意識轉(zhuǎn)移技術(shù)在兩個活體間的應(yīng)用尚缺乏經(jīng)驗;另一種是以毒攻毒法,制造一種更為強大的可編碼的納米機器人,它在入侵人體后可以將體內(nèi)已有的納米機器人摧毀,之后在程序編碼下它可以自行滅亡。兩種理論第二種在可行性較大,畢竟納米技術(shù)已經(jīng)相當成熟,不過它的弊端也在于它的攻擊性,誰能保證它不會像病毒一樣大肆破壞人體組織,故而很少有人愿意嘗試。
公元2281年,今年我十八歲,一個誘惑人的年齡,可我的面貌仍像一個童心未泯的孩子,成長速度及其緩慢,今年,我做了一個重大決定——我要當安德里的第一個實驗者——接種可編碼納米機器人,我抱著必勝的決心面對死亡,相信上天絕不會辜負安德里的一片初心。
試驗后我體內(nèi)原來的納米機器人被摧毀,新注入的納米機器人也成功自行毀滅,這是成功的第一步。
試驗后,沒什么感覺,看來我的組織沒有被攻擊,這是成功的第二步。
試驗后,安德里深懷著希望被冰凍起來,期待十年后的奇跡發(fā)生。
接下來我只需見證成功的第三步——擁有正常人的成長速度。
一年又一年,我激動地看著自己的喉結(jié)長大,聲音變粗,胡須變長,個子長高,有了成年的一絲穩(wěn)重與成熟。
十年后,我們激動地抱在一起,慶祝成功,慶祝我們重歸自然,慶祝我們擁有死亡。
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逃避永生,越來越的人開始認識到死亡的重要性,時間的價值需要依靠死亡來體現(xiàn),而生命的價值則需要有價值的時間。所有人,無論貧賤與富貴,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這是自然規(guī)律的賦予人類的公正。死亡讓我們學會珍惜,學會努力,學會忠誠,學會做人……
今年我一百歲,我坐在輪椅上,心想著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以及我這一輩子,我走完了我該走的路,追到了我想要的東西,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事物,接下來是迎接屬于我的死亡。
我應(yīng)該是著幾百年來第一個死去的人,同所有動物一樣人沒有靈魂,理論上死后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仍想說,我似乎感覺到我的墳上開出來一朵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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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酒愁
我應(yīng)該是著幾百年來第一個死去的人,同所有動物一樣人沒有靈魂,理論上死后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仍想說,我似乎感覺到我的墳上開出來一朵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