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生產(chǎn)者·桔梗
風是吹不散我散逛的心的。
臺風消停后學(xué)校準備恢復(fù)上課，剛巧是周六，明天才復(fù)學(xué)，即便還下著小雨我也要出來看看，走一走散散心。
小學(xué)旁邊的天橋下有人在抱頭躲雨，是個小男孩。手上沒拿東西，只有褲袋鼓鼓的。我只是撐傘路過，他看了我一眼，和我對上了目。
“你傷心什么呀小朋友？”我透過雨霧，看得出他眼里閃著的淚光，這束光把我勾過去了。
他搖搖頭，眼淚卻禁不住溢出，匍匐在臉頰上。
“是不是找不到家了？還是回不了家？”我蹲下身來耐心地問他。
“叔叔，你的鞋子……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賣……這樣的鞋嗎？”抽噎聲令人感嘆。話說回來，這雙鞋是我爸買給我的，我爸有時候會突然幫我去實品店買鞋，很多時候我毫不知情，就當做是一份驚喜罷了。
“這個鞋是我爸給我買的……你想要什么樣的鞋呢？”
我爸給我買的鞋其實不是很“劃算”，畢竟是運動鞋，而且是品牌的，倘若在實品店買，增值太多了我都有些心疼，所以有時我會提前和他說好“我自己去網(wǎng)上選，網(wǎng)上官方直銷會便宜很多滴?！蔽野志忘c了點頭，同意了。
小孩擤了擤鼻涕，依舊哽咽地說：“我只要……一雙……不容易爛的鞋……”
說到耐用，我爸平時在廠里穿的是勞保鞋，這個肯定耐用。那么問題來了：
“所以你要買來干嘛呢？自己穿還是送給別人？”
問到這他突然放聲嚎啕大哭，怎么叫也叫不住。
“別哭了別哭了，再哭我就走了啵！”我故意“恐嚇”他，看來很起效，他抹了抹眼淚，用力吸鼻涕，模糊地回答：“我女朋友說……”
我眉頭一皺，但還繼續(xù)聽著。
“要我買一雙不會爛的鞋子，否則就不和我說話了?！?p> 我站起身來，看著傘頂花紋，撓了撓頭。我為什么要站在這里。
雨傘真好看?；y深藍與純白相間，接向扭捏的云邊……
我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不對不對，像什筱你這么機智的人，一定會察覺到不對勁的！
“你女朋友是貓還是狗?！?p> 他疑惑地搖搖頭。
“是盆花?！?p> 確實是盆花，一“盆”桔?；?。小男孩從口袋中拿出一張揉捏的紙團，用雙手細細地撥開褶皺，展平，然后遞給我看。
當然，他手是抓得緊緊的。
我旋轉(zhuǎn)了幾個角度，看出了是什么。一個紫藍色的多邊形，然后引出了一條亮綠色的線。
我知道，這是被臺盼藍染色的眼蟲，就是好像缺了些什么。
“那個綠色的線，下面是不是少了什么呀？”想要從眼蟲中看出生命的力量，應(yīng)將畫框定格在被捕食的瞬間——從中我們才可以悟會生命的力量。這樣的畫作才有張力，有深度！
“少了葉……”
眼蟲的葉綠體確實應(yīng)該標明，而且還有一個問題：“你知道嗎，眼蟲一般是梭型的，不是像桔?；ㄒ粯佑羞@么多花瓣的?！?p> “？”
誒，我說錯了什么嗎？
“你知道這種花？”
“不不不，眼蟲是一種微生物，既不屬于動物也不屬于植物的，所以不會開花?！蔽疫B忙糾正他錯誤的觀點。
等一下，我好像知道了他的意思……
“你是說，你想給它穿上鞋子嗎？”眼蟲自己是有鞭毛的，若想設(shè)計一種東西當做它的“鞋子”的話，可以設(shè)計一種類似于蹼的微結(jié)構(gòu)。
他點了點頭。他說他是從雜志中看到這個生靈的，便照著畫了下來。他覺得一幅畫，里面的事物走不出來，是因為它們沒穿好鞋。只要穿好了鞋，它們就會跑出來；只要鞋不爛，它們就永遠陪在他身邊。
一個和眼蟲交朋友的小男孩是多么可敬??！眼蟲作為一類“特立獨行”的生物，在自然界中傳達自己存在的意義。殊不知二維紙面之上，會有一對小眼睛在凝視。會靜靜地看著它，用眼神來傳達他們間的心里話。
大眼對小眼的一幕讓我潸然淚下?！笆迨迥阍趺匆部蘖?？”
我是笑哭的。他居然在這么認真地對待，他才不知道什么所以眼蟲，沒有對我的胡言亂語發(fā)問。
我很清楚，這是朵桔?；ā?p> 我很清楚，我在開玩笑。
同時他也很清楚，只要找到那個人，那個能買到花喜歡穿、適合穿的鞋子的人，那朵桔?；ň蜁艹鰜?，和他一起愉快的玩耍。
“為什么你不喜歡玫瑰花呢？你也可以給那星星上的玫瑰花，就是那顆星，”我一本正經(jīng)地隨便指向一個云層，“那顆星星上有一朵玫瑰花，你不用去找它親自送給他鞋子?！?p> “你只需把鞋子畫在紙上，讓郵遞員送過去就可以了。她收到鞋子后，就會跑到地球上來找你玩了?！?p> 他望向了我所指的……我也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他又望望手中的桔?；?。眼淚滴了下來……
“咋啦，想背叛嗎？玫瑰花可是比桔梗更吸引人，更香，更艷麗哦！”
“我還是想送它一雙鞋子，有它就好了?！?p> “那我?guī)湍阗I這雙鞋子吧，你覺得什么款式的適合它？”我微笑地問他，期待著他真摯的回答。
“AJ11?！?p> “？”
“這樣她就可以陪我打籃球了?！?p> “嘶?！蔽乙е?，不知道說些什么。又站起了身，那朵云好像飄遠了一些，不對，依照那邊的屋頂尖尖它是飄過來的。
說到底，我其實沒有一雙球鞋。我只是聽說過有這個名字，但……且不說不知道怎么畫給他，我自己都沒有球鞋啊……
“孩子，你要知道，花是嬌弱的，她學(xué)起籃球很困難……”
“那我可以教她?！?p> “她不太喜歡男孩子的球鞋……”
“這個男女都可以穿的?！?p> “也是……雖然但是……”
我不忍地說出那句話：“你給她球鞋，她也不會跑出來的……”我嘆了口氣，然后語重心長地繼續(xù)說：“但你給她一個擁抱，她就會永遠記住你，永遠不會背叛你了?！?p> 說完，我把筆塞回他的口袋，走了。
對于我來說，鞋子其實是個敏感話題。
我很難去尋求什么是品牌與名氣，到頭來我還是看重，它是雙鞋子。他是別人給予我的珍貴禮物。
相信那朵桔?；ㄒ矔邮芩膿肀?。
“哥你要不要去看一下醫(yī)院？”我妹關(guān)心地問我。她拿著我隨身攜帶的直液筆，轉(zhuǎn)了起來。
“我沒感冒，我在天橋那沒待多久，還撐了傘?！?p> “不是流行病學(xué)，你要不要去看看神經(jīng)科？”
“不用了，伍簇我送你樣?xùn)|西：你是要一個擁抱還是一雙球鞋？”
她轉(zhuǎn)著筆，好奇地笑著問我：“你呢？”
我啊……我慢慢地靠向她。
“我要你把我的筆還給我，別轉(zhuǎn)了，都斷墨了……真是的，多大了習(xí)慣還不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