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再哭
樓上。
陸嶼在打開防盜門的瞬間，被嚇了一大跳，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
屋內(nèi)的燈已然徹底損壞，整個空間如死水般混沌晦暗。
蘇幼晚靜靜地站在門內(nèi)，鵝黃色的連衣睡裙，裙擺及至腿模骨，露出慘白而瘦弱的小腿，與淺粉色的赤足踩地。
她懷抱著一只半身長的棕色大熊，那是陸嶼多年前所買的毛絨布偶，早就放在衣柜頂上吃灰。
這場景實在詭異，放進恐怖片里都能算是小高潮的劇情設(shè)定。
幸虧陸嶼的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還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唯物主義的忠實擁護者，以及社會主義的先進排頭兵。
不然，面對這一幕，能特么直接嚇昏過去！
“你，你在干什么？”陸嶼感覺聲音都在顫抖，甚至不敢往前邁出步子。
“你的電話多少？”蘇幼晚的聲音纖弱。
她早已看到了微博上的有關(guān)言論，本想要立刻發(fā)通稿澄清，但又怕弄巧成拙，徒添煩亂。
她想要先聯(lián)系陸嶼征求意見，可卻意識到昨晚忘記了詢問電話號碼這件事。
陸嶼愣了一下，隨即緩緩地念出一串數(shù)字，但見蘇幼晚從小裙子的內(nèi)口袋里，迅速掏出手機記錄。
“吃飯了么？”記錄完畢，蘇幼晚熄掉屏幕，抬起頭看著陸嶼。
“沒?！标憥Z走進屋內(nèi)，反手關(guān)上了防盜門。
屋內(nèi)彌漫著飯香，桌子上擺著兩碗素面條以及一盤青椒炒肉。
“吃飯吧。”
蘇幼晚把玩偶熊扔到沙發(fā)上，走到飯桌旁坐下，分出一雙筷子放在對面的碗沿上。
她看著那盤青椒炒肉發(fā)呆，眼神似是落寞，又似是在等待著陸嶼落座同食。
這場面，陸嶼徒生出一股老婆在家做好飯，然后靜待老公回家的感覺。
他有點迷，上樓前，他已然幻想出了蘇幼晚哭得梨花帶雨的場面，也做好了及時安慰的準備。
然而，這姑娘現(xiàn)在卻表現(xiàn)的格外鎮(zhèn)定，怎么回事？這完全不像是過去的她。
陸嶼唐突想起，自己曾經(jīng)閱讀過的一本心理書籍，里面提到過一種“自騙性防御機制”的心理。
即是所謂心理的反向消極防御，將不能接受的內(nèi)容壓抑進潛意識，并以相反的外顯行為體現(xiàn)。
所以，這姑娘該不會是受到了過度的刺激，現(xiàn)在反而表現(xiàn)出了如此冷漠的姿態(tài)吧？！
陸嶼脫下外套，走到飯桌旁落座，未有遲疑地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
嗯～除了不好吃以外，都挺好的。
高情商的說法，那就是這姑娘的手藝，還有進步的空間。
陸嶼艱難地咽下，抬起頭，看到蘇幼晚正在嚼食的動作忽地停滯。
接著，她也如陸嶼那般，窘迫地吞咽而下。
“抱歉?！碧K幼晚把筷子放下，“我還是訂外賣吧?！?p> 她的廚藝本不至于到難以下咽的程度，只因為剛剛做飯的時候，所有心思都被微博的那篇文章所牽引。
那里面的一字一句，無不在扯動著她的心弦。
“還好，配醬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吃?！标憥Z也不知道這話算不算安慰。
房間里的燈光太昏，即使兩個人面對著面，陸嶼也看不太清蘇幼晚的表情，唯只見她呆如木雞地坐著。
“我很快就會處理好微博上的事，你專心把歌練好就行，然后找個時間，我們?nèi)スぷ魇忆浿啤！标憥Z說道。
雖然他還沒有想出切實可行的方案，但是暫時假辭安慰，總是沒錯。
“好?！碧K幼晚言簡意賅地回復(fù)。
只有一個字，正所謂字越少，事態(tài)越嚴重。
“還有什么顧慮么？只要說出來，我都可以幫你?！?p> 陸嶼感覺像是在安慰發(fā)了脾氣的小女友。
“沒有?！边@次的回復(fù)，多了一個字。
語氣平淡如水，若同心海的陣陣漣漪，遠遠播散。
說實話，陸嶼更想看到她哭出來的樣子，因為眼淚可以清楚地具現(xiàn)出真實的內(nèi)心。
“你......還好么？”陸嶼試探性地說道。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這么“直男”，想來想去依舊拿不定主意，到底該怎樣拐彎抹角地提出這個問題，便決定直截了當?shù)卦儐枴?p> “我沒事。”蘇幼晚輕輕地回道。
當女孩說“沒事”的時候，那就往往代表著“有事”。
“那個......有什么話不要憋在心里，我愿意當你的垃圾桶。”
陸嶼想了半天才憋出這么一句，說完只感覺自己好特么抽象！
依稀記得，這是他看過的某本言情小說里，舔狗男安慰失戀女時所說的話。
他剛才腦子一熱，便脫口而出，現(xiàn)在只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向外滲。
好肉麻！
噗～
毫無征兆地，蘇幼晚笑了出來，是那種淺薄的笑靨，以及啞在嗓子里的笑聲。
這笑來的莫名其妙，一股被壞女人玩弄感情的錯覺猝然升起，讓陸嶼有點迷茫。
女孩子，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
“我真的沒事，那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專心練歌去了。”蘇幼晚攬了攬凌亂的發(fā)絲，將它們盡數(shù)攏至耳后。
她也不知道這個笑好不好看，又或者，真不真實。
她剛才不敢說話，是怕如果多說了幾句，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但是，她答應(yīng)過自己，不會再哭了。
......
天璽印象，別墅區(qū)。
意式輕奢風(fēng)格的客廳，中空的旋轉(zhuǎn)樓梯，高大的挑空布置，頂部的水晶燈烘托起奢雅的氛圍，將光亮增強到極致。
方如萱穿著酒紅色的睡袍，交疊雙腿坐在沙發(fā)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掌中的手機。
涂著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屏幕上不斷滑動，切換著兩個應(yīng)用的界面。
其中一個界面是通訊錄，在最中央是陸嶼的電話號碼。
而另一個界面，則是一張正在放大的照片，那是方如萱與另一個女孩的合照。
那個女孩曾經(jīng)是靈動娛樂的練習(xí)生，在去年合同到期后就離開了公司，原因是不堪忍受同伴的威脅與霸凌。
而她，也就是網(wǎng)上實錘“蘇幼晚霸凌同伴”的照片中，那個被另外兩個女孩圍在墻角的人。
那個女孩臨走前，與自己的偶像方如萱拍下了這張紀念合照。
而方如萱剛剛讓經(jīng)紀人聯(lián)系她，拿到了這張照片。
兩個應(yīng)用界面在來回地切換，方如萱就像是機械手臂在流水線上進行工作，重復(fù)不斷地回退，點擊，加載。
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做這個動作的意義何在。
其實，她只需要把這張照片發(fā)到自己的微博里，并且配上一些模棱兩可的話術(shù)，最后再艾特一下蘇幼晚的微博，那么這場公關(guān)危機就能被輕易化解。
但是，她在找一個理由，找一個驅(qū)動這個行為施行的理由。
雖然她與蘇幼晚隸屬同一家公司，但之前其實并沒有什么交集，唯一的聯(lián)系也只有陸嶼而已。
那么，陸嶼，會是那個理由嗎？
方如萱甚至不知道，這是一個陳述句還是疑問句。
她主演的許多電視劇與電影，大多都是帶有濃重獨立風(fēng)格的“大女主”戲。
也正因此，她憑借著性感知性的外表俘獲了大批男粉，同時也用“大女主”的熒屏風(fēng)格，吸引了許多女粉。
偏向女強人的戲碼演多了，總會不由自主地代入，她有時也會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不會需要男人這種生物了。
但是，或許是因為內(nèi)心難以填補的空虛，再難維繼，亦或許是因為遇到了陸嶼，她總感覺心里的某一塊區(qū)域在悸動。
她到現(xiàn)在也搞不清楚，陸嶼到底哪里吸引了自己。
外貌？他不是很帥，在娛樂圈中也并不是多么拔尖的那個。
才華？雖然他曾經(jīng)展示的才華確實足夠出眾，但自己又不是沒見過同樣杰出的曠世逸才。
性格？這個經(jīng)常頂她嘴的男人，方如萱恨不得將他扒皮去骨！
想來想去，她想到了自己曾聽過一個說法。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也許根本就說不出原因。
凡是說得出來的緣由，其實都有著虛偽的條件。
這個條件往往都不是持久的，就像你因為他的帥，因為他的某項能力出眾而產(chǎn)生的喜歡，這些特質(zhì)總會隨著時間的變遷而消磨。
但是，總會有那么一個人，無論他或者她怎樣改變，即使彎腰駝背，面容老去，甚至最終忘記了你的名字。
可你，卻依舊愛戀。
眼睛是可以騙人的，但是，第六感卻從來不會。
就像面對著同一個人，也許張三看他就很順眼，而李四看他就很討厭?！?p> 方如萱覺得，或許自己就是那個看他“順眼”的人。
她總是在隱藏著自己的想法，可卻還是被人所識破。
尚奕婷的那番話，如同揮之不去的魔咒，荼毒著她的心城。
暗戀，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她自以為通過劇中的扮演，已然領(lǐng)悟了暗戀的感覺，可最終真的深陷于此，才知道那種苦澀與卑微。
現(xiàn)在，陸嶼已然與蘇幼晚走在一起，是否也就代表著他做出了選擇？
也不對，他其實并未做出過選擇。
因為，從來就沒有那道選擇題。
句子總歸需要一個句號結(jié)尾，方如萱覺得，自己早就該畫下那個句號了。
她打開微博，導(dǎo)入照片，并艾特了蘇幼晚的賬號，隨后點擊發(fā)布。
文案上，只有三個字。
“祝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