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肯定不會嫁人，我說的

　　陽光照進小巷，讓一切變得更加鮮明。亮的更亮，暗的更暗，卻只在巷口徘徊，遲遲照不見深處的三道人影。

　　“我的父親曾經(jīng)是一位巡城的警察，但在幾年以前已經(jīng)因為恐怖事件殉職了，我母親的病也是在在那不久之后染上的。雖然我們那時候的生活還算充裕，但他并沒有給我們留下什么實際的遺產(chǎn)，官方給了我們一筆錢作為補償，但也在之后幾年里慢慢用完了?！?p>　　女孩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些許回憶的悵然，緩緩敘述著。

　　“他們給了你們多少錢？”

　　瑟倫絲挑了挑眉，心里覺得不大對勁。一般來說，因公殉職之類的事情就算不會賠償?shù)奶?，也不至于讓人都過不起生活。

　　“算上總共的費用，大概有250磅。”

　　思索片刻，蕾芙緹安給出了答案。

　　“......是不是有點少了？”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警察這個職業(yè)在這個時代還是蠻吃香的，只要成為一名正式警察，就已經(jīng)可以達到一些下層中產(chǎn)階級的收入標準了，按照這個思路來想，女孩所說的賠償金額其實還不到她父親兩年的收入。

　　再考慮到蕾芙緹安的家庭狀況，那時候她們家里應(yīng)該只有一個女人和一個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孩子，這些賠償夠她們生存多長時間？

　　“確實有些少，但這好像有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崩佘骄煱裁蛄嗣蜃齑?，打住了話頭，“其實也不算少了，因為父親的緣故，他們還給了我們一個登入父親信息的卡片，拿著卡片在這個小鎮(zhèn)里買東西的話，大多都會便宜一些，所以最開始那幾年我們過的還可以?！?p>　　沒聽過的東西。

　　瑟倫絲在心里暗暗思索著，因為她好像從來沒聽過因公殉職還會給這種東西，不過這可能就是為什么賠償不多吧。

　　“真正耗費錢比較多的，其實還是我母親的病?！?p>　　見她沒有打斷的意思，蕾芙緹安繼續(xù)講述起來。

　　“我已經(jīng)將這個小鎮(zhèn)周圍所有的私人診所和救濟院里都找過一遍了，卻沒有一位醫(yī)生見過這種病。您也知道這些疑難雜癥的治療費用到底有多高，再加上時不時還會遇到一些胡亂診斷騙錢的醫(yī)生，最后大半的錢就這么耗光了?！?p>　　“母親之前和我說過，不要管她了，讓我自己好好生活......但我怎么可能這么做！她辛辛苦苦把我養(yǎng)大，我怎么可能這么報答她！”

　　似乎是說到感情深處，女孩用力揮舞著拳頭，明亮的藍眸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水汽。

　　但隨即，她似乎意識到在瑟倫絲的面前做這樣的動作不好，趕忙又把手放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話雖這么說，但沒錢確實也是事實。”她苦笑一聲，“因為所有醫(yī)生都沒有辦法治療這種病，我懷疑這會不會是某種詛咒，所以打算去教會請牧師幫忙檢查一下，但那同樣需要錢。雖然在百花典期間這個費用會大大降低，但也不是我現(xiàn)在能負擔的起的。”

　　“我當然也試過正當?shù)馁嶅X方法，但我只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子，怎么可能通過那些正當手段及時賺到足夠的錢呢？所以接下來就如您所見，我只好出來干這些勾當攢錢了?！?p>　　果然，疾病是大敵，更何況還有那種騙人發(fā)財?shù)挠贯t(yī)。

　　底層人民的每一分錢都需要精打細算，但相比起窘迫的財政收入，對于他們來說最恐怖的還是那些病癥。一但染上什么稍微麻煩一些的疾病，即使對于有錢人來說只需要診斷幾次，吃一些藥就能好，對于他們來說卻絲毫不亞于不治之癥。

　　無論在哪個時代，底層百姓都是最深受其害的人。

　　“大概情況我了解了?！甭犕昀佘骄煱驳闹v述，瑟倫絲的眼神有些復雜，緩緩開口，“總的來說，你的回答還是很令我滿意的，那么恭喜你，這些錢是你的了?！?p>　　她從衣服的夾層里掏出一個錢包，從里面抽出幾張紙幣，俯身遞給了女孩。

　　“至于這個飾品，雖然本身的材料也就是金銀寶石之類的東西，但它上面印著我們家族的紋飾，所以是不能給你拿去賣的，我就多給你一點錢作為補償吧?！?p>　　晃了晃手里那枚本來成為蕾芙緹安目標的雕飾，瑟倫絲沖她露出一個明媚的微笑。

　　“哦......哦，謝謝您。”

　　有些愣神地接過那幾張紙幣，蕾芙緹安把它們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點數(shù)了一下。

　　但手里錢幣的面值卻讓她嚇了一跳。

　　“呃，不好意思，您好像拿錯了，這幾張錢的面值都是磅，不是先令?！?p>　　瑟倫絲搖了搖頭。

　　“我沒拿錯，你就當這是我一時心軟。收著吧，希望你能找到救你母親的方法?！?p>　　她確實是有些心軟了，不過并不只是因為蕾芙緹安艱難的過去。如果要論艱難，這個時代比她要苦的人多了去了，瑟倫絲當然不可能碰到一個就幫助一次，她自認是一個還算有良心的人，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

　　真正能讓她觸動的其實是女孩為了母親付出的努力，雖然過程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惡劣的偷竊行為，但卻代表了女孩的追求。

　　瑟倫絲從來不介意給那些愿意努力的人一次機會，這次也是同樣。先天條件是與生俱來的，但只要有目標，即使最后的結(jié)果仍是不見天日的失敗，也總好過混吃等死的得過且過之人。

　　如果連嘗試都不曾有過，那又怎么知道能否成功？

　　所以瑟倫絲愿意給予這個女孩幫助，縱使只是萍水相逢。

　　“感謝您的仁慈，不過，這會不會還是有些多了？”

　　蕾芙緹安不好意思地攥著那些錢，有些揣揣不安，發(fā)白的指節(jié)說明了她心中的猶豫。

　　她不想放過這么拿這么多錢的機會，卻也不想利用這位貴族小姐的善良。

　　“沒關(guān)系，”瑟倫絲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地說，“我送出去的東西，哪還有再拿回來的道理？”

　　她站直身子，抬頭望向高遠的天空。

　　“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其實，只要身為貴族，就永遠無法逃脫血統(tǒng)和權(quán)力的桎梏。你或許看我現(xiàn)在意氣飛揚，但這也不過是過眼云煙，等到時機合適，或許我就成為了嫁給哪位貴族或者皇室的犧牲品了呢？所以趁著現(xiàn)在我還可以做我想要的事，那就去做就是了。”

　　聽她突然說到了自己的事，蕾芙緹安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像您這樣溫柔瀟灑的人，也會這樣嗎？”

　　不知怎的，蕾芙緹安突然有些害怕。在剛才的交談過程中，她從一開始的不安再到最終的放松，已經(jīng)對于這位美麗善良的貴族小姐完全改觀，甚至出現(xiàn)了一些類似于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情況，即使階級差距巨大，還是不妨礙她對于這位貴族小姐的好感。

　　而現(xiàn)在聽了瑟倫絲的話以后，她稍微想象了一下那樣的場景，就覺得不寒而栗。

　　“是啊，你難道覺得萬事萬物都沒有代價嗎？有得必有失，每個人都有他們各自的定位，我也不例外，或許每個人要干什么，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定好了吧。”

　　她們一時都陷入了沉默。

　　“對，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提這件事的?！?p>　　還是蕾芙緹安慌慌張張的道歉打破了沉默。

　　瑟倫絲只是一笑，揮了揮手，準備帶著米拉離開。

　　“好了，你不是還要照顧母親嗎？那就趕快回去吧，我還打算再逛一逛?！?p>　　說完，她也沒有再給女孩說什么的機會，帶著米拉就往小巷外走去。

　　一直到完全離開那條小巷，米拉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小姐，您剛才說的是真的嗎？您到底是怎么想的，關(guān)于......那些話？”

　　“當然是假的，說著玩的?！鄙獋惤z腳步不停，偏頭看了一眼輕蹙眉頭的女仆小姐，“怎么了嗎，難不成是我親愛的米拉害怕了？”

　　沒想到，女仆小姐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是的，我確實是在害怕。恕我直言，我從小和您一起長大，實在無法想象您最后嫁給一個男人的場景！”

　　“啊......哈哈，安啦?！庇行]料到這樣的回答，瑟倫絲尷尬地笑了笑，“別急嘛，我就是開個玩笑，你也知道父親和母親對我的關(guān)愛，是不會輕易這么把我嫁出去的啦。更何況，我也不希望嫁人什么的，大不了最后去教會里當修女，那樣就沒人還能說什么了?！?p>　　“實在不行，我就讓父親隨便給我一塊封地，帶上米拉做個莊園主好了?！?p>　　“咳咳，這......聽上去很不錯，不過好像不太現(xiàn)實?！?p>　　米拉被瑟倫絲話中的美好場景給深深吸引了，甚至開始不斷腦補，深入想象下去那樣的生活。

　　不過，她也知道這是自家小姐在開玩笑。

　　“開個玩笑。好了，不要再討論這種奇怪的事了，我們說點別的吧?！?p>　　“嗯?！?p>　　......

　　小巷中的女孩怔怔地看著躺在自己手里的幾張紙幣，回味著剛才瑟倫絲說的話。

　　抿了抿嘴唇，她突然感覺自己的心底好像燃燒著什么。

　　“瑟倫絲......”

　　女孩重復這這個名字，握了握拳。

　　“如果有將來哪天我有那個條件，一定會報答你。”

　　蕾芙緹安的人生意義除了母親以外，又多了一個溫柔，美麗的貴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