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西域跟河西都入夏了,這是一年中最難熬的時刻,白天烈日燒灼,晚上寒風呼嘯。
特勒川到了汛期,冰川融水使水位暴漲,水流湍急,仿佛一條玉帶纏繞在雪峰深谷之間。
一支軍隊出現(xiàn)在山谷中,約有七八百人,而在他們身后數(shù)里,還有數(shù)千精銳將士。
這支軍隊人數(shù)雖然不多,但一個個看著都很健壯,前面數(shù)百人背著晉軍常用的神臂弩,腰中還懸著橫刀。除此之外還有鐵骨朵、大棒等副武器。
后面的數(shù)百人身穿著鎖子甲,頭盔形制看著很高,帶著武器以刀劍為主,背上背著盾牌,并且長相上跟前面的部隊明顯有著很大差別。
他們便是從疏勒出發(fā)的郭待封所部,這支由晉軍三百弩手和五百鐵勒部武士組成的精銳,進入了特勒川谷地,疾行十日,準備奇襲珈藍城。
在他們身后則是遮普華黎的三千藩部精兵,作為奇襲不成就搶攻的后手。
一匹馬沿著河岸飛馳而來,馬上是郭待封的副手遮普思恭,他是鐵勒部王子,遮普華黎的弟弟,英武俊朗,身材修長,善用刀弓,騎在一匹白馬上,高聲呼喊:“郭六郎!郭將軍!”
因為是背風,在空曠的峽谷里聲音想的格外微弱,喊了好幾聲郭待封才聽見。
遮普思恭下馬后氣喘吁吁跑過來道:“再往西十里外就是迦藍城了,我們等一下探子的消息吧,行軍也差不多半天了,該休息一下了?!?p> 郭待封抬頭看了看周圍環(huán)境,這邊上開闊的河谷地,兩邊是陡峭的懸崖,只有老鷹能飛上去,不可能有什么埋伏。
“停,就地休息,一刻鐘?!?p> 郭待封下令后,整個隊伍都松了一口氣,尤其是五百鐵勒部武士,他們還是第一次連續(xù)行軍這么久,無論是訓(xùn)練還是裝備,比起晉軍精銳來肯定是差的遠了。
“六郎,喝一點水?!?p> 遮普思恭把一個水壺遞給郭待封,兩人作為奇襲部隊的主將和副將,一路同行,很快也就熟識了,遮普思恭也就稱郭待封為“六郎”。
郭待封接過水壺揚脖灌了幾口,望了望周圍的環(huán)境,又打開地圖看了看,估算一下部隊行軍的位置。
正打算問下一下遮普思恭,去見到他正都看著一幅畫出神。,
畫上是一名穿著流仙裙的少女,懷抱琵琶,姿容秀麗。
“看什么呢你?”
遮普思恭被發(fā)現(xiàn)了也沒有不好意思,抬頭笑道:“這是我去年跟隨兄長去涼州的時候,認識的一個琵琶女,她叫王十二娘,我很喜歡她,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她了。我的兄長倒是同意我娶晉國女子,但父汗不答應(yīng)?!?p> 郭待封笑道:“你畢竟是鐵勒部的王子?!?p> “其實我很羨慕你,六郎?!闭谄账脊χ馈?p> “雖然在你們晉國人眼里,我們是番邦,是胡人,但我卻想做個晉國人,繡娘溫柔美麗,如果是個晉國人我就能娶她了,我還能去上京城,聽說那里很大,說真的涼州城在我眼里都很大了,聽說上京比涼州還大,我有些無法想象?!?p> 郭待封回憶道:“上京我十幾歲的時候去過一次,當時是跟我伯父去...上京很大,我跟兩個堂兄在上京逛了大半天都沒逛完幾個坊,而上京有一百零八坊,那邊的街市都是買各種吃食的,什么吃的都有,很多都沒聽過的,上京人管那個叫‘雜嚼’也就是閑著吃的,不算正餐,上他們喜歡買些雜嚼帶去瓦子里面,看戲聽曲的時候吃,對了瓦子是什么你應(yīng)該不知道吧...”
“等有機會,我要一定要去上京城一趟,去看看你說的這些?!?p> 遮普思恭十分憧憬道。
郭待封道:“好啊,如果我在上京城的話,你去了一定招待你,不過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在去上京,不過你可以去找了傅郎君。他是在上京城...怎么形容呢,可能比你在疏勒城還體面一些?”
遮普思恭好奇道:“傅將軍是皇帝的兒子嗎?”
郭待封哭笑不得,解釋道:“當然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是說他在上京城很厲害,皇帝的兒子也不一定比他厲害,而且我們晉國的一個公主,還是傅郎君的未婚妻...總之就是很有權(quán)勢?!?p>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
“傅郎君雖然出身我們大晉的最頂尖的世家,但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兩人這邊正說著話,遠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騎兵飛馳而來,所有的士兵都站起來了,他們知道,前面有情況了。
“王子”
鐵勒部騎兵翻身下馬,單膝跪下行一禮,舉起一份情報道:“二王子,有迦藍城的消息。”
遮普思恭打開情報仔細看了一遍,他的眼睛漸漸瞇成一條線,然后把上紙條遞給了郭待封。
郭待封因為做過細作,對于舊高昌國四部的所用的文字語言也都熟悉,看過之后他立刻起身大喝道:“整隊,繼續(xù)進軍!”
入夜,珈藍城外的峽谷中,風在凄厲的嚎叫著,八百人一路行軍走就躲在這里,等候城里暗樁的消息。
不多時,城里的暗樁把地圖送了出來。
“將軍,地圖已繪好?!?p> “搭帳!”
峽谷中立刻出現(xiàn)了一座的帳篷,先是火光透亮,瞬間又消失了。
帳篷里燈光微明,郭待封和遮普思恭注視著眼前的一幅手繪地圖,幾個團尉站在一旁,等候命令。
地圖畫得很詳細,把城內(nèi)各處都標注的很清楚,幾條通道,通向何方,甚至把駐軍人數(shù)也標注了,這是鐵勒部細作搞來的。
作為細作的郭待封知道,能把情報工作做到這個份上,真的不容易,也足見鐵勒部是對此下了大力氣。
郭待封關(guān)心的是穿過城中的小路,地圖上有標注,只有一條狹窄的小路,位于山崖之上,行走艱難,大隊人馬無法通行。
“富貴險中求?!?p> 第二日,次日天剛亮,迦藍守將便得到了消息,一股數(shù)百人的晉軍出現(xiàn)在迦藍城西面的峽谷里,于是他急忙下令城中近千守軍準備防御。
眼看著帶著晉國旗號的數(shù)百精兵在城下的時候,一支上了弦的弩箭,已經(jīng)頂在他的后腰上了。
原來是遮普思恭帶著七百精銳大張旗鼓的在向著珈藍城進發(fā),而郭待封帶著一百精銳走小路突入城中。在鐵勒部細作的帶領(lǐng)下,沒費多少力氣直接就擒下了珈藍守將,隨后里應(yīng)外合,以極小的傷亡就拿下了珈藍城。
在后面率大軍尾隨的遮普華黎聽到消息后,立馬用信隼告知了疏勒城的傅津川。
“郭六郎成功了,珈藍城已經(jīng)落入我手,這樣一來,我偏師已經(jīng)完成任務(wù)了。”
臨時被提拔為副將,幫助傅津川整理軍務(wù)的鄭逢春看到郭待封以成功奪城的消息之后,很是興奮。
之前傅津川把許多虎賁節(jié)從提拔為軍中將校,其中就有鄭逢春,他現(xiàn)在是武威軍的一個團校尉,領(lǐng)兵兩百人。
傅津川卻面色不變的看著地圖和沙盤,臉上沒有流露出半分喜怒。
拿下珈藍城,也就意味著月真南部與北部王城已經(jīng)被攔腰斬斷,就算青唐人下山來,也難以在短期內(nèi)能救援月真國。
而剛剛從北線主力的消息,薛琮已經(jīng)拿下了連山堡,率軍直撲赤佛堂城。
雖然作為王城的赤佛堂城比起連山堡要大的多,但從攻城的角度來說,依山而建的連山堡明顯更令人頭痛。
全勝在望,傅津川此時心情卻極為平靜,甚至還生出一絲不安來。
按理說,青唐人如果知道連山堡和珈藍城全部陷落,赤佛堂城也危在旦夕,這時候如果是為了救援月真出兵,就沒有意義了。
甚至按照出兵月真前的一眾河西文武的推算,都是青唐目前兵無戰(zhàn)心,不可能出兵,除非有什么特別的情況發(fā)生...
“郎君,飛蝗義從的信隼送回來的情報。”
傅津川接過龐云遞過來的紙條,看了一眼之后面色凝重。
“傳令,遮普思恭率所部看守珈藍城,令賈師訓(xùn)、史萬年、郭待封、遮普華黎率所部立刻返回疏勒,向玉門和瓜州發(fā)求援信,青唐人出兵了?!?p> 眼睛掃過沙盤上坦句嶺的位置,從西海高原上越過了坦句嶺到疏勒城可謂是一片坦途。
數(shù)萬青唐大軍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翻過坦句嶺向北而來了,坦句嶺對于晉國來說,是天塹,而對于青唐來說就是自家城墻。
傅津川本來已經(jīng)等著薛琮打下赤佛堂城后分功勞了,卻沒想到自己作為偏師卻要承擔比主力還要重的任務(wù)。
真就是奔著出兵前,所估算最壞狀況發(fā)展了。
幾乎同時,一條從青唐王城遠道而來的軍情也被送入了帥府節(jié)堂,從時間上看,這條消息是一個月前發(fā)出的,一路輾轉(zhuǎn)歷經(jīng)千里,一個月的時間才送到?jīng)鲋荨?p> 這條消息的字很少,卻讓傅懋修和一眾河西文武焦頭爛額。
白牦大纛出青唐王城奔玉川原而去,大君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