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星期一,菲菲準時出現(xiàn)在工位上,我不知道此時的我是不是應該上前去說些什么,畢竟那不是一段愉快的經(jīng)歷,她可能也需要我的支持,同時我也為我昨天中途拋下她的行為而抱歉,不過那真的是事出有因,但我沒辦法展開解釋,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釋。
“我給你帶了厚乳拿鐵,不另外加糖?!蔽野褵釟怛v騰的咖啡放在她的手邊,動作緩慢,因為我正期待著她接下來的反應,好讓我決定自己該如何開口。
菲菲停下了手中的鍵盤,轉(zhuǎn)過來抱住我,頭埋在我的大衣里。我把大衣往前拽了拽,我知道她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淚痕闌珊的模樣,很丟臉。
“沒事了沒事了,都會過去的......”我就這樣小聲說著,輕輕拍打她的背。
菲菲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哭。好奇怪,隱約記得某一天我也是這樣哭來著。
這場沉默的暴雨果然也以沉默收場,只有潮濕的襯衫提醒我這里下過一場局部暴雨。
下午菲菲接到了一個電話,我沒瞄到打電話來的人的姓名,但看她的神情應該是柳志。我不知道這個主動提出分手的男人為什么又來糾纏她,想來想去應該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MD!”菲菲氣勢洶洶地回來,徑直把手機摔到桌子上,周圍的同事聞聲都像我們這邊看過來。
“是柳志嗎?”我小心翼翼地問她。
“你知道那個SB打電話干嘛嗎?他來找我借錢!”菲菲大口喘著粗氣,感覺下一秒她就能像閃電俠一樣沖到柳志面前把他生吞活剝了。
“他犯什么傻來找前女友借錢?”
“他瞞著家里炒股,結(jié)果全賠進去了,說自己‘無顏面對江東父老’。切!他又不是項羽,一邊兒呆著去吧!”
“那你?”
“我把他罵了一頓!好爽!我已經(jīng)八百輩子沒這么罵過人了。”菲菲做出一副揚眉吐氣的神態(tài)。
“菲菲,”我一臉擔心地看著她,搭著她的肩膀,“你要是難受就和我說,我不會煩你的,真的!你千萬別憋在心里!”
“亦然!”菲菲握住我的手,“我雖然沒那么堅強,但也沒那么脆弱。我昨天一宿沒睡,但想明白了一件事?!?p> “什么事?”
“我果然沒辦法裝作生氣或者無所謂的樣子,我就是很難過,我應該看清這一點。但難過并不能阻止我繼續(xù)生活,我只是需要時間消化、淡忘他?!狈品频难凵窭镉幸环N通透,是我永遠無法得到的通透,大概我從不是那種可以甩開過去大步向前走的人吧??此@豁然開朗的模樣我也不好再說什么了。我很清楚她心大概已經(jīng)碎得七零八落的,可現(xiàn)實沒有給她相應的喘息時間,就像賽跑,一旦停下,被落下的距離恐怕就不是一星半點了。我能怎么辦呢?我也不過是一個被麻痹了的成年人罷了。
這樣表面風平浪靜的一周慢慢流逝,每天的工作也不外乎那六大類,打不完的電話、填不完的表格、開不完的會議。但也不錯,機械性的工作生活能讓自己對疼痛遲鈍一些。可遲鈍一些就可以無視那真實的痛苦嗎?退一萬步講,如果我的生日愿望成真了,我的確忘記了那一年的事情,我現(xiàn)在有因此變得更快樂、更幸福嗎?我每次克制自己不去觸碰那些關于傷痛的回憶難道我就不會難受了嗎?那是在心上處凌遲之刑的感覺??!大概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那明明是我的人生,是我痛過哭過的人生?。【瓦@樣像懦夫一樣棄置不顧,真的可以嗎?在我疼痛的那幾分鐘里,我試圖回想一些好的事情。是的,那一年一定是有什么好事發(fā)生的,可無論怎樣忍著劇痛,那些回憶就像是被鎖在保險柜又被人投入海里一樣出不來。看著菲菲的樣子,我真的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膽小了?本以為忘記就可以一勞永逸,但其實是人生被偷走了一年,連同快樂和收獲一起......
周六我和時祺像往常一樣去幼兒園照看孩子。
“時祺,如果我非要回憶起20歲的事情,會發(fā)生什么?”
“為什么這么問?”他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嗎?你上次說,你可以不讓我疼,但前提是我不再回憶那年的事情。如果我想起來了,會怎樣?”
“......不會怎樣,頂多賠點錢?!笨伤f話的時候神情嚴肅得很。
“那是賠多少錢?”我認真地問道。
“看我心情。怎么?想回憶過去了?”
“嗯,有點兒。所以想和你說聲抱歉,恐怕我真的要食言了?!?p> “我能知道為什么嗎?”他放下手中的抹布,直起身低頭看著我,看得我有些脊背發(fā)麻。
“我不想當懦夫了??陀^來說,好的壞的都已經(jīng)成為我人生的一部分了,就算我忘了,可這一聯(lián)系并不能改變,那我的逃避就變得可笑又無用了?!?p> “你想好了?疼也不怕?”
“嗯?!蔽抑刂氐攸c了點頭。
“那你......”
“稍等,我電話響了。一陣震動打斷了時祺的話。“喂商落,怎么啦?”
我不記得她說了什么,只記得耳邊一陣風鳴和時祺的一聲呼喚,然后我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