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是哭著醒來的。
中箭的劇痛仿佛還遺留在身體上，她捂住肩膀蜷縮著緩了好一會，漸漸抽離情緒，睜眼望著碎花格子的床單出神。
手邊靜靜躺著一本漫畫，頁面仍停留在書中白榆躺在尸山血海的畫面，只是畫中人臉被水漬暈染，已經(jīng)模糊不清。
江澄看了一眼便將其合上，收進床邊抽屜里。
樓下廚房傳來“篤篤”的切菜聲。
她匆匆洗漱完，飛奔下去給了媽媽一個熊抱。
沈曼西猝不及防，差點將手上的粥碗給扔出去。
“江澄！大清早的別發(fā)瘋！”
“好好。”江澄嘴上應著，扭頭沖向正下樓的爸爸。
江樓伸手戳開她的額頭：“你媽會吃醋?！?p> 江澄翻個白眼，悻悻收回了手腳。
“我才回家兩三天你們就開始嫌棄我了，明天我就收拾包袱回江城找爺爺奶奶。”
江樓被她的用詞給逗笑了，“收拾行李就收拾行李，還包袱…昨晚上是不是又熬夜看古裝劇呢？”
江澄“哼”了一聲，沒搭話，低頭揉揉酸澀的眼，又奔回廚房找媽媽。
“媽，你做什么好吃的了？我想吃炸雞奶茶可樂冰淇淋…”
“只有白米粥，愛吃不吃…別笑嘻嘻的，一早上古里古怪的…做噩夢了？”
“對啊，夢見我穿越到古代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和…”
沈曼西抬手就給她腦瓜一個瓷勺。
“胡言亂語，趁早行李還沒拆完趕緊著去江城吧，省得煩我?！?p> 話雖如此，江澄還是擱家里老老實實待了一周，整天跟在她媽后頭進進出出，怎么都攆不開，搞得沈曼西懷疑她是不是闖了什么大禍，正和江樓商量著怎么套話。
江澄突然就提了行李干脆利落地飛走了，留兩人在家里摸不著頭腦，也只得由著她去。
……
江澄的祖父原是晟和集團的董事長，地產(chǎn)大亨，如今集團事務全權(quán)交給大兒子江宇處理，他與老伴只一心頤養(yǎng)天年。
江澄在兩個老人身邊過了一段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日常就是陪著老頭釣釣魚下下棋，或者陪著老太太養(yǎng)養(yǎng)花喝喝下午茶看看戲劇，如此這般一個月倏忽一下過去了。
老頭終于想起來問她：“畢業(yè)了打算做什么？”
江澄躺在搖椅上渾身犯懶，過了會才答：“原先是想開個工作室?！?p> “現(xiàn)在不想了？”
“也不是…只是沒想好開在哪里?！?p> “家里那么多店面，隨便挑一個拿去都成?！?p> 江澄才不想隨便，她起身挽住老頭的胳膊。
“有沒有文化街上的？我想要周圍環(huán)境清靜點的，不過最好在街角，視野開闊點。”
老頭甩甩魚竿，看了她一眼，“小丫頭要求還不少?！?p> 江澄笑嘻嘻地搖他的手。
老頭最受不了小孫女撒嬌，很快敗下陣。
“你去找你顧家大哥問問，他手里應該有，問問他出不出，我再拿私房錢給你補貼補貼?！?p> 顧堇彥吶…是她爸好兄弟的兒子，比她大五歲，前兩年海外留學歸來接手了家里公司，是個大忙人，兩人都好久沒見了。
“哎，阿彥哥是不是要過生日了啊？那我得先給他準備個禮物…爺爺你自個玩著?！?p> 說罷直起身，風風火火地回了屋子，簡單拾掇一下?lián)Q了身出門的衣服又風風火火地走了。
江澄費了幾天時間才選定了生日禮物，要不是因為這茬，她都沒有出門的念頭。
雖然說穿越一回…或者說做夢一回，她醒來之后便知道那一切都是虛妄，紙片人終歸只是紙片人，但那短短數(shù)月的記憶依然烙印在她的腦海里。
尤其是最后一幕白榆染血的身影和傷心的眼神，讓她每想一回便心痛一回。
明明戀愛都沒談過，卻仿佛已經(jīng)嘗過了生離死別。
她沉浸在這樣的心緒里，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勁頭。
但顧堇彥的生日宴會還是得打起精神參加。
宴會開在繁星薈酒店，江澄跟自家堂姐江涵一起來的，兩人都是一身低調(diào)的藍色系禮服裙，進了場隱沒在人群里。
明天才是顧堇彥生日的正日子，到時候在顧家還有一場家宴，所以兩人今日并沒有把禮物帶來。
和顧堇彥打過招呼后，堂姐自去找她的小伙伴玩，江澄則流連在甜品一角。
她不自覺就著糕點喝完了兩杯香檳，正要拿第三杯時被一只手擋住。
“換杯果汁吧？你臉都紅了。”
江澄扭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張陌生的臉，但漂亮又溫柔。
她下意識就笑，聽話地拿了杯橙汁，“謝謝姐姐，我沒事。”
漂亮姐姐笑著遞過來一個小盤子，其上是兩個馬克龍，“這個很不錯?！?p> 江澄“嗯嗯”點頭，捏起來吃了，眼睛盯著她看。
“我叫江澄，跟阿彥哥是好朋友。”
“我是玉黎，顧總的合作伙伴?！?p> 玉黎遞過來一張名片，“有機會到首都玩可以來找我?！?p> 江澄接過來低頭看，黑色的卡紙上描繪著不知名的花紋，只寫著簡單的幾個字和一串號碼。
玉黎，洛桑漫畫工作室。
再抬頭，眼前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江澄撓撓額頭，又低頭，總覺得這個花紋有點眼熟。
但被酒精熏陶過的腦子不大清明，索性收起來不想了。
她應酬過幾個圈里的長輩，沒啥事了便找個沙發(fā)坐著，等堂姐想回去了過來接她，這場宴會便結(jié)束了。
……
第二天顧家辦小宴，說是家宴，其實一貫都是小輩們聚會吃喝玩耍，長輩們從不摻和。
江澄一身休閑套裝拎著禮物就來了。
顧堇彥也不講究，穿著家居服在花園里整燒烤架子。
但他人長得雋秀挺拔，斯斯文文地拿著鐵簽，看著就賞心悅目。
江澄尚未走近便站住欣賞了會，望著望著眼前開闊的草地似乎變成了密林，一眨眼，挽弓搭箭的男人笑著轉(zhuǎn)頭問她：“想不想試試？”
她張口正要答話，肩頭突然被拍了一下。
“歲歲你站這發(fā)什么呆呢？”
江澄陡然驚醒，身邊堂哥堂姐已經(jīng)越過她朝顧堇彥走去，說說笑笑打招呼。
她深深呼吸，平復了心跳才慢慢走過去，遞出手上的袋子。
“生日快樂！阿彥哥，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p> 顧堇彥接過去，瞄了一眼就笑起來。
“絕版唱片，歲歲今年這是下血本了啊，那我可得小心了，別掉坑里去。”
江澄笑瞇了眼，“哥就是聰明！別怕，對你來說肯定是小菜一碟?！?p> 顧堇彥拍拍她的肩膀，“去看看想吃什么，沒有的再讓張姨準備?！?p> “好嘞?！?p> 江澄幾個大步蹭到哥哥姐姐身邊弄吃的，顧堇彥先回屋放了東西，再回來時領了幾個朋友進來，小花園很快熱鬧起來。
吃吃喝喝一時，天黑下來后，眾人轉(zhuǎn)回屋里看電影聊天。
朋友里有人帶了妹妹，小姑娘還在上初中，最近沉迷追星，挑了一部流量愛情片，投影出來就是俊男美女對視表白的畫面，被她家哥哥一頓嫌棄。
“這有什么好看的，要演技沒演技，要顏值沒顏值的，臺詞又矯情，快換換換?！?p> 小姑娘不依，指著熒幕上男主的臉質(zhì)問：“就這張臉還沒顏值？比你可好看了十倍百倍?！?p> 她哥扶著沙發(fā)笑，也不爭，“你先看看顧堇彥，再看看那個流量，再來說話?！?p> 小姑娘啞了會，果真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露出了糾結(jié)的神情。
這下本來沒注意兩人吵鬧的大家紛紛感興趣地轉(zhuǎn)過來臉，包括江澄。
竟然有人的顏值能在顧堇彥面前不落下風？這可是新鮮事。
不過很顯然，坐這屋子里的都是見慣了帥哥美女，本身顏值也不俗，眾人看來，屏幕上的小明星長得算是馬馬虎虎過得去，也就小粉絲眼里有濾鏡加成才會覺得能跟顧堇彥比較。
江涵瞄了一眼，唏噓出聲，“是他呀，長得還行吧，剛出道沒啥名氣，前陣子看新聞說出了車禍，現(xiàn)在也不曉得人還在不?！?p> 轉(zhuǎn)頭卻看到江澄傻了一般盯著屏幕不動。
江涵愣了愣。
“歲歲，”她掰過妹妹的臉仔細看，“怎么了？你最近怎么動不動就發(fā)呆？”
江澄有點恍惚，“你說那個明星怎么了？”
“出車禍了呀！你認識？”
江澄搖搖頭，又轉(zhuǎn)頭去看屏幕。
是巧合吧，人跟人也有長得像的呢，何況是紙片人和真人…說不定作者隨便找了個好看的明星當模板，也是很有可能的…
耳邊又傳來堂姐斷斷續(xù)續(xù)的話音。
“噢找到了，三個月前的新聞了，白榆車禍…白榆植物人…”
江澄猛地看向她。
“白榆蘇醒…哇醫(yī)學奇跡啊，植物人竟然還能蘇醒？”
江澄搶過她的手機。
正好點開一個視頻，畫面中的男人一副大病初愈的面容，消瘦蒼白，對著鏡頭不自在地左看右看，少頃眼神定在中央，言辭緩慢而謹慎。
“謝謝大家的關(guān)心，我目前身體狀況良好，正在康復中。不過有一事想請大家?guī)兔?，希望大家多多轉(zhuǎn)發(fā)?！?p> 他停頓了幾秒鐘。
江澄的心臟仿佛也停跳。
“在我生病期間，有個女孩給予我莫大幫助，如果你能看到這個…視頻，可不可以來找我？我是桃良，我在首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