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沉吟了一陣,沒再多做詢問,像是有了打算,伸手拍了拍陳安詳?shù)募绨颉?p> “你跟我來?!?p> 陳安詳將注意力從系統(tǒng)任務上收回,當下一切陌生,回憶起法師使出的手段,心想這仙途任務可能還要指望對方,自然不好違背,便跟著進了城。
按照陳安詳?shù)挠洃?,在古時作為一座城,得有兵將把守吧?
得有高聳的城墻吧?
得有威武碩大的城門吧?
城墻上得有士兵巡邏吧?
然而都沒有。
破舊的牌匾上,隱約能看到石浦城三個字,沒有城門,只有門框,一排高約兩米的圍欄便算是城墻了。
居民的住房基本都是平層的,也就是一座簡陋的小木屋,看著更像是農(nóng)舍。
街道上會時不時傳來淡淡的臭味,陳安詳遵循這味道查找源頭,能發(fā)現(xiàn)大多是農(nóng)舍里傳出來的,他熟悉這味道,是米田共的氣味。
跟隨法師拐了好幾條街,這座石浦城給他的印象便是。
村子往上,小鎮(zhèn)未滿。
因為沒有一觀全貌,只能大致猜測這城里可能千戶不到。
法師帶著陳安詳來到一處聯(lián)排樓房前,抬頭可以看到外面掛著的木匾。
木匾上面有小字寫著【乙字街三十六號】。
大字則寫著【安詳字帖】。
陳安詳一眼便看出來了,這處絕對是原主住的地方。
比較難得的是,一整條街的聯(lián)排房,都是有二層的,相比起外圍的平層小木屋,這里的空氣明顯要好上很多,看起來也更加高檔。
“還愣著干什么?快進來!”
法師見陳安詳站在街上發(fā)呆,連忙催促道。
“來了,來了?!?p> 陳安詳跟隨法師踏門而入,屋內(nèi)陳設并不復雜,沒太多的裝飾品。
一張厚實的紅木椅子,一張笨重的實木紅桌,一盆叫不出名的植載,墻壁上倒是掛了不少字畫,看筆風相似應由一人所寫,筆走龍蛇,栩栩如生,估計是原主了。
“來,過來,看看這個?!?p> 法師拉過陳安詳,讓他坐下,手指著桌臺上一冊子,翻開讓他看了看,上面盡是畫了些不明意義的線線點點,說畫算不上,倒是更有點像幾何圖。
emmm……或者說手機連線密碼鎖更合適?
旁邊寫有不少小字注解,陳安詳大致看了下,是用來告知這線是如何連的,比如這里就寫著,甲走左一,乙連右二等等等等好長一大篇。
陳安詳隨手翻了翻,這冊子有三十多頁,一部分如之前看到的,一部分并沒有標明連線注解,只寫著【詳記靈構(gòu)圖形】的標注。
“怎么樣?還能畫嗎?”
法師露出既期待又緊張的神色。
陳安詳被注視著,不由得有些拘謹,他看了看桌上橫放的鬃毛筆,瞅了一眼未化開的墨塊,頓時一陣頭大。
毛筆字他倒是會寫,但這冊子里的圖案是個什么原理,他是完全不知道,這讓他怎么畫?
他好想說能畫,但這事扯不了慌,一陣思索過后,果斷選擇了坦白。
“請法師見諒,在下失去了記憶,看到此圖便顯得陌生,真不知該如何下筆。”
法師一聽陳安詳不行,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顯得十分惋惜。
隨后便將冊子收回,拿在手中輕拍了兩下,道:“時也命也,難得遇見你這么個善字畫的文人,看來這買賣啊,得斷了?!?p> “讓法師失望了?!?p> 陳安詳拱了拱手,見法師背手不語,氣氛逐漸凝重,心中略有點忐忑。
法師沉吟了一陣,說道:“既然你畫不了,那便收拾一番,準備搬出去吧。”
啊這……
這是要趕人了?
一路從城外開始觀察,這處明顯算是高檔區(qū)?。?p> 這法師是房東?
那今后的吃處怎么辦?
這頓時讓他回想起前世住橋洞的艱辛歲月,不由得有點懊惱。
都怪自己這張嘴!
管那什么后果干嘛!
先應承下來也好啊!
陳安詳冷汗直冒,他先是拍了拍身上,沒找到錢財一類的東西,心想或者放樓上了?
離開這里后怎么找下個住處?
外圍的平層木屋看起來像是自建的,那找人幫忙嗎?
不知道這里讓不讓隨便搭房子,記得外層空地還不少……
又暗自懊惱,陳安詳啊陳安詳,現(xiàn)在是想后路的時候嗎?現(xiàn)在啥都別管,趁著人沒走,先想辦法挽回局面才對!
怎么辦,怎么辦……
眼看法師下完通碟就要離去,陳安詳注意到散落在地上的宣紙,撿起來一看,熟悉的圖案呈現(xiàn)在眼前,他頓時靈光一閃,大聲喊道:“且慢!”
法師聞聲回頭望了一眼,疑惑問道:“還有何事?。俊?p> 陳安詳心中焦急,但表現(xiàn)得很是穩(wěn)健,他拿著宣紙來到法師面前平靜地說道:“您說的畫,是否指的是抄錄?”
見法師點頭,陳安詳心中一口老血差點噴到對方臉上。
這法師真的是說話不說重點,害得他虛驚了一場。
“那便讓在下試試吧?!?p> “嗯……也好。”
法師眼珠子一轉(zhuǎn),像是心中有了打算,他翻著冊子,找到了靈構(gòu)最為復雜的那一頁指給陳安詳看。
“就畫此圖,記住,分毫不可差錯,你先畫著,午時我會來查?!?p> “在下明白了,法師請慢走。”
“嗯。”
法師微微頷首,一甩袖袍背于身后,離開時像一個世外高人。
陳安詳目視法師的背影消失于街道深處,松了一口氣。
總算是沒有直接被趕走。
午時嗎?
現(xiàn)在應該是卯時吧?
那應該還有三個時辰……
看來得抓緊了……
陳安詳仔細觀察了一番桌臺上將要用到的工具。
筆架上有五支鬃毛筆,毛有粗有細,直徑也有大有小,一方磨墨用的硯臺,一塊墨匣,一壺清水,宣紙備了不少,工具都還算齊全。
可惜沒有復印機……打印機也成啊,唉。
自離開學校后,就沒再用過毛筆了,還好以前磨過墨,大致知道該怎么操作,只希望這墨和記憶中的差別別太大的好。
心理建設完畢,陳安詳動手開始磨墨,只是剛磨過一輪,就見婉兒端著東西來到了門口。
“安詳哥,我來啦。”
這姑娘怎么端著吃的來了?
陳安詳有些詫異,但沒讓人久等,連忙回應道:“進來吧?!?p> 就見婉兒不慌不忙進了屋,熟練地在矮桌上擺弄著。
陳安詳走近一看,一碗豆?jié){,一碟小菜,和幾個白面包子已在矮桌上擺好,疑惑問道:“婉兒姑娘,你這是為何?。俊?p> 卻不想婉兒一聽竟露出了驚異的表情。
陳安詳略一琢磨便大致明白了,便將自己失憶的設定,婉轉(zhuǎn)地表達了下。
婉兒聽后先是黯然,轉(zhuǎn)而想到了陳安詳頭部受創(chuàng)的事,隨即勉強地擠出笑容來。
“安詳哥不記得了,這條街的吃食,都是我們康樂食肆供給的,”說完又補了一句,“安詳哥和以前一樣叫我婉兒就好。”
“好的,婉兒姑娘?!?p> 婉兒一臉嗔怪,給了一個白眼,然后湊上前來開口說道:“我來幫安詳哥磨墨吧,安詳哥先去填飽肚子吧。”
“這……”
陳安詳剛想說‘這怎么好意思’,就聽肚子不爭氣地抗議道:“咕~”
好吧,還是身體比較誠實。
“那就有勞婉兒了?!?p> 康樂食肆供給的早點,味道是真的不錯,突出一個香醇自然。
豆?jié){沒有地球餐飲那種,甜到發(fā)齁的香精味,包子也不會菜多肉少,或是一股子地溝油的味道。
那疊小菜嘗著像榨菜,脆酸脆酸的。
陳安詳吃得很開心,甚至不顧體面地打了個飽嗝。
磨墨是個細心活,這都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婉兒還在磨著,看手法很熟練,看樣子原主在世的時候,平日里沒少來幫忙。
陳安詳趁這機會,試著向婉兒打探了一下消息。
“婉兒,這飯錢怎么結(jié)?”
婉兒手中沒停,一邊磨墨一邊回應道:“安詳哥不記得了,這條街的飯食都歸康樂食肆管,不收住戶錢的?!?p> 還沒等陳安詳繼續(xù)問,婉兒便繼續(xù)為他解釋道:“這條乙字街是歸入法師名下的,共有五十戶?!?p> “戶主可以自己去食肆,也可以打包送上門,就像我現(xiàn)在這樣?!?p> “每戶在食肆用掉的飯菜都是會記賬的,月初我們都會去找法師結(jié)賬?!?p> “原來如此。”
原來是包食宿的,就條件看來是真的不錯,但看婉兒在自己這磨了這么長時間,便不由得問道。
“婉兒,你在我這幫忙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啊?”
婉兒輕輕一笑道:“不會不會,安詳哥這是最后一家,別戶的都送完了,我還能再呆一會,然后把碗碟給收拾回去……”
說完又忍不住弱弱地問一句:“我有打擾了安詳哥做事嗎?”
“不會不會,”陳安詳連忙擺手,“無事,可常來,婉兒能來看望,我也會很高興的。”
“是嗎?那就好,”婉兒喜笑顏開,細細的眉毛彎得像個月牙,“安詳哥真好,還是那個安詳哥?!?p> 聽到婉兒提到原主,陳安詳被噎了一下,頓時有些五味雜陳。
很抱歉,陳安詳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陳安詳了。
過了一小會,婉兒似是做完了,停下了動作。
“安詳哥你看看這墨可以了嗎?”
陳安詳一看,墨汁色澤黝黑,細膩濃稠,還有濃郁的墨香味飄出,讓人食欲大增,便忍不住夸贊道:“婉兒磨得好啊,不但人長得美,心地又善良,心靈又手巧?!?p> 婉兒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看時辰差不多了,便收拾了矮桌上的碗碟。
“那婉兒走了,安詳哥再見?!?p> “婉兒再見?!?p> 陳安詳微笑揮手道別,就看婉兒一出門就蹦蹦跳跳的,開心得不得了。
然后就把碗給摔了……
所幸人沒有傷著。
陳安詳無語掩面,大聲喊道:“婉兒,沒事吧?”
“沒事沒事……”
婉兒面上有些羞愧,只迅速收拾了一番,便落荒而逃。
“這姑娘……”
這一小插曲過后,陳安詳便回過神來,面色凝重地看著面前的靈構(gòu)圖。
這才是重點,系統(tǒng)任務還得指望法師,這活得做得漂亮才好開口,如果臨摹得不好,那一切都是白搭。
時間還有兩個多時辰,得抓緊了。
他取出一張宣紙,將其擺正,根據(jù)靈構(gòu)圖上的圖形大小,選了一柄粗細適中的那一支,沾了墨,提筆。
靈構(gòu)圖粗看時沒覺得有多復雜,但細看下來,會讓人頭皮發(fā)麻!
圖中每一個點位都有講究,它們并非是排成一條直線,而是幅度很小的不規(guī)則波浪線,由點組成的線條交叉相會。
就像游戲里的技能樹一樣。
這一頁大致數(shù)來有數(shù)千個點位,一想到法師說的分毫不差……
陳安詳深吸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的臭毛病又犯了,未做先憂,這很不妥。
他晃了晃腦袋,讓自己不再思考其他,凝聚起全部注意力,認準了處于尖端的點位,落筆。
筆尖觸碰到宣紙表面,彎曲,留墨,離去,畫出一個漂亮的圓點。
就在這一瞬間,陳安詳?shù)囊庾R仿佛觸碰到了什么,四周的空間遲滯起來。
但他渾然不知,只知道,這點應該如此畫,下一個點應該如此接,一筆過后又是一筆,五筆一沾墨,落筆就是線。
一個又一個付有規(guī)律的點位被他畫出,甚至都無需再參考冊子上的圖形,仿佛圖形結(jié)構(gòu)早就已經(jīng)爛熟于心,隨心出手。
半個時辰后,陳安詳看著眼前這幅剛剛完成的畫,額頭上掛滿了黑線。
不得不說,這畫的完成度很高,小雞崽們畫得很生動。
其中兩只小雞崽在相互搶米,那幼翅揮動時的神態(tài),展現(xiàn)得惟妙惟俏,仿佛活過來一樣,但是……
這幅小雞啄米圖和他當下必須完成的任務又有什么關系呢?
焯!
陳安詳抓起宣紙好想一把撕掉,但又覺得畫得這么好毀掉了有點可惜,便鋪平了褶皺,小心翼翼放在邊上,用木條壓住等著晾干。
雖然莫名其妙畫偏了一次,但他仍舊是記得之前的奇妙體驗,那種類似心流狀態(tài)的狀態(tài)似乎觸發(fā)了身體記憶,讓他下筆流暢無比,筆到渠成。
甚至他有一種感覺,再畫一副同水準的《小雞啄米圖》也不是問題。
他取過一張新的宣紙,吸氣凝神,提筆再來。
只是這次刻意去做反而行不通,氣憋了半天啥都沒發(fā)生,差點把自己給憋死。
于是放下筆,在屋內(nèi)踱步,打算先冷靜一下。
他來到墻邊,看著掛在最外側(cè)的一副字畫。
上面畫著一個男子,長發(fā)飄然而下,神態(tài)輕盈,書冊散落一地,手中握持著鬃毛筆,在紙上畫出一道斜杠,不過按照畫中的人物角度,應該是一橫。
斜上角注明了五個大字,寫著【此間樂,不思】。
看樣子是沒寫完,或是男子筆下那個字便是收尾,但也沒畫完,能看到那條橫杠畫得有些曲折,體現(xiàn)出了作畫人的內(nèi)心掙扎。
這畫中之人應該便是原主了,現(xiàn)在看來頗有故事。
這幅看完,便看向下一幅。
這是一幅山水畫,僅僅用顏色單一的黑墨便能勾勒出青山綠水之意,便可知作畫人的功底如何。
這幅畫沒什么注字說明,只有一人的背影望著遠山,長風吹拂,衣炔飄飄,頗有一種孤寂之感。
越過一幅幅畫,陳安詳看到了放在最里面的那幅,那里不受陽光,光線陰暗,不仔細看還看不到,但只是盯上一眼,他的視線就再也挪不開了。
那副字畫上只有字,六個字,寫得鏗鏘有力,張牙舞爪。
就字來說,毫無美感,但那種仿佛要擇人而噬的意境,卻是撲面而來。
陳安詳忍不住湊上前去,伸出手來輕輕撫摸。
誰知這一觸碰,眼前一陣恍惚,景象就發(fā)生了劇變!
?。ū菊峦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