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若是剛開始去做的時候,想要停止,很容易就能夠?qū)⑹路畔?,停下來?p> 但若是完成了一半,或者是就快要達(dá)到目的時候,再要去放棄,就會很難。
而武者的追求,是頂峰與完美。
每個武學(xué)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更上層樓,每一擊都想要達(dá)到巔峰的必殺。
土方離也不例外,即使是生死對決,他也要盡力去做到這完美一擊。
“完美”,本來是一個很美麗的詞語。
但這一個美麗的詞語隨著年齡增長,歲月流逝,在人們的心里,通常都已經(jīng)與貪婪混合在一起,讓很多人想要完美的人都功敗垂成。
而“貪婪”影響的范圍已是不止于武學(xué),這兩個字已經(jīng)是人性的弱點。
白云邊似乎很了解這個弱點。所以她方才看著天上的雨,并不是在想辦法,而是在等。
她一直在等著這一刻,等土方離蓄力過半,卻又未滿的這一刻。
她并沒有等待太久!
在風(fēng)還沒有完全將頭發(fā)吹亂,雨還沒有盡濕衣衫的時候,白云邊等到了這一刻。
六丈外方天的話音未落,白云邊手起飛刀已出,柳葉刀如一道閃電飛向土方。
長三寸,寬一分的柳葉刀只在白云邊手起時“嗤”的一聲輕響,穿過風(fēng)雨,就已經(jīng)到了土方離眼前。
土方離怒氣未滿,眼見飛刀至。
六丈之外,刀出,刀揮出。
如果說閃電很快,那么比閃電更快的應(yīng)該是兩道閃電。
如果說白云邊的飛刀快如閃電,那么土方離的長刀就是兩道閃電。
因為他的刀比飛刀更快!
所以,兩道閃電在更快的第三道閃電之時(電火擊石間)擋下了飛到眼前的一道閃電。
長刀在揮出瞬間,“?!钡囊宦晸蹰_了眼前的閃電。飛刀被打落在了三丈外的泥濘里。
刀落入泥中,己無法再傷人。但土方殺氣卻也因為擋開了飛刀不再受到控制。
強(qiáng)大的怒氣似已被閃電般的飛刀劃開一道裂痕,有了裂痕,殺氣破口沖出。
這強(qiáng)大的殺氣,土方離也無法再繼續(xù)控制。
他只能順勢而行!
只見剎那刀氣漫天中,長刀如雷霆之中的八道電光轟然而動。土方離已經(jīng)身不由己,身隨刀進(jìn),人刀合一急速劃向六丈之外的白云邊。
一彈指六十剎那!
剎那而至間,刀到,刀光到。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白云邊已經(jīng)不在原地。
土方離一怔,只這一怔片刻。卻聽到身后有個聲音響起。
白衣飄起,白云邊人卻已在土方離身后,似乎為了方便土方離的語言不通,她只是說了三個字:“你敗了!”
土方離聞聲卻待轉(zhuǎn)身,白衣卻又已瞬間轉(zhuǎn)至他身前:“但我卻不喜歡背后傷人。”言訖輕輕一掌拍出。
“你的敗,敗在錯解天地之力。天與地的無窮力量被你錯用成了毀天滅地?!?p> 天地容萬物,可借之用之,卻不容毀之。一旦有了毀天滅地之心,那么力量總也還是在天地之中而不能超越其外?!?p> “所以,你敗了,敗給了你自己!”
白云邊看著跌坐倒在地土方離,說道。
一一一一一
片刻后,城門洞內(nèi)。
“當(dāng)時雨中,其實我也知道有人在遠(yuǎn)處看著我。”土方坐在地上說。
“哦?”方天問。
“有人就會有氣息,而我們練武的人,對于氣息的感受也要比常人更靈敏一些?!?p> “所以,當(dāng)時雖然并沒有看見你,但卻感受到了你的氣息?!?p> “殺氣,一種帶著“死”的殺氣?!蓖练诫x又說道。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氣息,有的人甚至以為,人之所以能夠相互吸引,相互憎恨,只是因為氣息相近或者相逆的緣故。
而每個人發(fā)出來的氣息都不會相同,讀書人的書卷氣;商人的市儈之氣;江湖人的俠氣,豪氣;山賊盜匪的匪氣,殺氣;十天半月不洗腳的腳氣……。
只因人從出生開始,就會有不斷的經(jīng)歷和與身邊環(huán)境的接觸。經(jīng)年累月過來,這些經(jīng)歷,也就變成了自己的習(xí)慣。
而這些習(xí)慣,表現(xiàn)出來,就是屬于自己的氣息。
有人把一種“好”的經(jīng)歷這做養(yǎng)氣。
但千人千氣,即使只是說讀書人的書卷氣,因為所讀的書籍不一樣,就何止是可分為千種萬種。
“殺氣也是如此,但對我而言,殺氣,卻只分為兩種。”土方離繼續(xù)說道。
“哪兩種?”方天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殺過人的跟沒有殺過人的?!蓖练诫x答道。
柳長街一愣,看著土方離:“這也是有區(qū)別的嗎?”
“有區(qū)別。”回答這句話的卻是郭來:“殺氣是看得出來的,有人看似平庸,若是讓他一劍在手,就立刻能夠感受他的改變。”
“人雖還是同一個人,但身上散發(fā)的氣息已然不同,一瞬間或已經(jīng)變得高高在上,銳利而不再平凡。”
“而這,就是所謂的殺氣,常人身上都會有的殺氣。”
他看著柳長街。
“但若是真的殺過人,這種氣息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
柳長街看著他。
“畢竟,殺人跟殺雞屠狗不是一樣。
殺人,自己也就先要有一顆必死的心?;蛘?,一顆死了的心?!惫鶃斫又f道。
所以,若沒有殺過人的氣息用銳利來形容。那么,殺過人的人,身上會帶著死亡的氣息,也就是土方離剛才所說的“死”氣。
郭來接著把話說完。
“因為他殺的人已經(jīng)死了,又或者是殺過人之后自己的心已經(jīng)死掉?”柳長街看著郭來,這句話沒有問出口。
他沒有殺過人,沒有辦法問出這個問題。
而且,他知道,很多事情,是問不出結(jié)果來的!
即便是問一個長街巷尾的宵夜小面攤,好不好吃都還必須自己走過去,坐下來吃完才能夠真正地知道。
何況是殺人這種大事!
“所以,你當(dāng)時感覺到了殺氣。這殺氣讓你變得緊張。而你沒有留意尸體,也有這個原因?”
柳長街聽完看了一眼方天,轉(zhuǎn)過頭來向站起身來的土方離問道。
土方離沒有回答,無論他有沒有聽到,都沒有給柳長街這個答案。
老軍將土方離帶走。
客棧門口人群見到如此場面,早已經(jīng)都躲回了自己的房間。
“先暫把尸體抬到客棧,等太守府來人再確認(rèn)?!惫鶃砜粗曛羞h(yuǎn)處客棧門口那一對飄搖的燈籠。對著老軍說道。
“你去過東瀛?”郭來轉(zhuǎn)過身問方天。
“沒有去過?!狈教齑鸬?。
“但卻像是對那里很了解?”柳長街不解。
“先父去過,他告訴過我有關(guān)東瀛的東西很多?!?p> 方天也遠(yuǎn)遠(yuǎn)看著白不來的搖擺不定燈籠,接著說道:“沒有告訴我的也很多!”
“他去過對馬島,在五十多年前?!?p> “是跟著忽必烈?”郭來聽罷笑著問道。
“是,跟著忽必烈。”
“聽說島上風(fēng)景很美;酒很淳;人很溫柔。”方天看著長街盡頭,青石板路在雨中偶爾反映出一兩家店鋪招牌的燈光,眼神突然變了變,變得很復(fù)雜。”
他又回過頭笑道:“當(dāng)然這都是我聽說的?!?p> “還有刀也很快,風(fēng)也很大,溫柔的人同樣也很危險?!惫鶃硪残α诵Α?p> “而且據(jù)說五十年前那個島上的武士稱那時的風(fēng)為神風(fēng)?!惫鶃矶⒅教斓难劬又f道。
柳長街在聽,一直在聽,他覺得這倆人很有趣,從倆人相遇開始,就覺得很有趣,他喜歡有趣的人,一向都喜歡。
他笑了笑,突然覺得方天很像一只狐貍,郭來很像另外一只狐貍
方天就像一只心里藏著七八桶水的秘密的狐貍。
而郭來卻像是一只口渴到想要一口氣喝光那七八桶水的狐貍。
幸好現(xiàn)在旁邊還有一只貓,一只剛剛打完架的白貓。
“那么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白云邊也盯著燈籠問道。
“不如我們現(xiàn)在去找燈籠!”卻是柳長街笑道。
“找燈籠干嘛?”白貓問。
“自然不會是去猜燈謎!”
這次,卻是郭來三人看向說話的柳長街。
三個人發(fā)現(xiàn)柳長街也正在盯著那對燈籠。
“那么去喝酒,我請你們?!惫鶃砗鋈徽f道。
“去哪里喝?”柳長街問。
“客棧,白不來!”郭來道:“尸體在那里,我們當(dāng)然也是要在那里喝酒!”
“哦?”方天看著他。
“擺開八仙桌,笑迎四方客!客棧本來就是接客的地方,無論生死?!?p> “而且,我是老板!”郭老板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
“那么老板,為了什么喝?喝酒通常都是要有個理由?!卑自七呅?。
“老板娘剛跟別人打了一架,打贏了!”郭老板笑著回答道。
“而且,今晚客棧一定會很熱鬧。”他又仿佛自言自語的低聲微笑著說道。
“哦?”柳長街聽到,看向郭來:“停放著尸體,還有誰敢來?”
“誰最喜歡尸體?”郭來卻把球又踢回給了柳長街。
“自然等著一只鳥,一只叫兀鷲的鳥,”這句話卻是方天說的。
“郭大人剛才在城門不也是在等這只鳥嗎?”方天看著郭來,又接著說道。
“哦?”郭來看向他。
“只是你的出現(xiàn),把我的鳥給嚇跑了?!惫鶃砟暳朔教炱?,也笑了起來:“現(xiàn)在,也只能再等上一等?!?p> “有了食物,鳥自然還會再來。有了食物,鳥也就不遠(yuǎn)了!”說話的卻是柳長街,輕輕嘆了一口氣的柳長街。
柳長街說完這句話,忽然發(fā)現(xiàn)邊上有三雙眼睛在盯著他,兩只狐貍和一只貓,三雙眼睛。
看著這盯著自己的幾雙眼睛,柳長街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也仿佛是在盯著一只狐貍。
“第三只狐貍!”
一一一一一一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