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于掩飾的愚蠢
江柔沖著路萬財微微點了點頭,路萬財也朝她笑了笑,兩人算是打了招呼。
待她的目光轉(zhuǎn)到隨欣身上時,江柔自動略了過去。也好,隨欣接著專心干飯。這樣的飯局雖然無趣,但至少飯菜質(zhì)量不錯。
在座的打著老鄉(xiāng)的旗號結(jié)交人脈、各取所需,美其名曰:抱團取暖。
倒也熱鬧的很,純粹來吃飯的可能也就是路萬財和隨欣了。哦不,路萬財也不是來吃飯的,隨欣看著他偶爾不經(jīng)意地望向江柔的目光,不由搖了搖頭。心想,你來就來,拉上我是幾個意思。
飯吃的差不多了,大家便在一起三三兩兩的開始聊天,有幾個圍在江柔那里拉著關系,他們的公司多少都和力天有些業(yè)務上的往來。
隨欣和路萬財一起坐在吧臺附近小酌,路萬財知道隨欣能喝,也沒攔著她。
她微微皺眉,些許不滿地埋怨路萬財:“這破地兒就是你說的好地方?你想重溫舊夢,干嘛禍禍我?”
路萬財看著手里的酒杯嗤笑了一下:“重溫舊夢?這從何說起呀。”
“裝,你對江柔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隨欣直說。
路萬財少有的面色一緊:“你可拉倒吧,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他咕咚一口酒悶了下去,“年少無知時的一時悸動,你不會真的以為此情綿綿無絕期吧?!?p> 聽到路萬財?shù)脑?,隨欣眼神暗淡下來:“是啊,誰還會一直揪著年少時的事兒不放呢……”
路萬財神色復雜地看了看她,轉(zhuǎn)移話題道:“下次什么時候回老家跟我說,咱倆做伴回去?!?p> 隨欣點點頭,又倒了半杯酒。
這時高陽陽坐了過來,淺淺地翹了翹嘴角,往眾人中間的江柔努了努下巴:“我說隨欣,那時候為什么她那么針對你呀,整你整地我都看不下去,”說著臉上還當真浮現(xiàn)出不忍的表情,“都說你搶了她的曖昧對象……”
路萬財?shù)鮾豪僧數(shù)卮驍喔哧栮柕脑挘骸澳阌袆艣]勁呀高陽陽,好歹你也算高知家庭長大的,別弄得自己跟長舌婦似的吧?!?p> 高陽陽頓時炸了毛似的狠狠剜了他一眼,正準備反擊,被隨欣按了下來,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陽陽,你這倒提醒了我,我可是依稀記得整我的,你也有份兒?!?p> 聽到這話,高陽陽略顯心虛地撩撩頭發(fā),但一轉(zhuǎn)念現(xiàn)在隨欣沒錢沒勢的樣子,沒什么好懼的。剛想懟回去,看到路萬財歪頭盯著她,話到嘴邊拐了個彎:“有嗎?不記得了?!?p> 初二時,因為隨欣爸爸工作調(diào)動的關系,他們一家從城東搬到了城西,新家和原來學校的距離實在太遠了,隨欣也跟著轉(zhuǎn)了學。
當隨欣作為轉(zhuǎn)校生第一次出現(xiàn)在新班級里時,老師讓她站在講臺旁邊做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這兩年變得沉默寡言的她,確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低聲匆匆說了句“我叫隨欣”,便站在那里不再言語。
教室里一水兒穿著校服的初中生們,他們的目光也沒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大家又大多低下頭做著自己的事情,只有那么幾個在下面竊竊私語起來。老師見隨欣這副樣子,搖了搖頭,指了指,讓她坐到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就在她仍低著頭走向教室后排時,過道上兀的伸出一條腿,將她絆倒在地。她沒有防備,膝蓋直接磕到地上,發(fā)出了一聲悶哼。
剛才還沉悶無聲的教室,一下子炸開了鍋,同學們哄笑起來,有的還拍起了桌子起哄。
面向黑板的班主任,好似背后長了一雙眼睛,瞬間回過頭來,厲聲喝道:“安靜!怎么回事兒?”
“老師,新來的被絆倒啦。”有活躍的學生替她回答著。
隨欣忍著疼,扶著膝蓋站了起來。這時老師也走了過來,看了看過道兒兩邊的人厲聲道:“誰干的?你們兩個站起來!”
當兩個人站起來,隨欣與其中一個的眼神對上時,她慌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
江柔和高陽陽不以為意地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口:“老師,不是我?!?p> 班主任腦門上的青筋直跳,耐著性子轉(zhuǎn)頭問隨欣:“誰絆的你?”
隨欣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緩和下來,聽到老師的詢問,半天才回了一句:“沒看清?!?p> 班主任剜了她一眼,氣得轉(zhuǎn)身走上講臺,開始大聲訓斥最近班里的紀律差,各科老師反映班里學習狀態(tài)不好……
隨欣默默地走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拿出幾本書,然后把書包放進抽屜里,全程沒再抬過頭。
班主任罵完之后,瞪了瞪站著的兩個女生,沒好氣地說:“坐下!別擋著后面的同學看黑板?!?p> 班主任向來對高陽陽的學習尤其關注,其他方面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明里暗里地偏袒。雖然她自覺做的比較隱蔽,可還是有敏感的學生看得出來。
老鄉(xiāng)會終于結(jié)束了,路萬財送隨欣回家。一路上隨欣也沒怎么說話,到底是路萬財忍不住了開口道:“別矯情啊,不高興了?那什么,我一開始沒跟你說是這群人,就…就怕你不肯來。”說完翼翼小心地看著她的表情。
隨欣扭頭看看他謹慎的樣子,撲哧笑了出來:“合著在你眼里,這些年我就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呀!有什么好生氣的,”她想了想又接著說,“嗐無所謂的,反正我在這里下了班也沒什么事情做,跟以前的同學見見面、聊一聊,也不錯。”
路萬財聽著隨欣言不由衷的話,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隨欣,我就是覺得,人如果不能面對過去,那么就無法面對當下真實的自己。
面對,不是糾結(jié),不是原諒,也不是讓你活在過去;而是正視自己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無論好的,還是壞的。
也許這樣才能“放下”,才能走好腳下的路?!?p> 隨欣此刻認真地看著面前的路萬財,一如記憶中的那個青澀少年,表面吊兒郎當、實則內(nèi)心溫暖。在她遭受初中校園霸凌的兩年時間里,他是唯一一個敢跟她說話的人。哦不,是敢明目張膽跟她說話的人。其實還有幾個人也跟她說話的,只不過是在偷摸的時候。
回過神兒的瞬間,她收起記憶帶給自己的,這份復雜的情緒感受,故作輕松地說:“真是讓我欣慰呀,果然這么多年你沒被世俗所羈絆,還是這么清明灑脫,點個贊。”說著大拇指往他腦門手動蓋了個章。
路萬財記起這是小時候,自己經(jīng)常對她做的鼓勵動作,俊臉一熱,哈哈笑了起來。
“不過我最近身邊的人,怎么說起話來都一套一套的,又有哲理又挺唬人,”隨欣笑著擺擺手,“你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說話,我還真不太習慣。”
路萬財又一笑,視線順著車窗朝外掃去,看著夜色中的城市,這個地方目前來說還讓他感覺新鮮,看來還可以再待一段日子。
一頓飯下來,高陽陽的臉色都不明朗,身旁的跟班兒佟茜瞟了她幾眼,內(nèi)心跟明鏡似的。
當初她們都是一個班的,佟茜一直是高陽陽陣營的一員,從小家里條件拮據(jù)的她,總是圍在高陽陽身邊。因為高陽陽有花不完的零花錢,她經(jīng)常能沾到好處,尤其是高陽陽高興了,還會把自己那些看起來很貴的東西送給她們。
她在那個年紀就覺得高陽陽這樣的蠢貨,如果不是生在那樣的家庭,一定狗屁都不是。家里花著高額的補課費,可高陽陽的成績還是差得沒法看,作業(yè)幾乎都是抄她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蠢的帶相的人,還是進了市里的重點高中,大學考到了杭州,家里在高陽陽還沒有畢業(yè)的時候就在這里全款買了房子。一畢業(yè)就舒舒服服的過上了令無數(shù)打工人羨慕的生活,然后風風光光嫁了個有錢人,婚后仍然過著她人上人的日子。
真正難以跨越的不是學識和能力,而是階級。
同是小城市出來的佟茜拼死拼活的,還在和丈夫過著月月還貸、捉襟見肘的日子。
慶幸的是,高陽陽仍和小時候一樣,喜歡身邊有人捧著她、圍著她,所以佟茜依然能像小時候那樣,從她身上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包括利益、人脈以及機會。
來這個老鄉(xiāng)會之前,佟茜就清楚高陽陽心里不會痛快,小時候她高陽陽被眾星捧月,是因為她爸爸的社會地位。而現(xiàn)如今,雖然她仍有錢有勢,可因為賀以知的緣故,她在江柔面前矮了一頭。
此刻佟茜一點兒也不想當她的出氣筒,小心謹慎地坐在車上陪在她旁邊,生怕再惹到她。
高陽陽陰沉著臉坐在車上,沒好氣地斜了佟茜一眼,不滿地開口道:“怎么了,這會兒跟個悶葫蘆似的?!?p> 佟茜頓時警覺起來,知道再不開口敷衍幾句,她肯定得發(fā)頓脾氣。
她帶著笑意開了口:“還生氣呢,我的大小姐,”看著高陽陽瞪著自己,她話鋒一轉(zhuǎn),“我看這個江柔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充其量就是嫁了個有錢的老公,小人得志罷了。”
高陽陽臉色稍緩,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你看她今晚那個得意的樣子,不記得自己以前有多寒酸了!”
這句本是說江柔的話,聽在佟茜的耳朵里,也頗讓她不是滋味。但她一點兒都沒露在臉上,附和著說:“所以說啊,你沒必要把她放在心上。今天把她請來,也是為了你老公的公司,無論如何大面兒也得能過去,咱們能達到目的就行了?!?p> 高陽陽撣了撣披著的外套,冷笑著牽動了一下嘴角,靠在座椅靠背上,閉目養(yǎng)神起來。
佟茜看著她保養(yǎng)得當、妝容精致的臉,不由內(nèi)心一陣反感,高陽陽是如此的傲慢,以至不屑于掩飾自己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