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一樣的女孩子
隨欣昨夜睡得不那么安穩(wěn),兩遍鬧鐘竟沒把她叫起來,匆匆趕去樓下時,正趕上安善若從宿舍出來準備去上課。
她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安老師,昨天打印室的人多,我就打算今早上早點兒過去,再打印您上課需要的資料呢,沒想到給起晚了?!?p> 安善若看著她因為著急而微微發(fā)紅的臉,搖搖頭一笑了之,往前走了幾步去按電梯,回過頭來說:“小事,”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玩笑道,“還好提前儲備在這兒了。”
隨欣不好意思地笑了,跟過來接過他手里的書本:“跟您一起過去吧?!?p> “好啊?!?p> F大的早晨本是恬靜的,但在某些角落里早已存在著勃勃的生機,捎帶腳揭開了早晨的開端。二人走在校園中時,有留校早起的學生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背誦了;在圖書館早就有人拿開占位的書本,準備考研、考公、寫求職信了;操場上晨練完的學生正邊調整著呼吸,邊等著浸濕身上的汗水慢慢蒸發(fā)……
南方的東南地區(qū),像浙江、福建、江西等這些地方,冬天刮的也是西北風。這里濕度又大,所以風比北方的還要冷,拂過隨欣裸露在外面的皮膚時,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從教學樓回來,隨欣正猶豫著是去食堂吃個早飯,還是直接去心理健康服務中心,抽屜里還有包餅干,對付一口也行。接著看到丁幼安騎著共享單車急匆匆地往前趕,隨欣連忙叫住了她:“怎么了幼安?這么急。”
丁幼安這才看到隨欣,吱的一聲剎住了單車,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小夏姐姐,我爸爸來了,我去車站接他?!?p> “哦,那趕緊去吧,騎車注意安全啊?!彪S欣囑咐了兩句。
丁幼安眨了眨眼睛看向她,躊躇著嗯了一聲推著單車走了幾步,很快又停了下來,轉身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小夏姐姐,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p> 隨欣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眼神探尋地看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她看看腕上的手表:“現在有點來不及了,今天下午,哦不今天晚上,姐姐,你一定在宿舍等著我好嗎?”
她的語調和神態(tài)太過急切和鄭重,隨欣趕緊沖著她點點頭。
午飯時Andras來到食堂,隨欣已經打好飯在等他了。Andras回美國過了圣誕節(jié)之后,就回了學校。他準備在這里過寒假,除了做一些社會實踐之外,想就近旅行放松一下。
得知隨欣他們整個寒假都待在學校,他很高興,朋友不多的他從隨欣那里感受到了久違的關愛。隨欣待他很是熱情、照顧,而安善若卻在咨詢之外與他客氣的保持著距離。
而對于隨欣的熱情,安善若曾提醒過她,由于咨詢師的職業(yè)要求,事實上并不鼓勵咨訪雙方形成友情關系。咨詢原則規(guī)定,心理咨詢的場面設定時,原則上禁止與來訪者除咨詢室之外的任何接觸和交往。
咨訪關系和友情關系這兩種關系中都會存在溫暖、理解和陪伴,但它們本質上是截然不同的。之于咨詢師一方,謹防“反移情”;之于來訪者一方,則是可能會影響咨詢效果。所以這些規(guī)定是為了保護咨詢師和來訪者雙方的,在咨詢過程中,充滿共情與接納并且界限分明的專業(yè)咨訪關系會比友情更有利于來訪者的成長。
當時隨欣對安善若的這套說辭并不是很贊同,心里想,需要這么嚴格嗎,那不成機器人了?
安善若看出她的不認同,斟酌了片刻,不疾不徐地說道:“夏尋,你知道嗎?現實中比這還要嚴格,”他看著隨欣的眼睛鄭重地說,“根據心理咨詢師倫理守則要求,咨詢師需要避免與來訪者出現‘雙重關系或多重關系’等其他社會關系,甚至要求咨詢師在和來訪者咨詢結束三年之內都不能發(fā)展成為朋友、戀人等關系?!?p> 隨欣心頭一震,半晌沒說話。
Andras邊吃邊和隨欣聊著,突然話鋒一轉,用他越來越熟練的中文說道:“美麗的Karlyn,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到底什么時候把像小鹿一樣的女孩子介紹給我?!闭f完露出陽光又有些狡黠的笑容。
Andras口中像小鹿一樣的女孩子,就是丁幼安。自從他看到和隨欣走在一起的丁幼安之后,找隨欣的次數就多了起來。
隨欣也算感覺遲鈍,幾次之后才發(fā)現了端倪。怎么說呢,第一反應并不是很想讓Andras接觸丁幼安,因為Andras過往的自殘經歷,讓她心有余悸。可看著眼前這個已然走出心理困境,正對生活開始充滿了期許和熱愛的年輕人,她又覺得自己怎么能戴著有色眼鏡看他呢,這對Andras似乎也不公平。
在她還猶豫不定時,Andras已經開口讓她拉線了。隨欣往嘴里扒拉著飯,顧左右而言他:“你快吃我給你買的打鹵面,我跟你說啊,今天這個鹵子非常好吃?!?p> Andras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敷衍,沒吭聲拿起旁邊的筷子把打鹵面上的鹵子,和著面條順時針攪拌了起來。
隨欣看著他熟練用筷子的模樣忍不住笑了,拿餐巾紙抹了抹嘴,思忖一會兒開口了:“我說Andras,你真的喜歡幼安嗎,真的要追她?”
Andras放下筷子,雙手手掌向上攤開,很真誠地看向她:“當然,我喜歡她,”他眼神炯炯地回憶著女孩子的模樣,“Karlyn,你不覺得她很可愛嗎,幼安像滿天星一樣,清新、溫柔,給我溫暖的感覺?!?p> 隨欣第一次聽到有人把女孩子形容成滿天星,不由會心一笑,年輕真好,恣意地說著喜歡。
她注視著Andras真摯的表情和雙手伸開、手掌向上攤開的動作,這個動作一般來說,代表著坦誠、有意愿、沒有隱瞞、真誠。
她下了很大決心說道:“那我試試看……”
“Yes!” Andras聽到她的話開心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出雙臂想擁抱她,頓時周圍齊刷刷的目光看過來,隨欣忙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趕緊坐下:“別激動別激動,你聽我把話說完,Andras,感情里面最重要的是你情我愿,哦,你懂什么叫你情我愿嗎?both of you must agree。懂嗎?”
Andras咂摸著這句話的意思看著她,忙點頭表示明白。
“成就成,不成就算了,幼安是個很乖很柔弱的女孩子,你千萬不能做任何極端的事情嚇到她,好嗎?”
Andras聽到這里,終于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了,臉上有點兒掛不住,收了笑容低頭默默吃起了面。
隨欣也覺得剛才自己的話太直接了,這不是直戳了他的痛處嗎?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正想開口解釋,Andras抬起頭笑著看她:“Karlyn,I got you.(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很珍惜重生之后的生活的。”
“重生”,是啊,既已重生,就不會重蹈覆轍,固步自封了吧。就該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再無可懼了吧。老天都給了人們悔過的機會,我們周圍的人是不是也該重新審視他們呢?
隨欣斂斂心神,把面湯給他遞過去逗他:“Andras,‘重生’這種詞你都會用啦,中文水平起碼七八級,進步很大喲!”
Andras囅然一笑:“Exactly(確實如此).”
愉快的午餐結束后兩人告了別,隨欣回了宿舍準備午睡,手機屏幕亮了,她拿起一看,是路萬財發(fā)過來的一個地址。她臉色微變,隨即點開高德看了看路線和距離。
丁幼安趕到火車站南出站口時,丁建輝已經在那里等了快兩個小時了,是他故意下了車之后才自拍了一張照片,然后傳給了女兒。
丁幼安睡醒后才看到,愣是揉了幾次眼睛才確定,大腦短暫宕機了一會兒。盡管堵心得不行,但還是腳踩風火輪地趕了過來。
她盡量壓抑著情緒,可不耐的表情還是出賣了她,硬著頭皮走近丁建輝開口叫道:“爸?!?p> 丁建輝裝作沒看見她的不高興,忽略掉她伸過來接包的手,自己拎起一大一小兩個旅行袋,看著大冬天丁幼安頭上冒出的汗,擠出笑來說道:“你這孩子,一腦門子汗,著什么急。我不是說了嗎?慢慢趕過來就行?!?p> “您怎么就……”丁幼安還是拽過來一個旅行袋,小聲說道,“非過來干嘛呢,我不是說了嗎,在這兒挺好的。”
丁建輝不耐煩起來:“再好,還能好過家?一個女孩子,過年都不回去,像什么樣子?!闭f完抬眼向四周瞟去,又看了一眼丁幼安沒再說話,抬腿走出出站口。
丁幼安看得出他在盡力忍耐,沒敢再往下說,快走了幾步跟著他出了站。
在學校附近的快捷酒店安頓好后,丁建輝坐下對正在幫他收拾行李的女兒說道:“安安,別收拾了,我買了咱倆后天回家的車票,你現在回去整理整理,咱爺倆回老家過年去。”
丁幼安聽了他的話,手上的動作頓了幾秒,眼里閃過倔強的神情,很快又垂下眼瞼繼續(xù)收拾起來。
丁建輝見女兒沒有回應,也不著急,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忤逆過自己。這次她執(zhí)意不回家過年,丁建輝非常不滿,也訝于她的堅持,見電話里做不通工作,索性請了假過來接她回去。
銀色海岸小區(qū),是位于杭州上城區(qū)的高檔樓盤,均為幾百平以上的高層大戶型住宅。高陽陽就住在這里,前年夏天才從蕭山的別墅區(qū)搬過來。雖說公公的產業(yè)交到她老公郭文東手里之后,逐漸走下坡路,但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能勉強支撐住她精致、奢華的生活。
這天她百無聊賴地吃完午餐,開始泡澡做面膜,然后對著鏡子扮靚。高陽陽別的本事不見得有,這從小愛打扮、會打扮的本領倒是得心應手的很。
高調的妝造、服裝,在她身上并不違和,讓她平庸的臉上平添出幾份貴氣,錢能養(yǎng)人,這話著實不假。
當她從車庫開出紅色轎跑徐徐駛出小區(qū)時,郭文東的電話打了過來:“快到了嗎?簽約儀式還有半小時就開始了!”
高陽陽聽出了他的不耐煩,皺著眉頭白了手機一眼:“催什么,這就到了?!?p> 郭文東接手后,遠東科創(chuàng)曾經經歷過兩次不小的危機,最后都是老董事長力挽狂瀾才得以翻盤。但當時高陽陽的娘家也注了資,雖然在翻盤中沒有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是卻讓高陽陽娘家滋生了入駐公司的念頭。
這是家族企業(yè)中常見的一種博弈,無非就是夫妻雙方的權力相互制衡之術罷了。于是,在老董事長的授意下,郭文東將大腦空空的高陽陽請進了監(jiān)事會做監(jiān)事。
今天是遠東科創(chuàng)中標力天杭州分公司的項目之后簽約的日子,這樣風光的場合高陽陽是不會缺席的。
高陽陽并沒有注意到的是,她的紅色轎跑后面不遠不近地跟著一輛出租車,從出了小區(qū)門口就一路跟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