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半球,綠獸人部落的西南方邊境口岸。
深夜,無星無月。
一大一小兩個穿著白色長袍的身影走下船只,來到了這片肥沃卻野蠻粗獷的土地。
或許是由于船坐久了,身體已逐漸適應了隨波擺動的平衡感覺,剛踏上地面的阿貝絲,平衡器官調(diào)節(jié)還沒有跟上,站立不穩(wěn)的同時,感到了一陣頭暈、惡心。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更虛弱了。
阿貝絲討厭坐船,兩天前,人生中第一次走上輪船的她暈船了,眩暈、嘔吐,沒有食欲,那種感覺生不如死。
還沒等她的身體完全適應過來呢,就重新回到了陸地上,但是令她費解的是,下船后怎么還“暈船”呢?
難道是沒緩過來?
阿貝絲再也不想坐船了,自己的身體本就孱弱不堪,再坐兩次船絕對會被折騰死,投入偉大的永恒與黑暗之主的懷抱。
瘦弱的小丫頭現(xiàn)在可不想死,她還有一個偉大的夢想沒有實現(xiàn)呢!
事實上,選擇乘船都是白玫瑰對她的照顧,如果乘坐馬車的話,更顛簸,阿貝絲的身體可能更受不了。
一旁的白玫瑰都沒看她一眼,也沒有給她過多的休息時間,邁著平穩(wěn)的步伐從她的身邊走過,越走越遠。
蹲在地上干嘔的阿貝絲見狀,咬了咬牙,撐起了顫抖的身子,邁著不穩(wěn)的小碎步,緊忙小跑追了上去。
她的心中第一次對白玫瑰產(chǎn)生了一絲微乎其微的不滿,這也導致了阿貝絲終于鼓起了勇氣,問出了她這一路上都沒敢詢問的問題:
“大人,我們?yōu)槭裁匆x開帝國?您不是說,要幫我改變帝國的現(xiàn)狀嗎?”
“你知道該怎么改變嗎?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嗎?弱小的小鬼?!卑酌倒孱^也不回的問道。
“……”阿貝絲沉默了片刻,頭低了下去,“不知道。”
她想讓“光明”照進帝國,驅(qū)散“黑暗”,為人們帶來幸福與溫暖,但是……是啊,該什么做呢?
莫蘭格帝國現(xiàn)在連皇帝都沒有,大皇子與二皇子打得不可開交,亂成了一團,懦弱的三皇子說是為了給父皇報仇離開了,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想控制皇帝都辦不到。
而且,阿貝絲也不知道白玫瑰大人有沒有控制皇帝的能力,估計是沒有的。
有的話,她們至于藏頭露尾嗎?連住宿、吃飯都需要使用上不得臺面的魔法,欺騙別人的“感知”,不給錢,不留下足跡。
在阿貝絲的眼中,什么是強者?行事光明正大、光明磊落的人才叫強者!
就像那位傳說中的茉莉魔女一樣,就因為看查理斯四世不順眼,便孤身一人,以摧枯拉朽之勢打進了皇宮,把皇帝給弄死了。
弄死后揚長而去也就罷了,帝國還連個屁都不敢放,成為了其他國家、其他文明的笑柄。
這才叫強者。
“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你對我有一點不滿。”
其實白玫瑰根本就不知道阿貝絲在想什么,但是她多少能猜到一點,她自認為了解人類與人性。
“聽著,無知的小鬼。僅有一顆好心沒什么用,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善良的人,但是他們做成什么大事了嗎?沒有。殘酷的世界上,還是有那么多的‘丑陋’。
“世間的罪惡,幾乎總是來自愚昧無知,善意如不明智,就可能跟邪惡造成同樣的損害。(注1)
“所以,與其對我不滿,不如把心靜下來,親眼去見識一下這個世界的種種,去體驗所謂的善與惡,擺脫愚昧,認識到怎么做才是‘對’?!?p> “那……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到帝國?”阿貝絲不明覺厲的問道。
“當你認為自己有能力回去的時候,當你想回去的時候?!?p> 路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無星無月不見光亮的黑夜中,這條路顯得更加難走了。
踉踉蹌蹌,勉強跟在白玫瑰身后的阿貝絲低頭思索了很久,但是來自身體的不適,又很難讓她進行仔細深度的思考。
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的路,渾身疲憊、虛弱的阿貝絲又問道:“大人,我們要去哪兒?”
“綠獸人部落?!?p> 白玫瑰的聲音平緩,一點都聽不出疲乏:“帶你見識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野蠻。論野蠻程度,即使是你們的帝國,都無法與這里相提并論,當然,你們的帝國比這里更加惡心?!?p> “我們?yōu)槭裁床蝗ビ篮阒??我聽說那里是‘天堂’?!?p> 阿貝絲從小就對永恒之地很向往,而且,她認為,唯有見識過“美好”,才能知道什么是“美好”,才能創(chuàng)造“美好”。
她現(xiàn)在連什么叫“美好”都不知道。
“天堂?呵。”
白玫瑰雖然冷笑了一聲,但是聲音中卻多了一絲罕見的忌憚:“不,那里不是‘天堂’,而是‘諸神的墳墓’,是‘深淵的入口’。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最好永遠都不要踏足那里,那里可是連神明都畏懼的地方?!?p> 她對永恒之地的表述沒有那么直白,因為她害怕。
“深淵的入口?”阿貝絲對“深淵”這個詞匯很敏感。
“嗯,雖然是入口,但是永恒之地遠比真正的深淵還要危險恐怖?!卑酌倒逑肓讼?,夸大其詞道,“居住在那里的存在不會有太弱的,可能隨便一位在大街上閑逛、看似‘普普通通’的魔女,就有屠神的實力?!?p> 事實上,白玫瑰也沒去過永恒之地,她所說的話,也都是在深淵中廣為流傳的恐怖故事。
“……”
阿貝絲對此將信將疑,魔女有那么厲害嗎?還屠神?不可能吧?!
她以前畢竟是晨曦女神的信徒,曾經(jīng)認為女神是最強大的、最善良的,是無所不能的。
哪怕是現(xiàn)在,她對女神都相當尊敬、敬畏。
“那我們?yōu)槭裁床蝗テ渌篮玫牡胤健俊?p> 在阿貝絲的印象中,喜歡掠奪的綠獸人都不是好東西,所以綠獸人部落肯定也不好,大人們都這么說。
“唯有見識過‘深淵’的殘酷,經(jīng)歷過‘深淵’的摧殘,才能擁有征服‘光明’的力量。恕我直言,你還不配叫‘阿貝絲’,因為你還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深淵’?!?p> “……”
“碰!”
阿貝絲終于撐不住了,昏倒在了地上。
“……”
白玫瑰停下了腳步,用精神力掃了她一“眼”,確認小丫頭是真的昏過去了以后,才抱起她,向遠方的天際飛去。
黑夜并不能阻礙她的“腳步”,她在黑暗中行動自如,暗紫色的雙眼可以看清一切。
注1:引用法國作家阿貝爾·加繆的《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