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吃早飯去！”
老章剃完胡須，轉(zhuǎn)身蹲下，抱起剛剛到他膝蓋高的小齊皓，隨后笑著來到廚房，一個小到全家只能站著吃飯的屋子。
廚房里，齊皓在這個副本里的老媽，也就是章天時的妻子任蕓，正站在灶前熬著粥。
碩大的一口鐵鍋，里面只有很少一點奶白色的米湯。
屈指可數(shù)的幾粒大米，沉淀在鍋底，已經(jīng)被熬煮到爆花。
此刻，任蕓正攥著一柄勺子，不斷碾著鍋里的米花，試圖榨出這些大米中僅存的一點營養(yǎng)物質(zhì)。
“吃飯了！”
看到丈夫從洗手間里出來，她匆匆拿起早已放在灶臺上的瓷碗。
僅僅舀了幾勺，鍋里的白粥，就差不多見了底。
“我要早點去港口，昨天那里的工頭，說我的體力好，今天得好好表現(xiàn)一下！”
看到鍋里所剩無幾的清粥，章天時也是有氣無力地說道。
將小齊皓放下，接過妻子遞過來的粥碗，他稍顯猶豫，想著將碗里的粥，勻出來一些。
但是，在港口做工，賣的是力氣。
自己不吃飽，哪有力氣去搬運船舶上的煤礦？
到時候工作量不達(dá)標(biāo)，也就沒了薪水；沒了薪水，又談何養(yǎng)家？
所以，縱使自己膝下的兩個孩子，抿著嘴，眼巴巴地抬頭看著自己手里的碗，章天時還是毅然將碗里的粥喝了干凈。
吃完早飯，他披上破了無數(shù)洞口的夾克，出門了…
強大的冷空氣南下，嚴(yán)寒的氣溫已經(jīng)接連打破歷史極值，今天外面，更是風(fēng)雪交加，惡劣的天氣，似乎隨時可以輕輕松松將一個人埋葬。
任蕓的心一緊，想著奉勸章天時今天就不要出去了。
可是，家里的口糧馬上就要見底，加上月底的房租、水電，如果丈夫不多賺點錢回來應(yīng)付掉這些開銷，興許下個月，一家四口，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經(jīng)濟(jì)蕭條的大環(huán)境下，在這個失業(yè)人口遍地都是的城市，哪怕是一天只有幾十塊錢的臨時工，也是惜如黃金。
丈夫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萬不可丟了…
呼嘯的寒風(fēng)中，目送走章天時，任蕓轉(zhuǎn)身回到灶臺前，用鐵勺從鍋里刮出來兩碗清粥。
謝天謝地！
里面還有幾粒米…
將兩碗略顯寒酸的白粥，分別給了小齊皓跟章君惠，任蕓便拿著盆，從門外接進(jìn)來一盆雪，倒進(jìn)鍋里。
等雪化開，洗碗洗鍋的水，也就有了…
......
傍晚，風(fēng)雪依舊。
章天時拖著沉沉的身體回到家，將今天掙來的幾十塊錢工資，悉數(shù)交給了任蕓。
“因為天氣的緣故，港口那邊運來的貨不多，所以工錢也少了！”
解釋了一下，他脫下夾克，將上面的雪悉數(shù)抖落干凈好，便進(jìn)了屋。
看著手心里還散發(fā)著余溫的鈔票，任蕓抽泣了一下：“只要你能安全回來就行，錢多錢少，又有什么所謂呢！”
隨后，她回到那間僅有五平米的臥室，找來幾匹沒用的碎布，里三層外三層將這些錢包了起來，又放進(jìn)柜子里，同時拿出另外一塊被帕子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東西。
而章天時，則是“撲通”一聲趴倒在床上，頃刻間就睡著了。
妻子任蕓看在眼里，憐惜在心里。
……
這天早上，任蕓站在門口，目送丈夫離開后，回到屋里，對兩個孩子說道：
“媽媽待會兒也要出去一下，你們兩個，好好看家！”
“我可以去嗎？我都好久沒有出門了！”
章君惠積極地問道，許久未出門的她，看起來很興奮，甚至還跑到房間，從抽屜里拿出那只買了好久，但是一直都沒有舍得戴的紅色發(fā)箍，上面還沾著一只漂亮的蝴蝶結(jié)。
“不行！”
任蕓很堅決地說道。
“哼！”
小章君惠噘著嘴，將頭上的發(fā)箍摘下，重新放回到抽屜里。
“你們好好待在家里，晚上媽媽給你們買好吃的！”
任蕓又柔聲地叮囑了一下。
但齊皓卻感覺，她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
“好呀好呀！我們一定會好好聽話的！”
然而，章君惠卻完全沒有察覺，一聽到媽媽會買好吃的回來，剛剛還滿是怨氣的臉，立馬就不記仇地高興起來。
……
幾個小時后，任蕓帶了一塊豬后腿肉回來。
在副本里待了幾天，也喝了好幾天的清粥，眼下看到葷腥，齊皓的魂兒也不自覺地被勾走，恍惚間，真像個幾歲孩子一樣，跟著小章君惠蹦跳起來，興奮地叫道：“耶耶耶！晚上有肉吃咯！要吃肉咯！”
殊不知，章天時竟然早早從港口回來。
“今天怎么這么早？是船上的貨物，又少了嗎？”
任蕓好奇地問道。
“嗯！”
章天時沉著臉，神色幽深地回了一個語氣詞，兩手插著衣兜，便進(jìn)了屋。
“爸爸！今天媽媽買了肉，晚上我們家吃肉！”
小章君惠完全藏不住事兒似的，興奮地跑到章天時的身旁，一把抱住他的小腿。
然而，章天時并沒有表現(xiàn)出跟孩子一樣的興奮，臉上的表情，反而變得更加低沉。
“你買肉了？”
“嗯！”
“我每天外出掙錢，就是這么讓你來揮霍的？”
章天時的聲音提了一個度，同時轉(zhuǎn)過身來，戾氣很重地面向妻子。
而任蕓，此刻卻低下了頭。
她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如今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里，每個家庭、每個人都在夾縫中生存，自己卻私自購買了一塊價格昂貴的肉。
“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是當(dāng)初那個身家殷實，衣食無憂的章太太？”
“我告訴你，不是了！我的公司破產(chǎn)了，以前所有的一切，現(xiàn)在都沒有了！我現(xiàn)在只是社會最底層，每天都要到碼頭，跟別人一起搶工作的落難者。我現(xiàn)在沒有房子，沒有車子，就連食物，也只能喝得起里面只有幾粒米花的白粥！”
“每天賺著幾十塊錢，卻要支付每個月300塊錢的房租，幾十塊錢的水電，甚至連病都不敢生…”
章天時說著，情緒越發(fā)激動起來。
而任蕓，也是深有感悟。
公司破產(chǎn)之后，好不容易找到落腳的地方，卻因為沒有繳納電費，供電局給家里停了電。
寒冬之夜，沒有燈，只能點蠟燭；
沒有暖氣，只能到外面撿柴火回來燒。
可即便是這樣，年幼的章君惠還是發(fā)燒了。
來到醫(yī)院，卻因為沒有足夠的治療費，幾人被醫(yī)生驅(qū)逐出來，甚至驅(qū)趕他們的醫(yī)生，還是曾經(jīng)章天時生意輝煌時，結(jié)識的一位從著名大學(xué)碩士畢業(yè)的醫(yī)學(xué)科醫(yī)生。
最終，無奈的章天時跟任蕓，用身上僅有的積蓄買了一袋鹽，給章君惠抹身子，靠著這個偏方，女兒幸運地退燒了。
但經(jīng)此一役，章天時也明白，在金錢面前，尊嚴(yán)毫無意義。
于是，他放下曾經(jīng)的身段，每天來到港口，通過賣苦力來賺取微薄的收入，但這也僅僅只能讓全家不被餓死，有一個落腳的地方。
“你知道不知道，金融海嘯，港口那邊也牽連頗深，生意也是日漸衰退。曾經(jīng)那里每天可以招收二十個臨時工，但現(xiàn)在，招收的臨時工，每天卻只有五個名額，為了這少得可憐的工作機會，大家都擊破了腦袋，甚至還有人當(dāng)場給選人的工頭下跪…”
章天時依然在訴說著自己工作的不易，但也有所節(jié)制。
倘若妻子知道那個下跪的人，正是自己，她的情緒會崩潰到什么程度？
而任蕓，則是默默地聽著。
她很想解釋，自己買肉，并不是為了自己口舌之欲，而是為了你，因為看到你每天早出晚歸，一回來就累得倒頭就睡。而每天支持你這么做下去的，僅僅是凌晨五點鐘的一碗白粥，可是，這這碗白粥，又能支撐你的體力多久？
但，最終她還是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
“這肉，你明天拿回去退了吧！即便你煮了，我也是不會吃的！”
…….
第二天，章天時吃完早餐，也就是一碗清粥，一如既往地出門。
至于昨天買的那塊肉，還在廚房，昨天晚上并沒有動。
但因為是在冬天，它還保持著原有的鮮度，只是在低溫環(huán)境下，卻被凍得結(jié)結(jié)實實，非常僵硬。
“媽媽，這肉，咱真的要拿回去退了嗎？”
小章君惠趴在臺面上，淚眼汪汪地看著廚房案板上的凍肉，吮著手指問道。
小齊皓也跟著走進(jìn)廚房，但因為有著成年人的思想，他的表現(xiàn)，倒是有著跟他此刻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
“不退！這塊肉就是買給爸爸吃的，他那么辛苦，得要好好給他增加營養(yǎng)！”
任蕓笑著說道。
“可是爸爸他不許咱們買肉，還說，就算做出來，他也不會吃！”
“只要做出來，讓他感覺不是用肉做的，不就行啦！”
“怎么做啊？”
“媽媽有辦法！”
素來大家都是將蔬菜菌菇做成肉味，眼下卻竟然有人想要將肉菜做成素菜，這…還真是有點意思！
齊皓也好奇起來。
說罷，任蕓走出廚房，從屋后面一只被冰雪覆蓋的木頭箱子里，拿出來一些蔬菜。
這些食材，當(dāng)然不是買的，而是平日里，她在菜市場里，一點一點撿來的，時間一長，積少成多，加上冬天低溫保存，如今也積攢了不少。
看樣式還蠻豐富的，有香蔥、韭菜、蘿卜、芹菜等等。
將這些食材洗凈后切成碎末，并往里放入一些調(diào)味料拌勻。
“難不成是做餃子？”
齊皓自問道，可即便是將豬肉剁成碎末，加進(jìn)去煮熟后，也完全能夠看得出來，吃得出來的??！
“媽媽，你這是在做餃子嗎？”
很快，小章君惠就無意地幫著齊皓將這個問題給拋了出去。
“不是餃子哦！這道菜，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水粉綠玉房’！”
“??？”
齊皓瞪圓了眼睛，頓時就湊到任蕓身旁。
“這道菜，還是你們姥姥在世的時候教我做的，好像關(guān)于它，還有段歷史故事呢！”
任蕓一邊忙活，一邊講述著。
“什么故事??？我要聽！我要聽！”
小章君惠兩手扒著臺面，一蹦一跳地喊道。
“據(jù)說在好久以前，有個地方的知府喜歡吃大魚大肉，生活還很不檢點，朝廷大官聽聞后，就派人到他的府邸勘察。
于是為了應(yīng)付這次的檢查，他就給燒飯師傅們安排了一個任務(wù)，將平日里吃的大魚大肉制作成看起來很平常的素菜。
這道平平無奇的‘水粉綠玉房’，便是當(dāng)時那桌‘素?zé)纭锏囊坏烂朗场?p> 而這場‘素?zé)纭?，也成功幫助他?yīng)付了這次的檢查！”
為了讓小章君惠跟小齊皓能夠聽得懂，任蕓盡量將故事說得直白了些。
而事實上，這個故事，還大有門道！
“媽，那這道菜，應(yīng)該怎么做呢？”
齊皓也問了起來。
“這個跟你們小孩子說了，你們也聽不懂?。 ?p> 任蕓微微一笑。
“我就要聽！”
齊皓也故意耍起小孩的性子來，兩手叉著腰，蠻橫地問道。
任蕓搖了搖頭，笑著繼續(xù)介紹起來：“具體做法，說復(fù)雜也不復(fù)雜，說簡單，也確實是不簡單…”
“首先就是材料上，需要選用豬后腿上的精肉以及全年二十四節(jié)氣對應(yīng)的二十四種時令蔬菜…”
“豬肉需要用砧頭捶打成泥，然后加入番薯粉，做成跟紙片一樣薄的外皮…”
“二十四種時令蔬菜，則要切成碎末，加入調(diào)味料后，攪拌均勻…”
“最后用豬肉做成的外皮，像包包子一樣，包上這些蔬菜，入鍋蒸熟就好了！”
“怎么樣？聽得懂嗎？”
說完，任蕓笑著反問了一句。
小章君惠搖了搖頭。
而小齊皓，倒是眉頭緊鎖起來，因為聽著這道菜的做法，怎么感覺，很像是在什么地方聽過一樣。
閉上兩只眼睛，幾經(jīng)思慮后，他靈光一閃。
這面皮的制作方式，跟三山肉燕的做法，不是一樣的嘛，后者也是用豬的后腿肉搟成面皮，只不過做出來的是餛飩而已。
當(dāng)然，論難度，這道菜并不算是太難，所以系統(tǒng)將其歸類為一星級，也是情有可原。
里面主要的難點，就是如何將一整塊肉制作成面皮。
肉要靠手勁捶打成泥，期間要不斷跳出內(nèi)里的筋膜，如果用刀子剁，豬肉纖維被破壞，最后是萬萬做不成水粉皮的。
這一過程，就是純靠力氣。
等捶打完成，將肉鋪在案板上，再均勻地撒上番薯粉，用搟面杖反復(fù)將其搟壓，直至塊狀的肉泥，緩緩延展成一張巨大且薄如紙張、呈淡紅色澤的皮，最好的效果，是將面皮抬起，有光從中透入。
接著就是用圓形模具，從這張大皮之中，按壓出圓形的面皮。
如此一番折騰，任蕓足足忙活了一天，等到水粉綠玉房蒸熟出鍋的時候，章天時也恰好從港口回家，只是臉色照舊如昨天那般嚴(yán)肅…
【掌握水粉綠玉房的制作…】
隨著美食出鍋，齊皓腦海中的系統(tǒng)，也便有了動靜，一段信息涌入腦海。
旋即，這道菜肴的相關(guān)信息以及料理手法，他便熟練掌握。
剛剛?cè)问|在講述內(nèi)陷要用到二十四節(jié)氣對應(yīng)的二十四種時令蔬菜時，只是一句話悄然帶過，但此刻，隨著信息進(jìn)入腦海，齊皓也知道這些食材有哪些了，從應(yīng)季的香蔥、韭菜到冬筍、青茄，食材倒是不貴，加上有大棚技術(shù)在，收集起來也不難。
只是，這些味道不同的蔬菜，匯聚到一起，能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