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迷途貓
小荻屋。
劍心摸著左臉頰上的傷口，血又滲了出來。明明過去了不短的日子，連胸口被龍翔閃打出的黑紫都已經(jīng)消失，這個淺淺的傷口卻連結(jié)痂都做不到。
看來，是惡鬼凌駕在了劍客之上。
“那個，請擦擦血吧?！毖┐驼f起話來輕聲細語，遞過潔白的毛巾。
她順理成章般的在小荻屋安頓了下來，大家也順理成章地將她當成劍心的女人。
明明是兵荒馬亂，還與女人牽扯不清，難道不覺得慚愧嗎？
保全了她的性命之后，劊子手又變回了劊子手。
“雪代姑娘?！眲π睦淅涑雎暋?p> “在?！?p> “你身體無礙，該離開了。這么長時間不回去，家里人會擔心吧。”
雪代巴沉默了一下，說道：“……迷途貓?！?p> “什么？”
“我是說，如果還有家可回的話，有哪位女子會深更半夜在酒館里買醉呢？”
“……”
劍心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喂，緋村！”飯塚出現(xiàn)了，他左手吊在胸前，打著夾板，是上次被泰平擲出的斷刃打斷。
雪代巴很有眼力的向兩人鞠躬，退了下去。
飯塚隨手捏起矮幾上一顆櫻桃扔進口中，眼睛卻隨著雪代巴的背影移動，直到完全不見，他才揉著下巴羨慕的說道：“不論怎么看，都是個十足的美人呢！我可聽老板娘說了，她這段時間一直是在你的房間過夜，滋味如何，快說來聽聽！”
劍心拿起長劍，震動發(fā)出咔的一聲。
飯冢頓時僵在原地，房間內(nèi)也徹底寂靜下來。
他這才想起，他所調(diào)笑的不是別人，而是斬人無數(shù)的劊子手拔刀齋。
我要死在這里了嗎？
飯冢突然有了這樣的覺悟。
“找我何事？”劍心打破了寂靜。
“桂、桂先生來了，他在后院等你?！?p> 劍心起身，向門外走去。
并沒有追究的意思。
飯冢松了口氣，忍不住吐槽道：“別隨便嚇人啊，害我把核都吞下去了！”
劍心并不算長州藩的正式人員，他只是個在黑暗中收割人命的劊子手而已。
雙方是雇傭關(guān)系。
他為長州藩殺人，長州藩給出報酬。
不是金銀，而是充滿了幸福的新時代。
“喲，緋村，上次的任務(wù)十分完美，重倉十兵衛(wèi)劍術(shù)精湛，我派去許多人手都失敗了，你能馬到成功，真是再好不過?！?p> 桂小五郎是個面色清秀的中年人，臉上總是掛著和藹的微笑，看上去脾氣很好，完全沒有貴族的架子，是個充滿人格魅力的上位之人。
“您過獎了?！眲π男卸Y，遲疑了一下問道：“但據(jù)我所知，重倉十兵衛(wèi)在民間風評上佳，似乎并無劣跡?！?p> “喂，緋村，注意你的態(tài)度！”片貝是桂小五郎的貼身護衛(wèi)，他面色不虞，訓斥說道：“國家大事，豈容你來質(zhì)疑？不過是一介刺客，聽命行事恪守本分便是！”
桂先生抬手阻止片貝，臉上看不出喜怒，平靜的問道：“想知道答案？”
劍心無視片貝兇惡的目光，點頭。
“既然是緋村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惫鹦∥謇烧f道：“之所以選擇重倉十兵衛(wèi)作為目標，就是因為他并無劣跡。”
劍心面露不解。
“幕臣對外軟弱，對內(nèi)兇惡，人皆恨之，然重倉十兵衛(wèi)卻體諒民心，一心為公。長此以往，幕府風評必因重倉之舉而上升，定會引起懵懂無知之人前往投靠，必成我尊王攘夷大業(yè)之阻礙，如此權(quán)衡利弊，我才將他立為目標，行天誅，順天命，你明白了嗎？”
劍心明白了。
但他希望自己不明白。
通過殺掉好人建立的新時代，真的會幸福嗎？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桂小五郎看出了劍心的心思，誠懇說道：“之后不會再派給你這樣的任務(wù)了?！?p> 他手下并非只有一個殺手。
氣氛有些僵硬。
“不說這個了。”桂小五郎改變話題，玩笑說道：“緋村，聽說你撿回了一個女人啊?！?p> 劍心表現(xiàn)的有些冷漠：“如今時局不穩(wěn)，新選組正在大力搜查維新志士，您冒險前來這里，就是為了說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嗎？”
果然被討厭了啊。
桂先生苦笑。
如果不是重倉十兵衛(wèi)十分棘手，他也不愿把這個任務(wù)交給劍心。
畢竟，這個孩子太善良了。
“那么言歸正傳?！惫鹦∥謇烧四樕?，嚴肅說道：“那晚與你交手的無名劍客，是誰？”
劍心繃緊了身體。
屋里變的寂靜，落針可聞，似乎連溫度也下降了不少。片貝不動聲色的站在門邊，粗壯的手指慢慢摸上了腰間的長劍。
“那是……家兄?！彪S著劍心的回答，緊張的氣氛略微緩解。
“哦？”桂小五郎和藹的笑著：“緋村原來還有兄長嗎？沒聽你提過啊?！?p> “在下一家皆隱居在山林之中……而且，有沒有兄長，這并不重要。”
“若是普通的農(nóng)家漢，那的確不重要，但他也是一名劍客，還是不下于你的劍客。”桂小五郎低下了頭，誠懇的說道：“抱歉，緋村，你能勸說你的兄長加入我們嗎？為了開創(chuàng)新時代，我們需要一切的力量！”
劍心毫不猶豫的拒絕：“不行！”
片貝立刻大聲呵斥：“緋村，不要不識好歹！”
桂先生抬頭問道：“能告訴我理由嗎？”
劍心想了一下，有些憧憬的說道：“因為家兄他……是陽光。”
不該被黑暗和血腥污染。
“什么胡言亂語？”片貝不解。
桂先生卻聽懂了，他沉吟片刻：“原來如此，雖然遺憾，可既然緋村你都這么說了，我就不去打擾他了?！?p> 劍心連忙行禮：“感激不盡?！?p> “你我之間，不用客氣。”桂小五郎微微一笑，拿起茶盞又放了下來，說道：“對了，前幾日你遇到了埋伏吧？”
“是。”劍心點頭：“對方還能喊出‘拔刀齋’三個字，應(yīng)該是有預(yù)謀的刺殺?！?p> “你的身份暴露了?！?p> “不錯。”
“那么應(yīng)該是……”
“內(nèi)奸?！?p> 桂小五郎苦笑著搖頭：“人心多變?。∥視フ{(diào)查的，這段時間你就先暫停任務(wù)，好好休息吧?！?p> “是。”劍心好心提醒道：“如今新選組來勢洶洶，其中高手云集，桂先生也要多加小心?！?p> “啊，這個你不用擔心。”桂小五郎自嘲道：“我可是很怕死的，從今天起，我就住在這里了。”
……
泰平與總司住在了一起。
因為總司要時刻“監(jiān)視”泰平。
雖然男女有別，剛開始有些別扭，但兩人皆是高潔之輩，很快就心無旁騖。
總司每日去新選組當值，泰平就在家中準備飯食，待用餐之時，或談些各自趣聞，或就劍術(shù)展開討論，如此鹿鹿魚魚，平庸無為，倒也幸福。
所謂和光同塵，大抵便是如此。
兩人沒有再比過劍，因為總司的咳嗽越來越嚴重，雖然有在治療，卻始終不見好轉(zhuǎn)。
直到有一日，總司歸來后換下了淺蔥色的制服，菊一文字也被端正的擺在了刀架之上。
“總長給了我假期。”總司說道：“正巧祇園祭臨近，過幾日便會十分熱鬧，我之前從未逛過，到時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佳人有約，豈能不赴。
泰平答應(yīng)下來，兩人便一起期待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