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也不管楊琴有沒有聽進去他說的話,他只需要發(fā)泄。
“我去做工,幫別人砍樹,砍了三四個小時的樹,然后坐著歇息一下,就挨管事一頓叼。
我連反駁都不敢,只能陪著笑臉挨訓,因為我怕拿不到工錢。
到宋家挖水池,因為鑿到石頭,發(fā)出的聲音有點大,有點突兀,嚇到了路過的丫鬟,又被人指著鼻子一頓好罵,我仍舊只能裝孫子挨訓。
這些我都忍了,我知道討生活不容易。
做工掙錢嗎,哪能不受一點氣。
我也知道自己沒有那種大氣運,穿越不到大富大貴的人家身上。
普通平凡我也認了。
我也不是非要跟別人比,可是你知道最讓我受不了的是什么嗎?”
張旭目光兇狠地盯著楊琴。
他不是對楊琴,是對自己的遭遇:“這十天來,不斷有人提醒我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我在那個世界生活了二十六年。
那是一個講究‘人人平等’的世界,那個世界的我雖然沒權沒勢,是一條咸魚,也會感到自卑,也會感到羞愧,但在人權上,我從來沒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因為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人人平等。
可是來到這個狗屁云霄大陸十天了,每天都有人跟我說身份身份身份。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被罵我可以忍,但是憑什么我要忍受這種身份鄙視?
同樣是人,同樣是兩個眼睛一張嘴,他們憑什么高高在上?
我能忍一時,但我忍不了一世。一想到我一輩子都要遭受這種身份鄙視,我就煩悶、委屈、不甘,憤怒。
如果沒有改變的機會,也就罷了,現(xiàn)在既然有改變的機會,我肯定要抓住的。
明天我一定會去試藥,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阻止我。
如果僥幸成功,變成修士,總有一天,我踏馬要任何一個人都不配在我面前提身份?!?p> 張旭的話,讓楊琴整個人都呆住了,就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許久,她紅了眼眶,滿臉擔憂和痛苦地抓住張旭的手:“旭兒,你別嚇娘?!?p> 自己母子的命怎么那么苦。
張旭一把甩開楊琴的手,根本不買賬:“你以為我瘋了嗎?不,我清醒得很。
我明確告訴你,我去試藥,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蔣依依,我只為我自己。
上輩子我庸碌無為,躺平混日子,得過且過,能混一天是一天。
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對未來沒有規(guī)劃,生活過得一團糟,不敢去想自己的未來,我討厭那種生活,我討厭那種焦慮不安的感覺。
現(xiàn)在既然老天讓我穿越重生,我絕不要再過那樣的生活。
這十天來我內(nèi)心深處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豁出這條命,這輩子也一定要活得精彩燦爛,光芒萬丈。
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誰都別想干涉我,就算是你……也不行?!?p> 說完,張旭轉(zhuǎn)身,往門外走去。
到了門檻處,他停了下來,卻沒有轉(zhuǎn)身,而是背對著楊琴說道:“如果我失敗了,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jīng)拜托周叔照顧你了?!?p> ……
第二天,他到了宋家,跟隨宋家家主前往藥師盟。
當然,還有宋家的三十四名家奴婢女。
藥師盟臨山城分部在上城區(qū)東北角,這里是各種社會性機構的集合地,除了藥師盟外,還有管理城池的官府,鍛鑄和售賣武器的兵器司等等。
這些社會性機構都集中在這里。
掛了號,排了隊后,張旭等人就坐在大廳里等候叫號。
他剛坐下沒多久,在大廳等候的人群就傳來了一陣騷動。
“快看,快看?!?p> “哇,這是誰呀,誰家的姑娘?!?p> “看這穿著,怕是上城區(qū)誰家的大小姐。”
“這小嘴,嘖嘖,感覺放個頭進去就滿了。”一個齙牙中年男子露出了猥瑣的笑容。
“下流!你真下流?!?p> “嘿嘿嘿,哎喲!”
只見齙牙中年男子痛呼一聲,站了起來,轉(zhuǎn)頭四處張望尋找。
“他娘的誰踹老子?”
話音落,他的目光便聚焦在一個比他矮了半個頭,面相稚嫩的半大小子身上。
他怒了:“他娘的,你個小娃娃找死啊?!?p> 張旭指著齙牙男子:“橫看成嶺側成峰,橫看豎看你都是畜牲。
你他媽有種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老子踹不死你?!?p> “張旭,你干嘛?”蔣依依見張旭突然暴起打人,很是莫名其妙。
她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張旭已經(jīng)跟那個齙牙男子對罵起來了。
“癩蛤蟆吐泡泡,小東西口氣還挺大?!饼_牙中年男子面容陰狠,逼近張旭。
張旭見對方比自己強壯許多,知道硬剛肯定打不過,抄起一旁的椅子就要迎上齙牙男子。
齙牙男子的同伴見張旭抄起了椅子,就要上前幫忙。
就在這時,蔣依依三兩步站在張旭面前,指著齙牙男子及其同伴,大聲喝道:“我是上城區(qū)蔣家的大小姐,誰敢動我!”
那一聲“誰敢動我”的斷喝,端的是霸氣十足。
這一剎那,整個嘈雜的大廳都安靜了下來。
齙牙男子及其同伴也都被蔣依依身上的那股上等人的氣勢所震懾住了。
上城區(qū)四大家族之一蔣家的大小姐,這身份,這來頭,不是他們這些希望通過試藥改變命運,提高身份的下城區(qū)的人惹得起的。
齙牙男子的同伴拉了拉齙牙男子,示意他算了。
齙牙男子拉不下臉面,但又不敢得罪蔣依依,便指著看穿著跟他同一個階級的張旭放話:“小子,躲在女人后面,算你走運。”
齙牙男子幾人轉(zhuǎn)身坐回座位。
“原來那小子是蔣家大小姐的小情人。”
“齙牙,肯定是你說的下流的話讓那小子聽到了,那小子為蔣家大小姐出氣呢?!?p> “不能吧,那小子看樣子毛都沒長齊,會懂這些?”
“我們這般大的時候,都會偷看寡婦洗澡了,人家懂這些很稀奇么?”
“哈哈哈,就是就是?!?p> “切,那小子看著像模像樣的,原來跟我們一樣,是個下流胚子?!?p> 大廳里,張旭兩人很惹眼,引來了無數(shù)道目光。
張旭領著蔣依依坐下。
旁邊的人紛紛遠離他倆,坐得遠遠的,但是目光不時地往這邊投射過來,伴隨著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
張旭微微搖著頭:“你不該來的。”
蔣依依一個黃花閨女,大庭廣眾之下來給他送行,她的名聲已經(jīng)毀了。
“你昨晚在我窗外守了一夜,我來送你呀?!笔Y依依回道。
“這么多人看著,你來送我,你的名聲已經(jīng)毀了,你以后怎么辦?”蔣依依來這一出,以后怕是沒法嫁人了。
她怎么可以那么傻,唉。
張旭心里嘆了口氣。
當然,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以后?我說過,如果你死了,我陪你一起死。”
張旭沉默了。
好一會兒才繼續(xù)說道:“其實你沒必要陪我一起死?!?p> “張旭,你什么意思?你是懷疑我對你的感情?”蔣依依生氣地踩了張旭一腳。
她一直都是認真的,張旭卻跟她說這種話,質(zhì)疑她的情意。
張旭冷不丁的挨狠踩一腳,面容都有些抽搐:“你誤會我了?!?p> 他趕緊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寧愿你活著,哪怕沒有我?!?p> 蔣依依體內(nèi)的靈晶就快凝結完畢,可以修煉了,前途一片光明。
陪他一起死,太不劃算了。
他都替她虧得慌。
“你個傻子,你愿意為我去死,我也不愿獨活。”蔣依依很大膽地把頭偎在張旭的懷里。
這一舉動,瞬間引爆了本就嘈雜的大廳。
圍觀的人本來還是正常議論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好幾度。
“噫!”
“靠在一起了,靠在一起了。”
“真不知羞恥啊,大廳廣眾之下,居然做出這種事來,傷風敗俗?!?p> “這兩人如此親密,恐怕已經(jīng)……嘿嘿。”
“是極是極。”
這個世界雖然沒有古代那么保守,但也遠不及現(xiàn)代社會開放。
男女當眾擁抱這種事是不被眾人接受的,在旁人看來,這是傷風敗俗的舉動。
不出意料的,張旭和蔣依依兩人大膽的舉動引來一片叫罵。
張旭和蔣依依兩人不顧他人目光,就這么相互依偎著,等待試藥。
兩個時辰后,輪到張旭試藥了。
蔣依依親手為張旭佩戴了一個秀了金色荷花的香囊:“我娘懷我的時候去廟里求了個上簽,希望我平平安安。
我出生后就把簽紙塞進香囊里給我戴著。
這十三年來,我確實身體健康,極少生病。
這是個好簽,能帶來好運。”
這個世界是有寺廟的,不過供奉的不是佛祖菩薩,而是這個世界為人族做出重大貢獻的人族英雄。
這里的人相信,那些人族英雄生可以保護他們,死了也會庇佑他們的。
不過不是每一座城池都會擁有寺廟的,每一座寺廟的建立都需要人族中心批準,也就是說,這個人做的貢獻得到權威的認可。
回歸正題。
張旭不說話,只是溫柔看著蔣依依,任由蔣依依擺弄自己。
有這么個美人送自己上路,也算一件幸事吧。
比上一輩子活了二十六年還是單身狗強。
臨了,蔣依依又把一張紙條塞進張旭手里:“你去試藥吧,我去南山崖上看晚霞?!?p> 這才剛到下午,看哪門子的晚霞?
張旭還沒有問出心中的疑惑,蔣依依便跑了。
望著蔣依依的背影,張旭打開了紙條。
兩行清秀的云霄大陸本地文字寫在上面:君生,妾亦生。君亡,妾相隨。
沉重。
張旭從來沒有感覺一張紙會那么沉重。
“晚霞!”抬眼看向蔣依依離去的背影,張旭心中暗道,“我一定在晚霞出來之前上南山崖找你,等著我。”
同時,他也在心中暗暗祈禱: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來佛祖觀音菩薩,還有在玉帝王母手下混飯吃的一二三四……不管了,好多神仙,以及給佛祖和菩薩打工的多少羅漢來著,十八羅漢,算了。
不管是裝排面的也好,還是搞后勤的也罷,哪個有空的話,出來顯一下靈吧,一次……不是,兩次就好。
小鴨兒一次,我一次,千萬不要怪我太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