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莫,五年了。”
時聿輕輕說著。如今再次在允莫身邊提起,已沒有再多的抑郁不平。
甚至連眸光,都已然平靜。
只是外表再怎樣平靜,內(nèi)心涌動著的疼痛酸澀,卻是怎么也藏不住。
“我們當年所求,都已成為現(xiàn)實,你再不必擔憂。”
“那些曾經(jīng)欺侮過你我的人,一個也沒有逃掉。那時的欺壓,他們,會用后半生,一一償還?!?p> 時聿頓了頓,垂下眼瞼,連聲音都帶上了嘶啞,
“允莫,我替你復仇了?!?p> 這句話出口就似是在撕扯著她的內(nèi)心,她用盡一切手段復仇,而那個明耀孤傲的女孩,卻再也,再也…回不來了……
時聿還是靠在墓碑旁,絮絮對著那個已然不再的人訴說著。
她要她做到的,一個也不會落下。
“你知道嗎,如今我已一統(tǒng)天下,這些年的謀劃,至少現(xiàn)在沒有了戰(zhàn)爭,沒了血腥,糯糯,再沒有寄人籬下了?!?p> “未來會有海宴河清,會有太平安康。”
“你所希望的,都會實現(xiàn)?!?p> 時聿聲音輕輕,可聲線穩(wěn)平,沒什么鏗鏘有力,其間沉穩(wěn)卻讓人那樣安心。
時聿邊說著把那兩壇清風笑打開,放在這墓前臺上。她仰頭喝了一口,將這壇酒握在手里。
清風笑,多少年了?仍是這般辛辣,酣暢。
她將手中的酒灑在地上,酒水濺起水花,口中仍是喃喃:
“允莫,仍是那年的清風笑,倒是不知道,這般辛辣苦澀的東西,怎么就是獨獨鐘愛呢?”
一壇見底,時聿將它重放回原地,再次倚上石碑。
她仍是低垂著眉眼,指尖輕撫過腕上指骨。
“糯糯,我有好好活著,有一直堅持,我還記著那時的初心,記著不失……不放……”
“糯糯,我恢復女兒身了,你要是還在,會高興吧?”
“今年春闈,定然有女子入選。最為艱難的都過去了,一步步,我會做到?!?p> “今日我?guī)С庬y過來,你會難過嗎?”
“我想著,終歸這些都是避不了的,有些事情,或早或晚,我們都得面對?!?p> “于他,于你,于我……”
“允莫,一切都在變好,我答應過你的?!?p> 時聿緩緩說著,聲音很輕,可這之中卻帶上無盡疲乏。
“可是……糯糯……”
…好累啊……
“等塵埃落定,你來帶我走,可好?”
………………
“聿哥哥……”
時聿將情緒封塵,看著現(xiàn)在到了面前的半大少年,仍是微微一笑。
“憶兒到了。”
“聿哥哥……不開心?!?p> 少年清澈的眸中帶著疑惑,以及,不難發(fā)現(xiàn)的緊張關切,只是語氣卻是肯定的。
“憶兒不也常有不開心的時候?!?p> 莫憶歪了歪頭,眉心卻是皺著,似是思考這兩者的關系。
良久,他也不在糾結(jié)那么多,再次肯定說道:“不一樣!”
時聿看著莫憶,到還是個孩子。
“憶兒,是人總有難過,只是有些難過可以被撫平,而有些,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p> 時聿輕撫少年鬢發(fā),緩緩說道。
她也不在乎少年能否聽懂,只是這一片澄澈,就足以讓她艷羨。
多久以前,他們也曾澄澈如玉,滿腔赤血,只是這片澄澈在成長中卻沒有被保留下來。
它被敲得粉碎,浸沒在陰謀詭詐中,再也不剩分毫。
“不難過!憶兒在!”
“憶兒,陪著,聿哥哥!”
時聿輕輕一笑,眸底染上溫情,也不再計較再多。
“是啊,憶兒總能陪著聿哥哥?!?p> “嗯!”
“走吧,我們回去?!?p> 說著,時聿最后輕撫石碑,就要抬步離開。
只是在這時卻見到一個白影閃過,緊接著便咬上了她衣角。
“貂兒!”
莫憶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而槿兒好似有感似的,往后退了幾步,下一瞬又緊緊纏住時聿。
它焦急的連呼幾聲,拉著時聿直往后退,到了石壁旁又是喚了好幾聲,急著繞了石碑好幾圈。
“傻貂兒,這么久了,怎么才發(fā)現(xiàn)主人不在了。”
時聿蹲下身,捏了捏它的耳根,
“你主人不在了,再也回不來的人,如何找得到?”
槿兒仍是緊緊銜著時聿衣角,似乎定要時聿帶那人回來。
時聿看著這貂兒的堅持,物是人非,似乎,這世間,能存在的真情,是那樣稀少。
“槿兒,這是允莫的墳塋,槿兒,這就是你主子?!?p> 說完,時聿也不再回頭,帶著莫憶離開。
“貂兒?”
“不用管,幾日后它自會回來?!?p> ………………
其實時聿所說的沒錯,三日后,槿兒果真回了皇宮。
只是它回來時卻是狼狽至極。
四只爪子上都有著干涸結(jié)痂的血塊,身上也全是泥土雜草,那雙明亮的獸眸亦陰沉沉的,走的散漫,沒什么生機。
而槿兒的回歸卻沒有引起更多的重視,此時的時聿,則已經(jīng)在帝宸殿內(nèi)待了兩日,未曾有一刻出殿。
帝宸殿外時時有著侍衛(wèi)看守,周圍暗處亦有八九個影衛(wèi)守著,時刻不停。
而莫憶,亦是隱藏在周圍,守著不讓任何人進入。
殿內(nèi),時聿倚在座椅上,旁邊桌子上擺著粥食,白粥,米飯以及一兩小菜,仍在緩緩冒著蒸汽。
時聿看著旁邊的時漏,現(xiàn)在已是午時,兩日半的時間,他該出來了。
沒過兩刻,時聿便聽了動靜,她迅速起身走到內(nèi)室西南角的一面書架前。
接著輕起足尖在光滑無痕的地面上連點數(shù)下,而后又將手指上那還沒愈合的傷疤再次按裂,鮮血涌出她將其滴在書架上的燭火臺內(nèi)。
朝西的墻面內(nèi)出現(xiàn)了僅供一人出入的內(nèi)道,而后,就見一人從黑暗中走出,進入光照范圍。
而這人,正是第五鄴。
這個從來風衣道骨的老頭,倒是少見的狼狽。他現(xiàn)在衣衫稍稍帶著灰塵,就連臉上都是灰記,只是這人卻毫不知情。
他頭發(fā)亦是凌亂的,雙眼下尤為明顯的黑眼圈,只是這些,卻擋不住這老人發(fā)亮的雙眸。
時聿看著第五鄴亮度驚人的眸子,微微一笑,此刻已不必多問。
第五鄴出來后時聿又按下機關,墻面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時聿引著他喝了些水,又吃了些米粥,等他稍稍墊了肚子,便拿起旁邊的紙巾擦了擦嘴巴。
而后這個總是一副沉穩(wěn)不慌的老人,此刻卻激動的向她訴說著他發(fā)現(xiàn)的成果。
“真的可以!”
第五鄴拿起旁邊的茶壺,到了一杯茶水,只是手上還帶著顫抖,有些茶水甚至灑出,只是二人現(xiàn)在都沒工夫管這些。
他用指尖在茶水內(nèi)稍稍蘸取,就在這桌子上對時聿解釋。
“按密書內(nèi)記載,你們時皇室生來就有血蠱,而你又在七年前中了殤蠱。
本來這兩種極為霸道的蠱毒聚在一起,這個中蠱之人是絕無生存可能的。
只是你當時又剛好身體極為混亂,被他們亂施藥毒卻剛好對這兩種蠱造成了損傷,這也就導致了你體內(nèi)兩種蠱的持衡。
而血蠱又是受那密室內(nèi)的母蠱控制?!?p> 第五鄴頓了頓,有將手指蘸入茶水,繼續(xù)畫著。
“我們只要能用藥物將母蠱控制住,無需多久,只要能在短時間內(nèi)將血蠱逼出,借此機會將殤蠱取出?!?p> “只是對母蠱的控制時間是極短的,只能有一個出來,另一個會立即退回。
也就是說我們能靠著迷惑將殤蠱逼出,而血蠱卻仍是只能存留在體內(nèi)。”
“屆時我們用硯韞的血穩(wěn)住你身體的健康,往后再沒有殤蠱殘留,而這些年和殤蠱的爭斗,你體內(nèi)血蠱的活性也當大大降低?!?p> “也就是說,殤蠱一出,我們用藥物加強對血蠱的絞殺,只要有時間,一定可以……”
第五鄴此時臉上已經(jīng)微微泛紅,他深呼吸幾口,抓起旁邊茶水一口飲下,雙手揉了兩下臉。
再次抬頭時眼睛已充滿了堅定。
“到那時,你體內(nèi)的蠱,將徹底清除!”
時聿卻沒有被這個消息砸的發(fā)懵,而是在考慮這個的可行性。
“你有幾成把握?”
聽到這個問題第五鄴卻有了些泄氣,但還是說道“五成。”
“我現(xiàn)在再找一種草藥,如果可以尋到的話,至少六成半?!?p> 時聿沉吟了許久,就在第五鄴覺著不行的時候,她才將將開口“好?!?p> “那我們就搏這一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