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以頭觸石
礦奴們的工棚里，草席凌亂，臭氣難聞。
除了汗臭與腳臭外，還有一股刺鼻腥臭。
“是血腥味……徐叔！”
方正心中一緊，快步走進工棚。
徐叔躺在草席上，臉色蠟白，氣若游絲。
嘴角掛著血跡，草席旁一攤暗紅，
他身旁，坐著一個中年郎中，一邊搖頭，一邊連連嘆息。
方正微微皺眉，腳下加緊，走到草席旁，蹲下。
“徐叔。”
徐叔對方正勉強擠出笑容：“娃啊，叔……不能上工啦，你也別再給叔補任務(wù)了?！?p> 自從被黃達幾人打傷，徐叔的身體便每況愈下。
起先時候，他還勉強能下礦，靠著方正和其他礦奴幫忙，倒也能完成每日任務(wù)。
但黃達當(dāng)時那一腳，明顯是傷了他臟腑，身體竟是一直沒有好轉(zhuǎn)，反而越來越差。
到了近幾日，已經(jīng)每日咳血，到今日甚至無法下床。
礦奴無人權(quán)。
哪怕大病在床，也得完成任務(wù)。
如果不能上工，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徐叔臥床不起，兩人的任務(wù)擔(dān)子，全得落在方正一人肩上。
“徐叔，任務(wù)的事無需操心?！狈秸肫鹱约撼鮼砟翘?，徐叔幫他補任務(wù)的事。
若不是徐叔幫他補任務(wù)，那天他就已經(jīng)被監(jiān)工鞭打至死了，哪有今日？
在那之后，徐叔對方正也多有照拂。
只是多挖些礦石而已，又算什么？
徐叔嘆息搖頭：“傻小子，叔的身體，叔自己清楚……活不長啦！你莫在叔身上浪費力氣！礦奴苦重，省些力氣，能多活些歲月！”
方正不接話，轉(zhuǎn)頭對郎中恭敬一拱手：“周先生，徐叔怎么樣？”
這郎中姓周，名元珍，是鐵劍門分配在礦山的郎中。此人四十余歲，長衫長須，相貌儒雅，額頭極高。
他并非被發(fā)配至此，而是自愿前來。
礦奴勞碌，多有死傷，周郎中發(fā)愿多救世人，自愿來了礦山。
只是礦奴貧寒，大多舍不得湯藥錢。哪怕周郎中手段再大，許多時候也只能暗自嗟嘆。
聽方正問，周郎中手撫長須，嘆一口氣：“若初傷時便找老夫，自是有法救他一命。只是暗傷已久，傷入骨髓，哪怕是岐圣、扁醫(yī)在世，也無法可施展了！”
說罷，又是長長嘆一口氣，搖著頭，神情惋惜。
徐叔對我極好，不希望他就這樣死去……
方正不多猶豫，從腰間摸出十幾枚銅錢，雙手遞給周元珍：“請先生盡力而為。”
鐵劍門礦奴，每月有五枚銅錢的月例，方正沒什么額外開銷，幾個月下來，攢了這些錢。
長生路漫漫，方正知道自己注定會變成冷漠之人。
只是，他不希望自己，變成那樣的人。
既在人間，當(dāng)留一口人間氣！
“你這后生倒是心善……”周郎中也沒客套，接過銅板，長身而起，“老夫有一古方，總能幫有根續(xù)幾日性命……這便去了。”
周郎中走后，徐叔氣急罵道：“你這憨娃！浪費那些錢作甚？我多活那幾日又如何？”
方正笑一笑：“徐叔，多堅持些日子，周神醫(yī)也許就找到救你性命的法子了呢?！?p> “唉，我老棺材瓤子一個，又沒女兒可以嫁你，你浪費那錢作甚？作甚?。 毙焓彘L嘆一口氣，眼角流出渾濁淚水。
……
接下來日子里，方正每日都挖雙倍礦石，雖然辛苦，好在他學(xué)了大力伏牛拳后，力氣大漲，倒也支撐的下來。
不過，每日收工都比別人晚，卻是逃不掉了。
當(dāng)！
鐵錘砸在礦石上，火星飛濺。
方正抹一把汗，感受著身體里的熱流，微微吐氣。
“沒想到，挖礦還能讓大力伏牛拳境界提升……這倒是意外之喜了?！?p> “可惜！最近兩天，大力伏牛拳的提升速度，已經(jīng)慢了下來……”
方正心里暗想，心神落在【天道圖箓】上。
【技能】一欄里，已經(jīng)多出了【大力伏牛拳】字樣。
【技能：大力伏牛拳（第一式）（高級）】
“看來，要開始尋找后面幾式了。”方正心中想著，手上不停，把采下的礦石，裝進竹筐。
“方傻子！”黃大頭帶著兩個護衛(wèi)隊成員，耀武揚威走來，見方正裝著雙份礦石，他咧嘴一笑，“你還在幫徐老頭填任務(wù)？”
方正控制著表情，沖對方拱拱手：“黃爺。”
“真是個傻小子……既然你愿意替徐老頭填任務(wù)，借我?guī)讐K礦石，應(yīng)該也樂意吧？”
說完，沖方正咧嘴一笑，拖起一筐礦石便走。
方正雙眼微迷，控制心中情緒，并不多言。
對方人多，又得鐵劍門支持，自己貿(mào)然和黃達沖突，殊為不智！
沒關(guān)系，只要活得夠久，總有機會報仇。
因為黃達擄走礦石，方正回工棚的時間，比平日晚了許多。
回到工棚門口，發(fā)現(xiàn)許多礦奴，都站在棚外。
方正心中一緊，腳下加快，到棚外，拉住一個礦奴，急促問道：“怎么了？”
那個礦奴搖搖頭，一生長長嘆息：“徐大哥，死了！”
“死了？早上出工的時候還沒事的！”方正身體一顫，劍眉緊鎖，急急進了棚中。
徐叔躺在草席上，雙目緊閉，渾身灰白，早已沒了呼吸。
徐叔額頭一個拳頭大的豁口，鮮血已干涸，看著觸目驚心。
周郎中在徐叔尸體旁，正在幫徐叔斂容。
周郎中沖方正搖頭嘆氣：“以頭觸石，當(dāng)時就斷了氣……救不活?！?p> 方正心黯然。
他明白，徐叔之所以觸石而死，是不想再給他增添負擔(dān)。
這仇，得算在黃達身上！
一飯之恩大于天，若不報此仇，徐叔無法瞑目，我更無法安心！
徐叔這仇，我必報！
我壽元無盡，我有的是時間，我一定會找到機會！
周郎中摸出十幾枚銅錢，塞到方正手里：“沒幫上你，這錢老夫不能收……把你徐叔葬了吧?！?p> 方正搖頭：“先生已經(jīng)幫了很多，我又怎能收這錢？只求先生幫忙，替徐叔尋一口薄皮棺材……”
“你這小娃，倒是知情重義……罷了，老夫便幫你這忙。”周郎中扶須應(yīng)道。
頓了頓，他神色溫和，帶著欣賞之色對方正說：“老夫見你是個知情重義之人……你可愿每日分半日時間，來幫老夫磨藥？”
頓時，礦奴中，傳來一陣充滿艷羨的竊竊私語聲。
“這小子真是交了好運……”
“給周神醫(yī)幫工，以后能少勞碌許多啊！”
“我怎么沒這好運……”
方正知道，這是自己改善處境的好機會。
他調(diào)整一下情緒，真情實意沖著對方拱手：“多謝周先生?！?p> “拿著這木牌去找監(jiān)工便可?！敝芾芍姓f完后，看著徐叔的尸體，嘆口氣，低頭出工棚走了。
一個多時辰后，周元珍派人送來一副薄木棺材，幾個工友把徐叔抬出去，在山里尋一處空曠地，挖坑埋人，隨便插根木棍，這便算是把人葬了。
窮人無處葬，貴人選墳難。
這便是亂世。
葬了徐叔，礦奴們又對方正的好運一頓艷羨。
方正情緒不好，只是搖頭，并不答話回到工棚后，礦奴們沉沉睡去。
方正躺在臭氣與呼嚕聲中，許久無法入睡。
直至深夜，礦區(qū)忽然傳出一聲凄厲呼喊：“野豬來了！”
接著是一陣爆豆般密集的鑼聲，把礦奴們驚醒。
方正翻身坐起，隨著礦奴們出了工棚，行至空地，見四周許多護衛(wèi)隊成員、鐵劍門監(jiān)工齊聚于此，火把密集，空地亮如同白晝。
地中擺著一具尸體，身上黑色勁裝，和鷹鷲臉監(jiān)工衣服一樣。
明顯，死者也是鐵劍門一監(jiān)工。
“鐵劍門的監(jiān)工，都是鐵劍門弟子擔(dān)當(dāng)，實力不俗，居然死了？”方正心中吃驚。
尸體血肉模糊，細看，可以看到頭臉、胸前，都是被啃噬的傷痕。
胸腹開著巨大的豁口，遍布齒痕，不見五臟。
死者眼眶周遭的肉都被啃噬精光，眼珠耷拉在外面。
“那鐵鱗豬居然如此兇殘……連實力強大的鐵劍門弟子，都死的如此慘！”
許多護衛(wèi)和監(jiān)工臉上，均是極為恐懼難看的神色，像一群嚇破了膽的鴨子，搖擺著頭，面面相覷。
火把劈啪作響，人們噤若寒蟬。
鷹鷲臉監(jiān)工，一臉陰沉憤怒神色，正在和一個鐵劍門的黑衣男子激烈爭執(zhí)。
方正在人群中，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到“我的人不能”“以后還會”等幾個詞。
爭吵不久，黑衣男子臉色難看，留下一句“等著”，便拂袖離去。
不久黑衣男子去而復(fù)返，將一塊木簡丟到鷹鷲臉監(jiān)工手里。
“這就是你要的，大力伏牛拳，前三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