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淋漓,連燈光似乎也被壓了下去。才過了年,就要下雨,本就因鞭炮渣子而不整潔的街道,因這場早到的雨更顯得骯臟。
姜漢七冷得直哆嗦,抱著臂膀上下揉搓,試圖把摩擦的熱量透過破爛的棉衣傳回身體。他孤零零地站在后巷里一棟破舊客棧的屋檐下,很煩躁,不是因為飄零至此——叛軍的生活總是沒有著落的——而是因為等的人遲遲不到。
頭兒吩咐他提前來這座城設(shè)立據(jù)點,左挑右選才選到這么個僻靜地,可是物資什么的,現(xiàn)在組織上缺人,只好花大價錢請鏢局來送。
一開始來這的時候,他很激動,以往都只是占據(jù)幾個村落,小打小鬧,眼前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大城池,但頭兒出發(fā)前說要準備妥當,或許要花上不短的時間才能正式開打。姜漢七不急,他知道頭兒總歸是顧全大局的。
他早就不是隨用隨棄的死士了,拼殺了好多年,現(xiàn)在是個斥候。一個夠格的斥候,性子得沉穩(wěn),如今他的脾氣已好了許多,換做以前,旁邊那根柱子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挨上幾腳了。
他媽的,事交給外人辦就是辦不利索,要不是人手緊缺,真不想花這臭錢。
姜漢七,冷靜點,雨下這么大,鏢走得慢些,正常......
唉,去他媽的!幾個時辰了,太陽都他媽滾回去打炮了,老子還站在這等那幾個狗娘養(yǎng)的!
冷靜......冷靜......
姜漢七撓了撓許久沒洗的頭發(fā),靠在墻上嘗試著像頭兒那樣深呼吸,以前局勢緊張時就??匆娝阍诮锹淅锷詈粑?,不久就能下決策帶弟兄們沖出去。
就這樣呼吸了幾輪,姜漢七確實感覺到頭腦冷下來了,好巧不巧,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車輪的聲音。
聽見這慢悠悠的嘎吱聲,姜漢七又覺一陣火氣騰的一下上來,但他還得壓著,畢竟是秘密行動,不能鬧出太大動靜。
車隊在客棧后門前停了下來,幾個穿著蓑衣的鏢師馬上爬到車上把貨物卸下來。
“太慢了,趕快?!苯獫h七低聲催促。一個看著高出許多的鏢師走上前來,姜漢七心領(lǐng)神會,從兜里掏出酬錢放在他手里。鏢師隨后退回去,幫著卸貨。
“嘖,太慢了太慢了,讓開我來?!苯獫h七也穿上蓑衣,爬上車上往下搬運貨物。
他干得確實很快,就是有些急躁,一個失手就有一件貨物要從手上掉下來,還好一只手忽然伸過來接住了。
“別光圖快,等下摔壞了?!?p> “誰要你......誒?你這......抬頭我看看?!?p> 盡管雨聲很吵,姜漢七仍發(fā)覺了這嗓音中的熟悉。那人抬起頭來,兩雙眼睛中同時閃出驚訝的光。
“姜——”
“漢七!你怎么在這?”
趕在姜漢七發(fā)出驚呼之前,姜澤率先叫出來,同時他打了個手勢,示意姜漢七不要聲張。
姜漢七不知道姜澤打的手勢什么意思,但他能看出來姜澤似乎不想要這個名字被說出來。
“你......你誰來著?”
“害,楊琢啊,你忘了?咱們小時候還一起耍過泥巴哩?!?p> “哦哦,楊琢啊。這里不方便,咱們進門敘敘舊?!?p> 曹朔自然注意到了他們的對話,姜澤眼神示意,曹朔也就揮揮手讓他進去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繼續(xù)卸貨。
上樓前,姜漢七快速地往回掃了一眼,沒有發(fā)現(xiàn)鏢師中有人在注意這,他于是放下心來,示意姜澤跟上。
房間里的布置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柜子、一對桌椅、一扇窗,好像還未修繕。姜漢七從隔壁拿了張椅子過來,兩人對坐著,一言不發(fā)。
尷尬悄悄蔓延。
最后還是姜澤先開了口。
“你還在反叛軍里?”
“嗯?!?p> “都打到這來了?!?p> “沒有?!?p> “......你就不怕我檢舉你?”
“呵,你沒那個膽?!?p> “唉......”
又是尷尬的沉默,姜漢七掏出一桿煙槍,自顧自地抽起煙來。
他望著窗外,吐出的煙很快被雨點打散。
“說說吧,你怎么到這來了?你那副文鄒鄒的行頭哪去了?”姜漢七還是沒有正眼看姜澤,但他愿意開口,或許是心中的怒氣消了些。
“......我是來報仇的?!?p> 姜漢七回過頭來,盯著一臉認真表情的姜澤,笑了。
“報什么仇?你不是打定主意在那個窮山頭待到死嗎?別告訴我你是要去找那個仙——”姜漢七還想說下去,但不合常理地漸漸飄向姜澤,并環(huán)繞在他周圍的雨滴讓他閉嘴了。而姜澤一如既往的神情,驗證了他大膽的猜想。
“這,什么東西?!”
姜漢七從呆滯中反應(yīng)過來,他猛地跳起來,椅子都被帶著倒地。
“這這,等會等會,噢,我艸,這下就說得通了!”
這下輪到姜澤感到疑惑了,他并沒有預(yù)想姜漢七會像恍然大悟了什么真相一般如此焦躁。
姜漢七忽然沖過來,抱住姜澤的肩膀。
“你這法力哪來的?”
南方不是被朝廷抽干了仙脈嗎,怎會有南方人還能修習(xí)仙法?
姜澤看著姜漢七興奮的目光,他有些猶豫要不要跟他挑明。
“求你了,講吧講吧講吧......”姜漢七開始搖晃姜澤的肩膀。
“好好好,我講我講?!?p> 姜澤把《遍山虹》和松仙的事簡要地講了。姜漢七也隨著他的講述冷靜下來。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話,那那個你故事里很牛逼的老頭現(xiàn)在估計在我們大本營那邊?!?p> “啥?!”姜澤更加疑惑了。松仙和反叛軍怎么摻和上了?
“就一個月前,有個一身白的老頭直愣愣地就進了我們在山上的營地,看一眼就明白他是個仙人,還以為是什么正派人士來挑事的,結(jié)果他居然啥也沒干,就說要見咱們的頭兒。聊了之后頭兒就恭恭敬敬地給他讓出一個營帳住,又給咱們開了個會,說那老頭要恢復(fù)咱們的仙脈!但是給了我們張地圖,要我們?nèi)ツ巧厦鏄说牡亟缭O(shè)下什么,呃,陣眼。我艸這誰能信啊,就沒聽說過還有這種好事!大家一致認為這就是個陷阱,那個老頭就是要騙咱們?nèi)プ酝读_網(wǎng)。當然是私底下這么說,明面上我們給他好吃好喝地供著,生怕他忽然暴起,使個什么神通咱們就全完了。
但是你這么一說,這老頭說的是真的?不行,我得回去通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