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嘴能殺人
李天星并沒有高興太早，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個和尚有些怪異。
只見他從地上一躍而起，臉上終于沒有了剛才那般慈祥和睦的樣子。
倒是多了幾分怒面金剛的模樣。
兩只眼睛瞪得猶如銅鈴般大小。
額頭上更是青筋冒起，顯然已經(jīng)達到憤怒的頂點。
他的體型也變大了不少，這一招李天星熟悉，這正是魔族獨有的狂化。
剛才已經(jīng)變形彎曲的胳膊也居然完好無損地恢復(fù)了。
紫衣少年猛地一拍額頭，發(fā)動神行，往后一掠。
也不管這普度想要如何，總該與他拉開距離是對的。
普度呵呵一笑，居然速度比神行還要快，李天星不過剛一落地，他就已經(jīng)跳到他的身邊。
在本就風雪飄落的山頭，他渾身上下散發(fā)的氣勢顯得更加冷峻。
李天星倒是不懼怕，已經(jīng)經(jīng)過剛才的交手，他深知自己與他的實力應(yīng)該在伯仲之間，假如要分生死，還不一定是誰贏呢！
總之自己絕對不能有任何懼怕心理。
由于普度體型較大的關(guān)系，他的眼神是向下俯視的，周身的寒氣在他周圍環(huán)繞。
見他如此模樣，李天星不由打趣道。
“這下露了真身，不準備藏剛才那副悲憫蒼天的模樣了呀，瞧這架勢還想一拳打扁我唄！”
普度嘴角一笑，“現(xiàn)在怕了嗎？我佛慈悲，這會兒我斷你四肢，將你帶到群魔大殿見大祭司，興許你能不用死?！?p> “抱歉，我這人，軟硬不吃！”
紫衣少年說得十分決絕，一點也不給自己留余地。
普度挺起高大的胸膛，“我且問你，你這輩子殺過多少人？”
李天星沉聲道。
“加上之前山下的魔兵，應(yīng)該是有100多人了，很不幸，100%都是魔族人?！?p> 李天星不知道普度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這話說得極為老實。
“我在選擇當和尚之前，三界中死在我手下之人，沒有8000也該有1萬了，但自從學了佛法后，我就再也沒殺死過一個人?！?p> “我厭倦了殺人，厭倦了戰(zhàn)爭！魔界想要重歸三界第一，那就要殺盡所有人，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p> 紫衣少年很難相信這話是從一個已經(jīng)狂化，滿臉兇相的魔將口中說出來的。
要知道，在對戰(zhàn)下三的時候，那位滿嘴謊言的老人家可是讓李天星找出破綻，當場揭穿的。
可普度這人話語神態(tài)都極為誠懇，都不似在作假。
李天星雖然是這么想的，可依然舉起了紫色臂甲，隨時做好準備，而嘴上卻答道。
“反黑為白，反白為黑，天理循環(huán)，僅此而已?！?p> “你大可不必，咦～”
李天星發(fā)出一聲驚嘆，原因無他，而是這位他見過最為高大的“和尚”，居然正在流淚。
準確的是應(yīng)該是在哭泣。
你能想象狂化后一位身高近3米，且一臉暴虐兇相的人哭泣嗎？
今兒，李天星看到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李天星稍稍有些驚慌，但也只是一瞬間便好了。
只見普度低頭，小聲說道。
“自我在魔界成為魔將起，大小戰(zhàn)斗無數(shù)，一直過的都是刀鋒上走路的日子，要知道，無論是人界還是仙界，擁有力量的人在這個時代，你不殺人，人也會殺你，其實殺人并不可怕，以前我甚至樂在其中，但可怕的是為了得到一些東西，你會殺盡千萬人，你看到過他們死前一雙雙沒有閉上的眼睛嗎？我看到過！”
普度的淚水仍然在流，似乎沒有想停下來。
李天星只得當做一名忠實的觀眾，安靜地聽著。
一種尷尬得能扣出三室兩廳的氣氛，游蕩在李天星身邊。
就連神識里，聽風大叔也忍不住說了一句。
“此人，定是神經(jīng)??！”
李天星不能點頭，只能在心里默默肯定聽風的這個表態(tài)。
“再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撿到一本人界里的佛門經(jīng)典，觀看過后，一發(fā)不可收拾，無論何人勸阻，哪怕是大祭司，都沒有辦法阻止我剃度出家，現(xiàn)在想來這是我這幾百年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兒?！?p> 撿到的...一本佛經(jīng)？！
大哥，你是有多無聊??！你咋不說你撿到一本仙界秘籍，直接叛了魔界。
李天星在心中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可面上仍然問了句。
“然后呢？”
普度終于用那粗壯的胳膊舉起來，擦了擦淚水，有些惆悵道。
“學習佛法佛理后，我每日冥想都會想起我殺死那些人沒有閉上的眼睛，佛經(jīng)里說當世界在這個時代，是非、人倫、道德往往是歪曲的時候，就連小孩子都會拿上兵器當做玩具，把殘酷的戰(zhàn)場當做游樂場時，那就到了末法時代，整個世界都會毀滅重組。”
?。ㄎ也?！太TM中二了！還未法時代?。?p> 李天星無奈地咽了咽口水，他自然知道末法時代是什么意思。
在他家鄉(xiāng)的YY網(wǎng)絡(luò)小說上經(jīng)常都會用到這個詞兒，當然這也確實是佛經(jīng)上的說法。
其實意思就是所謂佛陀入滅后正法有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或謂正法、像法各一千年之后，方為末法時期，此時期歷經(jīng)一萬年后，佛法則滅盡；或謂正法一千年，像法、末法各有五千年。
當一片混亂之時，將會有新的佛陀誕生，重新引導(dǎo)世人。
難道這家伙...想成佛陀？！
紫衣少年十分謹慎地問了一句。
“你學習佛法的終究目標莫非就是向書中那樣，成為...佛陀？”
普度雙眼一亮，就像找到了一位知音一樣，狠狠地點了點頭。
我靠！這家伙還真想??！
撿到一本佛經(jīng)，就像成佛陀，真不知該稱他為目標遠大，還是中二病爆表。
“果然，你所學之涵養(yǎng)讓我十分欽佩，居然一下就知道了我藏于心中的最大秘密?！?p> ?。ㄎ胰ァ鞘悄氵^于中二了好嗎！你個神經(jīng)?。。?p> 李天星眉頭一皺，非常不解地問道。
“就算你有這個遠大的目標，先不說你能不能熬到末法時代，但是你怎么這么肯定你就可能是未來的佛陀？”
普度抬頭看天，意味深長地說道。
“所有和尚都被我殺絕了，三界之內(nèi)只有我一人是和尚，這個重任自然就應(yīng)該落在我肩上！”
“你！”
李天星大驚，這世間和尚何止千千萬萬，這普度一定是在說假話。
可這隨后一想，便發(fā)現(xiàn)了端倪。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雖是在蜀山，可是從來沒有聽任何人提起過和尚兒子，甚至是親眼看到過，這普度還真是自己見到的唯一一名和尚。
果然，能當魔將的魔族，沒有一個是不變態(tài)的！
或者說沒有一個不是心中與他人想的一樣的。
魔果然還是魔！
紫衣少年沉默了一會兒，他抬頭仰視著這位夢想為佛陀的人開口道。
“你知道什么是佛陀嗎？”
普度呵呵一笑，“你這話說得，我已修行幾百年，假如佛陀為何物都不知道，這不是白修行了嗎！”
李天星嘆了口氣，看著普度的眼神宛如看著一個智障。
普度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樣，冷哼道。
“你想說什么？”
李天星右手托住下巴，用一種十分正經(jīng)的模樣回答道。
“在我的認知里，有情的一切意志都是為了離苦得樂，離苦得樂是一切有情的根本欲望，沒有例外?！?p> 普度恐怖的面容閃過一絲欣慰，想不到這位妖界之子居然有如此高的悟性，于是想看他如何說下去。
“然而并非所有的有情都能夠采取正確的方法離苦得樂。一般來說，絕大多數(shù)的有情采用不斷滿足貪愛的方式來試圖獲得離苦得樂，然而最終卻必然由于無常緣故而把自己陷入苦的情境中?！?p> “有情為了離苦得樂而行，最終卻無法如意，反而會不斷地制造苦，這是愚癡?！?p> “但佛經(jīng)上所寫的佛陀看透了這一切，佛陀認為世間的本質(zhì)就是一場苦的聚集的過程，貪愛是滋生苦的根源。”
“這是自然?！?p> 普度點頭道，他也對這個觀點表示同意。
紫衣少年見普度還是如此不開竅，于是搖搖頭，繼續(xù)說道。
“可這貪愛卻并非可以說有就有說無就無的，當有情沒有從正確的視角——緣起法看待世間時，貪愛就會形成，苦就會形成。而想要滅苦，必須以正確的視角去觀察世間一切的聚集過程，從而實現(xiàn)離苦得樂的終極目的?！?p> 聽到這段，普度臉上有了一絲差異，似乎明白了點什么。
“佛陀同樣為了離苦得樂而行，結(jié)果實現(xiàn)了這個目的，這是智慧?！?p> 李天星指了指太陽穴，似乎在告訴普度，他比起真正的佛陀差得就是那么大的智慧。
普度急忙辯解道。
“這不過是你的一家之言，做不得數(shù)的！”
李天星輕笑道。
“如果你明白以上的語言，那么或許你會發(fā)現(xiàn)并不是所有的欲望都是要被滅除的，也不是所有的欲望都能被滅除的。對于最終必然會導(dǎo)致苦的貪愛的欲望，是一定要消滅的；而離苦的欲望，作為有情的根本欲望，是不可能被消滅的——除非這位有情涅槃?！?p> “假如你普度當真是作為一位覺悟者，就應(yīng)該明白一個道理，如果有人用石頭攻擊他，他必然會躲開。其中的邏輯是，如果他被砸了他會感受到苦，而躲開攻擊則是離苦的方法。用正確的方法，避免了苦的到來，這是智慧。
所以，“躲開攻擊”并非求生欲，而是離苦欲?！?p> “其實，如果你能夠深入了解佛陀教法，那么你會發(fā)現(xiàn)求生欲對于佛陀和阿羅漢是不存在的。如果一位阿羅漢乞食而不得，他并不會因為畏懼死亡而追求食物，乃至心生恐懼絕望，而是會因了之無常地過患而接受這個結(jié)果，然后正知正念的涅槃?！?p> “相對于無盡的苦，死亡并不算什么，你所殺絕的那些和尚又算得了什么呢？佛陀最終的目的是滅苦，在佛陀般涅槃前，佛陀成功地滅掉了心苦，即愁悲苦憂絕望等等苦法；由于不會再有下輩子，所以般涅槃后滅掉了身苦?！?p> “然而滅苦不意味著失去對事情的感知和判斷能力，變成草木石頭或者植物人，即使是佛陀，也是有大情懷的，并非受了佛戒就能成佛！”
李天星說到這里，看著已經(jīng)啞口無言的普度，眼神有些悲憫。
由于雙方體型相差太大，紫衣少年不得不跳起來，拍了拍普度的肩膀，并用一種對待晚輩的方式說道。
“這幾百年來，你大概周圍的人和事發(fā)生很大的變化，想來你也會有措手不及的時候?？蛇@些措手不及，難免會讓你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居然連最基本的佛理都搞錯了，唉！其實我有時候也一樣，比如我在家長的時候，我打了一個賭，賭的前提是心無雜念。所以我要拋開那些不知所措，做回心無雜念的自己。這個我，在別人眼里可能褒貶不一，但我的意志是從來都沒變過的，那你呢？”
普度此時全身顫抖，胸口起伏不定。
紫衣少年見他這個模樣，還不忘又加了一句。
“接受這件事，聽上去很難。有人妥協(xié)，有人自欺欺人，有人假裝灑脫，但是他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方法都沒有效果，反而更加難以接受，而接受這件事本身，真的有那么難嗎？接受其實不難，自欺欺人也好，妥協(xié)也好，假裝灑脫也罷。這些看起來失敗的嘗試，你以為是他們真的做不到嗎。也許真相是，他們根本不想做到！”
“啊啊啊啊??！”
普度發(fā)出一陣咆哮，像一個沖擊波一樣，以他為中心，地上的雪往四周散去。
李天星沒有動手，反而靜靜地看著普度的表演。
咆哮過后，普度整個身體猶如被侵蝕一般，化作了白色。
隨后有像一個坍塌的沙漏一般變做沙子，跌落在地。
最后他化作了沙子隨風而去，仿佛這個天地他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王！今天我要對你刮目相看了，想不到你的嘴都能殺死人！”
“切！人說舌頭無骨，但能殺人，想不到是真的，我也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