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平坦倒無半分崎嶇,走得十分悠閑,只是馬車內(nèi)空間狹小,閆瑾獨自倚靠一側(cè),喝著小鎮(zhèn)客棧買來的好酒,算不上瓊漿玉露但是也足夠爽辣。孟春添只好與方中淮擠在另一側(cè),鄰座卻無言,倒是有些啼笑皆非,不過總算孟春添主動挑起了話題妄圖擺脫窘迫。
“方姑娘,你莫不是有一門劍術(shù)傍身,不然怎會佩劍在身?”
“孟公子,不是說好叫我中淮就行了嗎?”方中淮轉(zhuǎn)過頭,有些認(rèn)真地看向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釋道:“是有一門家傳劍術(shù),劍術(shù)也算是略懂一二吧?!?p> “那方姑娘...為什么不叫我春添呢,”孟春添刻意躲閃了女孩投來的目光,僅是余光打量便覺得有些大不敬了,少年少女的心思就是這樣,對于一些看似平常普通的事都會有過于細(xì)膩的見解,就例如直稱姓名一事就格外謹(jǐn)慎,莫不是覺得有些過于親昵過于失禮?
女孩也同樣沒有回答這個不知所以然又知其所為之意的舉措,只是收回目光,免得讓少年感到過多的不自在。
“方姑娘為何學(xué)劍呢?”孟春添繼續(xù)追問道,“難道也是想闖蕩江湖嗎!”
“...”
見方中淮似乎沒有繼續(xù)回答的意思,孟春添也只好尷尬一笑,自圓其說一下,“也是,這些隱私,我一介陌路過客,也沒什么資格發(fā)問,還請方姑娘聽過便算了...”
“為了報仇...”方中淮低下頭,似乎不愿意讓別人看到她此時的模樣,“有人殺害了我的父母兄長,此仇不報,我方中淮難平心中恨意?!?p> 閆瑾聽到此處手中的酒葫蘆頓了一下,然后依舊獨飲烈酒借以消愁。孟春添似乎也覺得說錯話了,輕輕說了聲抱歉。
“方姑娘的仇家是?如果可以,我想助姑娘一臂之力!”閆瑾剛想要阻止孟春添繼續(xù)追問,卻有些晚了。
“算了,孟公子的一片好意心領(lǐng)了,不過還是不希望孟公子摻和比較好。”方中淮搖了搖頭。
“姑娘信不過孟某,難道還信不過我?guī)煾竼??”孟春添指了指閆瑾,卻不知閆瑾已經(jīng)有了想揍自己一頓的心思。
“就算是閆叔叔也是有難處的?!?p> “究竟是誰,方姑娘忌憚這么多,就這還想著報仇嗎?連個名字都不愿說出來?”孟春添試著激將方中淮,當(dāng)年這招對付玉不琢可算是百試百靈,每次想讓他露一手武藝都拿此激他,還未曾有過敗績。
方中淮聽后也有些咬牙切齒,最后充滿怨念地說出兩字:“朱棣!”
“誰?!”孟春添有些愣住,好像聽到一個無比熟悉有十分陌生的名字。
“朱棣,當(dāng)朝皇帝朱棣,是這個牲畜不如的家伙屠盡我方家,我父親是前朝鼎鼎有名的翰林學(xué)士方孝孺,卻因為忠義二字被那朱棣老賊殺害,我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方中淮心情明顯地激動起來,“世代方家皆是忠君之臣廟堂清流,為什么這世道偏要好人不得好死,壞人卻逍遙法外?我練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親手殺了他,到時候提著他的頭顱祭拜我父和幾位兄長!”壓抑許久的怨念被釋放出來,可馬車內(nèi)僅有的兩人卻都各自沉默不語,一位是因為后悔,武功蓋世卻未曾救下友人,另一位卻是心情格外復(fù)雜。他不愿看到少女被仇恨蒙蔽雙眼,他同時也不愿相信是朱棣錯殺無辜鐵血肝膽之輩,更不想承認(rèn)自己是少女口中仇人的親子。
方中淮宣泄完后看到孟春添閉口不言心情低落,也是覺得有些過分,畢竟只是無關(guān)之人,強加給少年情緒確實是自己的過錯。
“抱歉,孟公子,我似乎有點...難以控制情緒...不過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你能在我身邊聽完我的訴苦已經(jīng)是幫了我大忙了,在此謝過了?!狈街谢闯洗禾肀皖^致謝,孟春添清晰地看到少女眼角有些發(fā)紅,只是生硬的托著少女的手肘不讓少女拜下去,僵持無果,少女也并沒有收回禮節(jié)就是一直低著頭保持這么個姿勢。
“方姑娘如果愿意相信我,我孟春添愿發(fā)誓今后一定會為方家討要個說法,以蒼天為證決不食言!”孟春添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五味雜陳,什么叫手足無措。
方中淮依舊沒有起身,只是孟春添感覺到手心有一絲濕潤,似乎曾有少女的憂愁劃過,最后融入手掌流入少年的內(nèi)心,讓少年也了解到了那份悲傷與那份無助,久久難以平復(fù)。
閆瑾看著兩人如此架勢,拍了拍額頭有些后悔為什么要讓兩人相識了,不過還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自己的徒弟,人是笨了點,不過也倒有些許真誠,不然少女也不可能打開心扉訴說多年來的仇怨給一位才認(rèn)識幾天的陌生人聽。希望這份年輕的懵懂能夠夠改變些什么吧,至于之后的愛恨情仇就不是自己這個長輩管得了的,頂多就是能陪徒弟喝上幾壇酒,不過酒錢一定要徒弟出。
閆瑾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青草綠樹百盛花,夏蟬舞蝶枝頭鳥,何等的欣欣向榮,竟看不到世間半點的血淚與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