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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手老潘

吉他手老潘

奉言川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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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07-28上架
  • 5189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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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手老潘

吉他手老潘 奉言川 5189 2022-07-27 22:03:03

  老潘是我在懶人認(rèn)識的第二個人。第一個人是懶人的老板。懶人是一家賣酒的咖啡館。我常來這里喝咖啡,在懶人還是一家甜品店時就是???。懶人的老板有時會外出,我就坐在吧臺等他回來。

  “你會做咖啡嗎?”

  “不會?!崩吓吮傅匦χf,手里端著杯自己剛調(diào)的雞尾酒,“雞尾酒可以嗎?這個我會。”

  “我不喝酒?!蔽倚χf,也抱著歉意。我扭過頭看著門外,春雨剛停的街道上落下了幾片葉子。微風(fēng)把泥土味吹了進(jìn)來。

  “咚咚可能很久才能回來?!边诉耸菓腥说睦习濉K坪鹾芟牒腿肆奶?。

  “店里就你一個人嗎?”我開始端詳他。燙過的頭發(fā)把他的臉遮了一大半。頭看起來不小,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小潘今天請假。就是那個女孩子?!?p>  “我知道。聽說她要去廣東找她男朋友了。”她是我在懶人遇到的第一個懟客人的員工,做的華夫餅不是太軟就太硬,有時還會有蛋殼。我挺喜歡這個女孩子。在懶人我喜歡過很多女孩子,因為她們比我認(rèn)識的更有意思。

  “嗯,過幾天就去。她就是花癡。”

  我沒想到他會當(dāng)著陌生人評論自己的同事。我對她知之甚少,只是偶爾在吧臺聽到一些。略加思考,我決定把話題岔開。

  “你要不給我做杯蘇打水吧。”

  他的動作很利索。把蘇打水遞給我后,他并沒有坐下。他說那個女孩子的男朋友在廣東出軌了她的閨蜜。

  “她和傻子一樣,為了這種男人去廣東?!?p>  那天,我們兩個單身男性談?wù)摿岁P(guān)于出軌的事情。似乎是這樣。臨走的時候,他讓我以后別點蘇打水。他洗著我剛用過的杯子說,不劃算。

  在來懶人之前,老潘在連鎖餐廳的廚房里當(dāng)學(xué)徒。所以,老潘的刀工在懶人里是最好的。老板除外。他常常會看著新人切東西,然后當(dāng)面說他們得多練練。他就是這么耿直。據(jù)他說,這也是懶人的一個傳統(tǒng)。他剛來懶人的時候,小潘就喜歡教訓(xùn)他。

  至于他為什么來懶人,他是這樣和我說的。他和朋友來懶人喝酒,然后看見咚咚養(yǎng)了貓。他一個人抱著貓過來喝酒,然后和咚咚聊起了吉他。他覺得這里有酒、有貓、有吉他,是他夢寐以求的地方。不過,他來了以后,懶人的貓又死了好幾只,咚咚就不在店里養(yǎng)貓了。被人投訴過幾次以后,咚咚也不讓他在十點以后在店里彈吉他。所幸,他在懶人自己調(diào)一杯雞尾酒,或者拿一瓶1664是不用錢的。有酒的地方,就會有故事。所以,我很喜歡來懶人,雖然我不喝酒。

  我常常在想,老潘這輩子花錢花得最多的,到底是酒、還是貓、或是吉他。老潘似乎和我說過他買了三把吉他,但應(yīng)該價格并不高。畢竟,當(dāng)小明說他的前女友準(zhǔn)備給他買一把兩萬的吉他時,我們一致說出了兩個字:渣男。至于酒,他在懶人喝了不少,但大多白嫖。懶人三個男員工,一個被女孩子灌酒、一個灌女孩子酒、一個陪大男子喝酒。老潘是最慘的那個,大家都喜歡找他聊天。我沒有見過他的貓。他和我說他養(yǎng)的貓得過腸胃病,醫(yī)藥費花了一萬多,不怎么敢?guī)鲩T。他的朋友圈發(fā)得最多的就是這只貓。一只藍(lán)白相間的英短,很肥。

  閑來無事,老潘就會從吧臺里走出來,從琴箱里慢慢拿出吉他,坐在高腳凳上彈一首曲子,名叫《風(fēng)之詩》。他和我說他練這首曲子練了很久。每次老潘彈的時候,夜晚的街道上就會有風(fēng)起來,在我的咖啡里吹落一片云。他認(rèn)為自己唱歌不太好聽,所以很少彈和弦。咚咚曾經(jīng)讓他上二樓給客人們彈過指彈,但沒什么人聽,他就興致索然了。不過,許多??椭览吓思麖椀貌诲e,酒過三巡,就會讓他彈個伴奏。他也很樂意。他一直很樂意做那些讓大家開心的事,陪人聊天、幫人調(diào)酒、給人彈琴。性格太好,往往情路不順。老潘也是。

  他喜歡的人我見過,以前也在懶人做過事。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是老潘介紹來的。老潘說他喜歡了她很多年。

  “喜歡一個人很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蔽一卮鹫f。

  “她中間和別人在一起過。”老潘的情緒開始失落起來。

  “那還是算了吧。”

  “她當(dāng)時和我說,有個人向她表白?!?p>  我看出來老潘已經(jīng)聽不進(jìn)我說的話了,便點了點頭。

  “你說?”

  老潘把眼睛挪開了,欲言又止。

  “什么?”

  “當(dāng)時我要是再向她表白一次,她是不是就會答應(yīng)我?”

  我很能理解他的心理,但還是問了一句為什么。

  “他們很快就分手了。她應(yīng)該不是很喜歡他?!?p>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懊悔。然后,我和他就都深陷于彼此的回憶之中。許久以后,我告訴他:“愛情與時間沒有太大關(guān)系?!?p>  我和老潘相熟時,那個女孩子已經(jīng)去另一個酒吧上班。大家和老潘聊起她的事,都是勸他不要繼續(xù)執(zhí)著。我記得老潘有一次和我說,有個女孩子向他表白。

  “什么樣的,有相片嗎?”

  “沒有。我不喜歡那種。”我明明看見老潘在笑,男人對這種事一般都這樣。他一邊切著青瓜,一邊解釋:“兩個人都不熟,這也太隨便了。我不喜歡隨便的女孩子?!?p>  “你先接觸一下嘛。”

  老潘搖了搖頭說:“這樣不好。”嘴角還是在笑。

  從那以后,老潘就經(jīng)常過去喝酒,跟不同的人,找不同的借口。如果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那就是那個女孩子對他說幾句狠話,又或者不回他的信息。具體種種,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這種故事往往千篇一律。

  那天已近凌晨,我坐在懶人的門口的石墩上。只剩一桌客人還在喝著酒,應(yīng)該也不會再點東西。老潘從吧臺里出來,和我說那桌客人估計得有人坐三輪車回去了,搞了三個回家桶?;丶彝氨緛碛玫氖菫跆K兌真露,但遇到熟人,喝到凌晨一點了還不走,老潘就會加點洋酒。至于三輪車,就是懶人為爛醉如泥的客人提供的送客到家服務(wù)。在深夜的寧遠(yuǎn)街道上,如果看見有臺三輪車的后面睡著人,腿還掛在外邊如柳枝飄來飄去的話,那肯定是懶人的。如果腿特別長,那就是小明又喝醉了。老潘又說起了小明喝醉的事,我們都笑得很開心。

  “聽說河邊新開了一家清吧。”

  “什么樣的?”

  老潘拿出手機(jī),把朋友圈里的相片翻給我看。

  “看樣子還不錯。有點日本的味道?!?p>  “我一直想著也能開一個這樣的清吧。沒想到被別人搶了先?!?p>  “要不要去看看?”

  然后,我們就開著三輪車去找這家新店。老潘問我會不會開。我說應(yīng)該會吧,前幾天才學(xué)會開摩托車。我嘗試著開了一下,油門有點暴躁。反正很晚了,街上也沒什么車。

  我開得過于專注,也就沒說什么話。夏夜里的晚風(fēng),吹起來還是挺舒服的。開進(jìn)小巷子后,我才放松了些。

  “你是有朋友在那兒喝酒嗎?”

  “沒有?!崩吓嗣摽诙觯皯?yīng)該走了吧,這么晚了。”

  “要是沒走,你要陪著喝兩杯嗎?”

  “應(yīng)該不用吧?!?p>  “哦。男的女的???”我順口多問了一句。一只貍花貓從車輪前跑了過去,把我嚇了個半死。

  “女的吧?!?p>  很久沒有聽老潘說起她了,我也沒有想太多。

  到了以后,我把車就停在路中間。倒車不太會。老潘也沒有下車。

  “你不進(jìn)去看看?”

  “不進(jìn)去了吧?!彼镞吙戳丝?,“里邊都沒什么聲音,應(yīng)該也沒人了?!?p>  “可能在二樓吧。真不進(jìn)去看看了?”

  “不進(jìn)去了。”他看了一眼二樓,有窗戶亮著燈。

  我扭了一下油門,開了不到十米遠(yuǎn)。

  “要不,還是進(jìn)去看看吧?!?p>  我一腳剎車,還好開得慢,不然老潘就沖出去了。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某個節(jié)日的前一晚他凌晨三點多發(fā)了一個朋友圈。他剛畫完了一幅畫,一個動漫人物。我問他,是不是給那個女孩子準(zhǔn)備的節(jié)日禮物。他說不是,然后就把朋友圈刪掉了。過了兩天,他和我說確實是給她準(zhǔn)備的禮物,但她沒有收。

  “你是不是很久沒和她聯(lián)系了?”

  “是很久沒和她聯(lián)系了呀。我就是來看看這個酒吧?!?p>  于是,我倒了十米遠(yuǎn)。調(diào)頭比倒車更難。老潘還是沒下車。我把手剎拉好,走進(jìn)了店里。只有一桌客人,沒有那個女孩子。老板說他們準(zhǔn)備打烊了。我問她樓上還沒有客人。她說沒有了。

  我們沿著河邊往回開。河風(fēng)吹過來,充滿著伍佰的味道。

  “我就想開一個這樣的店。養(yǎng)幾只貓,然后給客人彈彈指彈。”

  我說這確實是個好想法。不過現(xiàn)在估計不行了,寧遠(yuǎn)一個人口不到總?cè)丝诓坏桨偃f的小縣城,已經(jīng)開了近二十個小酒吧。我知道的就有好幾家要倒閉了。不過,人有夢想,總是一件美好的事。

  老潘有段時間說他可能要去廣東,跟著他原來的師傅。一個月能有五千多,攢點錢好買臺車。那時候他應(yīng)該就在慢慢放下了吧。

  有一天晚上,我和朋友吃了宵夜從懶人門前路過,就進(jìn)去坐了會兒。店里的其他人和我說,老潘又去那一家酒吧了。那一段時間,老潘經(jīng)常跟著另一個人過去,而且常常喝醉。好幾次都是請假去的,咚咚已經(jīng)有些不滿。我記得咚咚問過他:“是懶人的酒不好喝嗎?”老潘沒有說話。咚咚也是心疼他,一個月工資也就那么多,經(jīng)不起這樣喝。

  沒過多久,老潘讓我去接他。我走進(jìn)那家酒吧,就看見他在吧臺上說:“我沒有喝醉!”旁邊有人勸他別喝了,他把桌上的東西全掃到了地上。他嘴里嚷嚷著:“不要找她喝,來找我!我沒有醉,我還能喝!”我和酒吧的老板好不容易把他從吧臺上拉了下來。走到門口,他拽著我的手問我:“她回家了嗎?”我說回去了。他才安了心。

  我扶他坐到后座上,他就像一灘爛泥一樣直接倒了下去。我剛把車啟動,就聽見他在嘔吐,然后車?yán)飶浡还伤岢粑?。我很少喝酒,不知道他這樣有沒有危險。開了沒多遠(yuǎn),就停在路邊,讓店里的其他人過來看看,要不要送去醫(yī)院。我剛把后座的車門打開,他就順著車門溜到了馬路上。嘴里依然不停有嘔吐物冒出來。我試圖扶他起來,但無濟(jì)于事。他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都掐進(jìn)了肉里,不停地問我:“她回去了嗎?”我告訴他回去了。他又耷拉著腦袋,脖子如同斷了一般,試圖把眼睛睜開,眼珠在那條白色的縫隙里胡亂地梭動著。

  “我讓小賓他們過來了。”

  他試圖坐起來,手撐在了自己的嘔吐物上也毫無知覺。

  “我沒事,我回家就好。他們到時候又亂說。我不想讓她知道。你知道嗎?不要和她說。你不要和她說。知道嗎?他們也不能說,都不能說?!?p>  我答應(yīng)著。他似乎是累了,靠在了車門上不再說話,嘴角留著渾濁的口水。

  沒多久,小賓和另一個人過來了,把他抬上了三輪車。他們說應(yīng)該沒事,讓我先去把車后座給洗了。他們怕他回家后挨罵,就幫他開了個房間,留了一個人守著他。后來,別人告訴我說,是那個女孩子自己去找其他男孩喝酒,為的就是讓老潘斷了念想。從那以后,老潘就去得少了。接著不久,那個女孩離開了那個酒吧。

  緊接著,我出了一次長差,而且有了女朋友?;貋砗?,老潘已經(jīng)去了咚咚新開的香鍋店里做廚師。我過去吃飯,他正在廚房里忙。女朋友管得嚴(yán),我也等不了他下班。于是,很少再有機(jī)會聊天。

  時至今日,當(dāng)我回想這些事情,我才記起,老潘不過二十來歲。那個年紀(jì),確實有為了一個人揮霍青春的資本。那個年紀(jì)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可能就是一個背影、一個笑容、一個眼神。相隔萬里,遠(yuǎn)渡重洋,都沒有問題。青春就是用來浪費的,只要能從中得到樂趣。

  老潘讀完中專就出來工作了。如果我當(dāng)初留在了職業(yè)中專教書,或許還是他的老師。除了吉他和感情經(jīng)歷,我和他之間沒有太多的共同點,但是我很喜歡和他聊天。即使我和他相隔了七歲。我曾以為兩個人的學(xué)歷和閱歷相差太遠(yuǎn),溝通起來會比較困難。其實,并非如此。學(xué)歷和閱歷上的差異所導(dǎo)致的溝通問題,根源在于某一方試圖在關(guān)系中建立優(yōu)越感。兩個人能夠在一個時空相遇,人生就自有交集。求同存異,又怎么會無話可說?人人皆有所長,也有所短。一個人能在社會所處的地位,受天賦、有出身、有機(jī)遇等影響。社會上的貧弱富貴,并不代表人的高低貴賤。我們無法決定人生如何開始,只能決定人生如何度過。就老潘而言,他努力生活,且熱愛生活,就比那些出身優(yōu)渥、沉迷物欲的人更值得尊敬。

  老潘一直都只叫我名字。他只是聽說我是公職人員,其他的他從不關(guān)心。這種交往對我而言,已經(jīng)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即使是多年老友,或出于調(diào)侃、或出于習(xí)慣,也有許多人喜歡給彼此的稱呼加個后綴。在我看來,這些后綴只有社會意義,并無人生意義。就如語言上的后綴一樣,只有語法意義,而無實質(zhì)意義。但在很多人看來,詞綴遠(yuǎn)比詞根重要。

  仔細(xì)想來,我和老潘所聊的大都是些廢話,對彼此的人生都沒有太大價值。即使是那些有關(guān)感情的經(jīng)驗教訓(xùn),也不會有什么作用。人們不會聽到車鳴聲就另擇他路。老潘教過我一些吉他上的技巧,但我也沒怎么學(xué)會。不過,老潘曾教我如何炒牛肉和煮玉米排骨湯。在女朋友愛吃的菜里,至今也只有這兩個是我會做的。至于我所擅長的,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用處。咚咚也不會讓他炒一個工作總結(jié)出來。

  那天我一個人回了寧遠(yuǎn),快九點了也沒吃飯,于是去了咚咚新開的店。店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客人,老潘拿了一瓶酒坐了下來。他和我說他交了一個女朋友。以前在店里做事,現(xiàn)在上學(xué)回學(xué)校了。他無不得意地說,就是有幾次在店里彈了會兒吉他。然后,那個女孩子就主動說要做他女朋友。

  “我當(dāng)時還挺猶豫的。”他又在笑。

  “猶豫什么?”

  “她還小?!?p>  我看了看吃完的牛肉面的碗,太大了,一只手抓不起來。不然,我得蓋在他的腦袋上。

  老潘喝了口酒說:“好久沒有喝酒了。她都不讓喝?!?p>  我才發(fā)現(xiàn)老潘胖了,頭發(fā)也沒有燙了。

  后來,老潘又買了一把拿火的新吉他,錄了好幾首新曲子發(fā)在朋友圈。他的身后,所有的吉他都整整齊齊地擺成了一排,還有一柜子的手辦。他曾經(jīng)說準(zhǔn)備買車的時候賣掉,可以賣好幾萬塊錢。他的那只貓還是那么胖,隔一段時間就在朋友圈里露個臉。

  前不久,老潘又發(fā)了一個朋友圈,是和那個女孩子戀愛一周年的紀(jì)念日。

  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他的酒吧什么時候能開。

  愿愛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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