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開始我也是迷茫的?!苯鸷暌贿吽妓饕贿吇貞浀?,“六哥你還記不記得,在惠陽港的神彩???”
“神彩???”茅安皺眉道。
“就是惠陽港,港區(qū)不遠處的那個拍賣行——神彩隆。”金宏繼續(xù)說道,“我記得那時候拍賣一副字帖,是前朝大家李碧義的《快雨時晴帖》。我家里老人很喜歡李碧義的字,于是我便決定把這副字帖給拍下來。那時,我記得有一個一直和我一起競價的人,拍賣官叫他‘唐公子’?!?p> “就這樣?”茅安問道。
“本來我拍下字帖也就走了。但我也十分喜歡書畫,拿到字帖以后,第一時間我便觀賞起來。一看之下,我發(fā)現(xiàn)這幅字的‘意象’似乎有點問題?!苯鸷甑馈?p> “何為‘意象’?”茅安問道。
“‘意’就是作者想要在書法中表達的意蘊和情調(diào)。真正大家的書法應(yīng)該是活的,是被作者賦予了靈魂的。有特點,有個性,有氣勢。讓人過目不忘?!蟆醋值男蜗蟆K鼞?yīng)該是有規(guī)矩有框架的。每一個字,都有那位大家特有的寫法,包括執(zhí)筆、運筆、點畫、結(jié)構(gòu)、布局。”金宏道。
“簡而言之,‘象’是皮囊,‘意’才是書法的本質(zhì)。李碧義的真跡,我從小看到大。觀賞那幅《快雨時晴帖》的時候,雖然其運筆、點畫、結(jié)構(gòu)都看不出問題,但總覺得哪里不對。其實就是‘意’不一樣。然后,我又仔細查看了題跋。發(fā)現(xiàn)那幅《快雨時晴帖》題跋上的時間竟然和我家里所藏的另一幅李碧義的真跡時間相同?!苯鸷甑馈?p> “兩幅真跡,時間相同?這明顯不符合常理。”茅安道。
“六哥說得沒錯。結(jié)合之前的感覺,我覺得這是一幅贗品。于是,我乘著拍賣會眾人還未散去,當場提出了質(zhì)疑?!苯鸷甑馈?p> “那天恰好,白鷺書院山長孔宏浚在惠陽港。于是神彩隆就把他請到了現(xiàn)場,經(jīng)孔山長鑒定,那幅《快雨時晴帖》的紙質(zhì)年份不到兩百年,所以斷定那幅字帖為贗品?!苯鸷甑?。
“難道那個唐公子是這神彩隆的幕后老板?所以一開始和你抬價。被你揭穿字帖是贗品以后,又深恨于你?”茅安猜測道。
“據(jù)我所知,這神彩隆的根腳在京師,背景深得很,一般沒什么假貨。所以幕后老板應(yīng)該不會是一個小小的縣尉之子?!苯鸷甑?,“這才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處,我拿了贗品,替他規(guī)避了損失,他本應(yīng)感謝我才對,有什么理由恨我害我呢?”
“確實奇怪……”茅安用手搓了搓下巴,思索道,“小宏你再回憶回憶。憑你的直覺,那個唐公子多次舉牌,他對于這《快雨時晴帖》是假意抬價,還是志在必得?”
“嗯……我想想……”金宏思索了一會兒道,“像是志在必得的樣子?!?p> “志在必得?為了假貨?假貨揭穿,心生恨意?……”一幕幕的景象在茅安頭腦中排列組合。
“難道是為了洗-錢?”茅安忽然靈光一閃道。
“洗-錢?錢為什么要洗?錢怎么洗?”金宏奇道,“洗-錢和拍賣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嗯……這個洗-錢,不是真的清洗,而是……讓錢的來源變得干凈?!泵┌步忉尩馈?p> “請六哥為我解惑?!苯鸷甑?。
茅安略一思忖道:
“我打個比方:一個孩子意外得了一百個大錢,他想自己留下花。但花錢就肯定會被父母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了以后會被要求上交。那孩子會怎么辦呢?”
“于是那孩子找到了路邊賣糖人的老爺爺,說給他三十個大錢,留七十個大錢,讓賣糖人的老爺爺送他回家。并告訴他父母,說那孩子幫他賣了一天的糖人,這七十個大錢是賣糖人的獎勵?!?p> “白賺三十個大錢,賣糖人的老爺爺當場就答應(yīng)了。然后小孩父母看到了他‘辛苦賺的’七十個大錢,就象征性的收了二十個大錢,留給孩子了五十個大錢,讓他自己花了。”
“最后,這孩子雖然賠了五十個大錢,但是卻擁有了光明正大花,剩下的五十個大錢的權(quán)力。這就是把五十個大錢,給‘洗干凈了’?!?p> “如果把父母變成大魏朝廷,賣糖人的老爺爺變成神彩隆,那個小孩變成唐大公子或者他背后的人……”金宏自己理解道。
“沒錯,那撿錢就可以變成貪污或者不當?shù)美?,那給賣糖人的老爺爺?shù)娜箦X就變成了神彩隆的好處費,被父母的二十個大錢就變成各種活動中上繳給大魏朝廷的稅金。這整件事就是‘洗-錢’?!泵┌驳?。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金宏忽然站起身來,“原來錢這一路上,還有這么多門道。多虧了今天被六哥你點播,不然我連被害死,也想不通人家害我的原因?!?p> “這群朝廷敗類,天下蠹蟲。不思保國安民,在這些路子上卻總能有‘奇思妙想’?!苯鸷旮锌馈?p> “這錢就像水,沒有它,萬物就得不到滋潤。各行各業(yè)都要給他們留出合理的利潤空間,人們才能各安其分,朝廷才能正常運作。錢既然是水,就不會有什么道德觀,自然是哪里低往哪里去?!泵┌驳馈?p> “所以說,這些看上去見不得光的產(chǎn)業(yè),他們的存在,自然是有其合理性的。如要減少或者杜絕,還是要在人身上下功夫。治國,關(guān)鍵還是要治吏啊?!泵┌才牧伺慕鸷甑?。
“我舅舅曾說過,‘吏者,綱之始也。故圣人治吏,而不治民。’六哥你說的和舅舅不謀而合,改日,我一定要引薦你們認識,他定會對你引為知己的?!苯鸷甑?。
“六哥大才,屈身于江湖一隅,真是太委屈這一身本事了。廟堂之上,才是六哥你大展雄才的地方?!苯鸷甑馈?p> “哈哈哈……俗話說‘圣人之道陰,愚人之道陽?!ト酥v的是,謀略在胸,而外在不顯。我這些淺短還大肆宣揚的言論,愚人之道罷了。在朝中的袞袞諸公眼中,這些不過是不公開的規(guī)則而已?!泵┌残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