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混亂的開始,卻是旅途的起點。
白塵盡量地俯下身去,在茂密的灌木中隱藏住自己的身影,他的動作恰到好處,壓彎的草枝并沒有發(fā)出聲音。
叢林的夜晚從來就不是萬籟俱寂的,也并非僅有悠揚的蟲鳴相伴,窸窸窣窣的搖曳聲中都隱藏著危機,風吹草動都撥動著神經(jīng)。
屏氣凝神,白塵側(cè)耳貼近地面,仔細聆聽著周邊環(huán)境的變化。
夜色,壓抑的黑,在密林的籠罩下更平添了幾分恐怖的氛圍。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本不應該面對這樣的危機。但意外總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生。
沉重的腳步聲尚在周圍徘徊,伴隨著一次次悠長的呼吸聲,魔猿并不掩飾自己的存在,相反則是不斷地施加壓迫感。
在密林錯綜復雜的環(huán)境中,它所弄出的聲響仿佛來自于四面八方,好似遠在天邊,又可能近在眼前。
對于脆弱的獵物來說,這樣的捉摸不透才是最大的恐懼來源,假如心理防線就此崩潰而四散而逃,放出的動靜又將是它獵殺的信標;隱蔽不動,卻又是坐以待斃,它遲早會踏遍領(lǐng)地中的每一寸土地。
“轟隆”,巨大的聲響驚起一片飛鳥,或許又有哪一個倒霉蛋命喪在它的怒火宣泄之下了。白塵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響,只是不斷地望向側(cè)邊的土坡。
在峭壁之下有一道鐵軌,是逃出生天的唯一路線。
所幸,在這一場捉迷藏中,時間是站在他一側(cè)的。
遠方傳來列車鳴笛長嘶的聲音,伴隨著如同雷霆震動般的轟鳴聲,不斷靠近,撕開了圍繞的壓迫感。
白塵心中只感到了些許的喜悅,更多的依舊是緊張,聲音的傳感在環(huán)境與氛圍的影響下總帶有欺騙性,笛聲震響可能還在遠方,列車卻會快到身旁,機會轉(zhuǎn)瞬即逝,他只有孤注一擲。
白塵拋開雜念,只在心中默數(shù),掐準時機就從藏身處狂奔而出,撥弄樹枝踩碎落葉的嘈雜聲響迅速傳出。
或許對于大多數(shù)密林棲息的生物,這都是平平無奇的聲音,甚至都無法引起注意,但對于它來說,足夠成為捕獵的訊號,這就好似蜘蛛對于蛛網(wǎng)敏感的掌握。
只是在他起身的數(shù)息之間,白塵就感到身后傳來了巨大的聲響,與此同時一雙無形的眼睛仿佛鎖定了他的位置,這種注視的感覺攪得他心神不寧,甚至令他一度腳步踉蹌。
居然以及到了能干擾精神的層次了嗎。
白塵只是淺淺抱怨一句,就調(diào)整狀態(tài)繼續(xù)狂奔,即便它好像就在身后如影隨形,他也不愿因此回頭來耽擱一絲一毫的時間,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所需要的就是保持住自己的節(jié)奏。
掠出叢林的陰影,白塵感受到刺眼的光芒從身后傳來,照亮了整片幽谷,沐浴在象征希望的光明下,他的內(nèi)心卻沒有得到任何的輕松,相反卻是愈發(fā)緊繃了起來。
列車沒有減速?怎么回事!
按照估計,列車還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個位置。保持高速移動的列車不光打亂了白塵的計算,也無疑加大了上車的難度。這里可沒有輕松的??可险?,拓荒者都只能借助地勢的優(yōu)勢跳躍到列車上。
現(xiàn)場的情況不容得他自我懷疑,白塵只能沿著既定的路線繼續(xù)狂奔,但是疾馳的列車以高速運行的速度呼嘯而來。即便燈光還在遠處,但以人力相比機械,那么被列車追趕上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
本來計劃是通過前方不遠處人工制造的滑道安全降落,滑道的入口已經(jīng)在道路的前方若隱若現(xiàn),但這并不漫長的距離在現(xiàn)在卻顯得格外遙不可及。
白塵瞥向身邊的峭壁,不得不估量起墜崖跳躍的風險。他終于在奔跑中第一次回頭,身后的景致仿佛被劈裂成兩個世界,一側(cè)浸染在明亮的光芒之中,山道間能看到兩個明晃晃的車燈不斷放大;另一側(cè)的密林則仿佛無法被光芒穿透一般,還是籠罩在窒息的陰影之中。
只是在黑暗中浮現(xiàn)出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帶著不加掩飾的殺意,驚起白塵一身寒意。
陰陽分割的景色帶給了白塵割裂的不真實感,但他清楚地意識到這并非是他虛構(gòu)的幻覺,或許是那個魔猿放大了心中的恐懼,而這一畫面又無比貼合他現(xiàn)在的處境,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白塵已經(jīng)不剩多少決策的時間了,但他的任何掙扎又好似都無濟于事,命運只能取決于身后的猛獸以及列車,哪一個先追趕上來。
但顯然他并不打算坐以待斃。白塵的目光向周圍不斷掃視,尋找起可以借力的一切物品。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沒有減速的列車反而成為了他現(xiàn)在的救命稻草。
背后的魔猿來勢洶洶,它躍出叢林的陰影,在這狹小的側(cè)道上撲騰起來,塵土飛揚,也帶給地面陣陣律動,它有限的智力也讓它大致清楚了現(xiàn)在的情況,它憤怒地發(fā)出長嘯,不斷干擾著白塵的心神。
地面的震動讓白塵不得不放緩速度來維持住自己的平衡,越是在緊迫的時刻,就越是需要保持清醒。
維持速度已經(jīng)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當務之急是要直面災厄,從峭壁之上一躍而下的后果都已經(jīng)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nèi)。
白塵需要做好的是最壞的打算——列車會比魔猿晚一步到來。
而這恰恰是正在發(fā)生的情況,在他身后,魔猿步步緊逼,二者的距離不斷地迫近。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就是現(xiàn)在!
白塵深吸一口氣,側(cè)身止步,轉(zhuǎn)身前跨,他終于能看清魔猿身上豎立的尖刺毛發(fā),張開的血盆大口,以及呼嘯而至的重拳。
反跑是白塵隨機應變做出的決策,但顯然他并沒有抓住太好的時機,不過對于此刻的他來說,只要有一道空隙就已經(jīng)足夠,更何況是魔猿大開大合的進攻。
一階,瞬步。
白塵化作一道殘影閃爍出現(xiàn)在幾步開外,魔猿憤怒地一擊落空,在原地茫然仿徨了數(shù)息,才驟然醒悟般回頭追趕遠去的身影,但它猶豫的時間已經(jīng)給了白塵足夠喘息的時間,他抓住這難得的時機重新拉開距離。
然而危機并沒有因此解除,白塵深知自己與魔猿之間無法逾越的實力差距,想要逃出生天,只能依靠迎面駛來的列車。
可是列車這沒有生命的機械野獸,在此時迸發(fā)出的壓迫感并不比魔猿要小,即便它是承載希望的象征,但車旁呼嘯而來的勁風時刻提醒著白塵,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勉強透過燈光的夾縫,白塵看見了此刻最溫馨的港灣。
幸好,浮游立場是開啟的。
那么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啟動,加速,奔跑,跳躍!這一套他不知操練過多少遍的動作,基礎但沉悶的訓練此刻終于展露它的成效。
行云流水的啟動降低了白塵受到的阻力,幫助把握準確了方向,他以懸崖的峭壁作為最后的發(fā)力點,一躍而起。
一階,瞬步!
白塵清晰地感受到狂風割裂自己的衣衫,巨大的加速慣性讓他逾越到了列車上空,他蜷縮起身體讓自己減少沖擊的影響,他現(xiàn)在就好似在狂風驟雨中漂浮的一片落葉一般,飄忽不定,卻又頑強地在空中搖曳。
滯空,失重,眨眼間的時間卻在此刻被無限拉長,隨著被一種熟悉的感覺連接,白塵才徹底放下心中沉甸甸的巨石。
一股柔軟的力將他托舉起來,使他能夠平緩地落到實地。睜開眼睛,翠綠色的立場從未讓他如此放松過,車廂的天臺緩緩合攏,伴隨著魔猿不甘的呼嘯聲漸漸低落。
“我沒有接到此處拓荒的通知”,嚴肅的聲音將白塵的思緒從脫險中拉了回來,全副武裝的職員用兵刃指向他,“平民,證明你的身份。”
如果沒有通知的話,那么一切就解釋的通了。只是在溫暖的車廂中,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
白塵頷首表示敬意,他保持著基本的禮儀與理智。明白這筆舊賬不應該記在眼前人的身上,對方也只是公事公辦而已。
“第七特別巡查署,白塵?!彼S意地掏出一張通體漆黑的卡片拋給對方。
“行動代號,死灰D0173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