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聚集成塊,零星樹影疾閃而過,被救的青年淵中行凝視黃沙大地,眼底燃燒著一個熠熠生輝的未來愿景,關(guān)乎這片土地的未來。
黑色巨城屹立無言,威嚴(yán)守望無垠大地。夕陽斜照,將金紅的余暉潑灑在城墻上攀附的建筑群,光影交錯,猶如一幅斑駁畫卷。若能暫忘生活的重軛,這里的美,足以媲美青山碧水。
隊長與念毅然分手,各自肩負(fù)使命。隊長目光愈發(fā)堅毅,念卻懵懂未知任務(wù)為何。淵中行手提念的雙箱,昂首直面巍峨黑城。面對眼前迥異書中的場景,櫻眼中流露出困惑與生澀。瘦骨嶙峋的孩童們好奇地打量這些異鄉(xiāng)來客,目送他們踏入城門,眸中滿溢羨慕。
踏入城內(nèi),邊緣地帶與城外并無二致,夜色迅速吞噬喧囂,將其悉數(shù)掩埋于黃沙之下。短暫的迷失后,一名精悍男子悄然靠近三人,厲聲盤問身份。確認(rèn)他們是公司貴客后,男子領(lǐng)著念與櫻登上待命的車輛。淵中行卻被截留,男子目光鎖定他手腕上的抑制器。
淵中行苦笑搖頭,向念投以安心的眼神,腳步停駐,目送車輛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夜色中。
在這片土地,乃至無數(shù)角落,感染者僅被賦予虛無的人權(quán)標(biāo)簽,連偽善的憐憫都顯得奢侈。淵中行在石階上頹然坐下,從口袋里摸出僅剩的七支煙,點燃一支,仰望星空。行人稀疏,他們的手腕無一例外戴著抑制器,那并非簡單的抑制裝置,而是應(yīng)急殺手锏,在感染者瀕臨暴走之際,瞬間注入神經(jīng)毒素,強行中和源質(zhì)。
盡管如此,世人對感染者仍避如蛇蝎,視其為死亡使者,只有徹底消滅,方覺安全。
然而,此刻淵中行心系的并非此情此景。他深知無力改變感染者悲慘命運,只是凝視那瑰麗晚霞,美得讓人心碎,卻被荒漠中的人們遺忘。獵人們以生命為賭注,博弈未知明日;難民們在生存邊緣掙扎,連存在的意義都困惑不已;貧民區(qū)的孩子們被希望的重?fù)?dān)壓垮。感染者們,他們不奢望明天,不寄予希望,只為不負(fù)今日而頑強抗?fàn)帯?p> 然而,世界不應(yīng)如此。淵中行曾游歷四海,親見人們在美好生活中歡笑的模樣,反觀這片荒漠,為何每個人都要在苦難中沉淪?
這里是荒漠,寸草不生,顆粒無收。
在公司介入前,這些城市早已淪為廢墟。
即便如今,公司以公道價格供應(yīng)糧食與衣物,但在荒漠之中,何來創(chuàng)造財富的契機?
答案是無?;哪兄挥悬S沙,一無所有。
然而,這里有生命,鮮活而堅韌的生命。
在源質(zhì)提取工作中,最廉價的方法就是倚賴人力篩選原礦,但這意味著成為感染者的高風(fēng)險。
于是,荒漠中的城邦在公司的誘導(dǎo)下,竟將這生死邊緣的勞動視為生存的稻草。
那些被遺棄之人,荒漠獵人則扮演了清道夫的角色。
這便是荒漠的扭曲生態(tài)。但若有一天,這片廣袤大地能夠孕育生機,哪怕只夠讓人茍活。
一支煙燃至盡頭,欲丟棄煙蒂,卻尋不見垃圾桶,原來在這兒,大地便是天然的垃圾桶。
城內(nèi)尚且如此,城外的慘狀更不堪設(shè)想。
與此同時,另一端;司機駕車時一舉一動皆顯得格外謹(jǐn)慎,面對念的詢問雖有問必答,卻字字滴水不漏,或許也歸咎于念提問方式的笨拙。櫻的目光緊緊黏在車窗外,敏銳捕捉到某一時刻的轉(zhuǎn)變:沿途的燈火驟然明亮起來,夜的寂靜被華麗浮夸的服飾取代,熙攘人群中,成雙成對的男女笑容背后,各自藏著怎樣的心緒無人知曉。
車最終停在一座古樸典雅的白玉般石質(zhì)建筑前。司機完成任務(wù)后離去,留下無所適從的兩人。他們身著樸素,沒有曳地長裙,沒有紳士禮帽,甚至連一條領(lǐng)帶都沒有。念手持長刀、提著行李箱的形象,引來路人一陣竊笑,盡管無人明白笑點何在,但笑聲依舊四起。
櫻緊緊依偎在念身旁,從未踏出那座白色煉獄的她,此刻內(nèi)心惶恐不安。念輕輕撫著她的頭,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然而,這尷尬的處境并未持續(xù)太久。城主府那扇莊重的大門打開,一位身著休閑運動褲、白色沖鋒衣,卻氣質(zhì)嫻靜淡雅的年輕女子款款走出,徑直走向他們,引領(lǐng)二人步入府內(nèi)。
在場眾人皆知,這位女子與城主之子關(guān)系非比尋常。然而,真正讓他們保持尊重的是,她來自另一個城邦,另一個文明的城邦。
他們在大廳中穿行,不時有賓客舉杯向他們致意,宏大樂章在此環(huán)繞,餐桌上的美食與其說是果腹之物,更像是這場音樂盛宴的點綴。
在這繁華喧鬧中,女子引領(lǐng)他們來到頂層陽臺,只見一位與她年紀(jì)相仿的青年倚欄獨酌,身形挺拔,風(fēng)度翩翩,眉宇間卻流露出一絲彷徨與無奈。疾風(fēng)拂過,更添其凌亂氣質(zhì)。
“二位好?!鼻嗄觊_口問候,聲音在風(fēng)中回蕩。
淵中行順著記憶的方向來到一家酒館,這個點人們已經(jīng)回去休息,他輕車熟路的撬開門,打開暗格進入地下室,這里早早有人等候。
“哎呦,城主好久不見?!?p> “你不是剛離開,怎么又回來了?”
“有東西落在荒漠里,回去拿一下?!?p> ……
“為什么回來。”杯中烈酒滑過喉嚨,城主整個人顯得頹廢。
“想這里就回來了唄,還能為什么?”
“多久?”
“看情況,看那兩個小家伙?!?p> “我問的是,你還剩多少時間,咱們都老相識,你為什么回來我心知肚明?!彼麖陌膳_中掏出另一個杯子,統(tǒng)統(tǒng)滿上。
“看那兩個小家伙吧?!?p> “你不也是個小家伙?!?p> “不不不,我是天才,真正頂尖的天才?!睖Y中行說出的話很幼稚,但神情像是在頒布什么歷法一樣,不容絲毫質(zhì)疑。
“你有更多選擇,這里沒人能審判你?!?p> “我啊,審判者也是被審者,”同樣一飲而盡“既是罪人何談無人審判,既是罪人又如何能脫罪?!?p> “你的生命本應(yīng)有更長的篇章,你本該有時間去寬恕自己,去擁抱更廣闊的世界?!?p> “呵呵,”淵中行發(fā)笑“你認(rèn)為我是天才嗎?”
“毋庸置疑?!?p> “那么,你認(rèn)為天才和庸才的區(qū)別是什么?”
酒杯放下,天才站起,手指有韻律的敲打桌面。
“聰明與否?”
“不不不,世界上的聰明人太多,”酒意襲來,淵中行的行為變得張狂,他一直都不擅長喝酒,城主給他倒的卻是最烈的“天才就是能將有限的時間運用到極致的人,什么樣的人會被稱為天才,在8歲時能做到別人88歲能做到的,在18歲能做到別人一輩子無法完成的,對于普通人,對于庸才,十年時間的成長終歸有限,對于天才,一生,十年,足矣!十年中,能一篇論文名揚天下,一次遠(yuǎn)行看破紅塵,一次歸來淡然赴死。他們被時代不解,因為他們走的太快遠(yuǎn)超時代,徹底拋棄時代的成為瘋子,等待時代的成為天才,拉動時代的成為偉人?!睖Y中行把杯子重重砸在吧臺“過去我是瘋子,后來成為天才,現(xiàn)在,我想要成為偉人?!?p> “成為偉人一定要死嗎?”城主是庸人,因此切身的站立在時代中,站立在大地之上,他在乎的是友人的生死。
“不,成為偉人不用死,但犯下的罪必須償還?!?p> “沒人認(rèn)為你有罪?!?p> ……
“有,我。城主,要知道不是多數(shù)人就是對的?!?p> 淵中行而后坐下趴在桌面上睡去。
城主再次把兩杯滿上,將自己的那份一飲而盡。
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是城主,第一次見面時面前人還是少年,偶爾能見到其中閃爍的光輝。
十年前,城門處
滾滾黃沙送來白色的希望,城主帶領(lǐng)他的部下們一起恭候,城外一無所有,城內(nèi)同樣荒涼,一條大道直通城主府。一座城如大敵臨陣只有風(fēng)敢偶爾呼吸。
那時為首的車隊,男孩一襲白衣一人走到城邦面前,那時沒人知道男孩會帶來什么,城主也做好準(zhǔn)備背后的掌中凝聚出沙劍以備最壞的打算。在荒野上,無論面對誰都要做好殺人與被殺的準(zhǔn)備。
反觀男孩,白衣在漫天黃沙中相當(dāng)刺眼,一人走到城主面前,身上沒有一絲源質(zhì)的波動。
隨后他一抬手,車隊展開,帶著他們從未見過的科技,帶來那超越他們認(rèn)知的事務(wù)。
以及,一個他們從未奢望過的未來。
直至今天城主依然記得少年的從容淡然,在日后相熟時,他也問過少年當(dāng)初的見面有什么意味嗎,畢竟少年從本質(zhì)上只是個普通人,在權(quán)能者身前,死亡是一件簡單的事。
現(xiàn)在酒過三巡,城主又一次回想起那少年的回答,當(dāng)時少年正在擺弄他的裝置,自己正用自己的權(quán)能聚沙撐起遞交零件以及密封源質(zhì)。少年在電腦前敲下最后的回車后,回頭笑著說“你不覺得這樣很帥嗎?你也不看看多有氣勢!”
城主很難將罪與少年聯(lián)系在一起,后來因為實驗城內(nèi)死傷大片時,他去勸慰過少年,連他這個外行人都知道但凡涉及源質(zhì)的研究,死人是相對可以接受的結(jié)果。
在一個夜晚,少年離去,公司的人也撤出城市,把一切的掌管權(quán)還給城市。
有個自稱醫(yī)生的人來這里找他。之后跟隨少年離去,不過兩人貌似是相反的方向。
現(xiàn)今再見時,城市在向截然相反的方向發(fā)展,曾經(jīng)的少年經(jīng)歷過許多事后,選擇回來赴死。
城主也有個計劃,他準(zhǔn)備把城內(nèi)一切老舊的帶入墳?zāi)埂?p> 許多事過了許多年,許多年變成了許多事。再見時,許多事被放在心中,許多年不再回首。
拿起杯子,與少年的杯子碰杯,那預(yù)祝我們的葬禮圓滿舉行。
少年在懵懂中醒來,看到杯中滿是酒液。
天才不喜歡喝酒,大腦的眩暈感令天才感到不適;少年、人喜歡喝酒,大腦的眩暈感能短暫的帶他逃離現(xiàn)實的殘酷。
我們,都將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我們,以及我們的同行者,將會締造一個新世界——
葉子為何不反抗歸塵的命運?
大地自誕出起就在渴望生,
樹木作為第一批順應(yīng)祂意志的誕生,
從此,生命有了明確的定義。
但,樹木也同大地一樣有自己的渴望,
它們渴望高處,即使他們不知為何,
自此,大地渴望生,樹木渴望高,
自此,再高的枝葉也注定落下的那一天。
生命來自大地的渴望,
所以生的天性中就帶有渴望,
我們,亦同樣渴望一個不現(xiàn)實的未來。
葉為何不反抗既定歸塵的命運,
因為它們知道
唯有一代代更替不斷的犧牲,
才有可能在有一日觸及天空,
才有可能堆積出那個不現(xiàn)實的未來。
舉杯,來,致未來,致自新世界,致那個完美的新世界,唯一的遺憾,那里不曾有我這樣天才的人物。
遠(yuǎn)方,公司高樓上。
林注視著莫行側(cè)的照片:“可是倘若,在更遙遠(yuǎn)的未來,那里的一切都已經(jīng)注定,現(xiàn)在的每一條可能都向著那唯一的奇點坍縮,用犧牲堆砌的階梯不過更快的觸及那注定的滅亡;我該說你軟弱,還是說你勇敢,在推測到那個終點后用死逃避,還是在最開始用自己的死開一條相反的道路。要想逃過終點,只能把起點重塑?!?p> 良久,林迷離的眼重新聚焦。
我,有多久沒有晃過神了?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一個約八九歲的孩子偷偷來到林的身邊輕輕拽他的衣角“叔叔,怎么了?睡不著嗎?”
看著男孩朦朧的眼神輕輕揉他的臉,男孩也依戀的湊湊:“大人不用睡那么久,小鑫怎么起來了?”
“嗚,嗚”男孩有點扭捏不回答。
“是擔(dān)心我嗎?”
男孩低頭“嗯。爸爸媽媽說要好好睡覺,睡好覺才能有力氣迎接明天。”
“是想爸爸媽媽了嗎?”
“有點,但沒事,鑫很堅強的不用擔(dān)心。”
醫(yī)生將男孩攬入懷輕輕拍背“想哭就哭吧,沒關(guān)系的?!?p> “我答應(yīng)他們了,要做個堅強的男子漢?!?p> “鑫真是個好孩子?!?p> 感到懷中氣息穩(wěn)定,看到那張有莫行側(cè)的合照自嘲的一笑,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不接受那個既定的奇點。自己甚至更勝一籌,將一切壓在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在天災(zāi)戰(zhàn)爭中失去父母的孩子身上。
致,自,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