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天燈
聽到這話，凌幼瑤眸光忽而沉下來。
她確實擔心皇后，可讓她此刻去見傅明訣，她又不知該以何種心態(tài)去面對他。從前尚能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在他面前說笑，可如今，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再無法像從前那般天真爛漫了。
銀朱見此，還想再勸，卻被她打斷了：“先回去再說吧。”說罷，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銀朱無奈，只好跟了上去。
入宮求見皇后未果，又不愿見到傅明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圈，兩人還是回到了千珍閣。
凌幼瑤從后門上了三樓，慕小小正在此處等她，見她回來了，起身迎上前：“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是沒見到皇后娘娘嗎？”
“嗯，陛下有旨，無召不得入宮。”她走到桌邊坐下，以往那雙靈動清澈的眼眸此刻卻透著幾分凝重。
慕小小來時便聽說了鹿山的事，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寬慰道：“你別太擔心了，宮里至今沒有消息傳出，便說明皇后娘娘一切無礙?！?p> “我知道，”凌幼瑤有些心不在焉，“小小，今晚的曲目需要換，你可想好了？”
“方才路掌柜已經(jīng)與我說了，你放心吧，我都準備好了?！?p> 今日本是上元燈會，可出了鹿山的事，再熱鬧也熱鬧不起來，何況，凌幼瑤心里牽掛的不止這一件事。
窗外暮色沉沉，夕陽留下最后一抹寡淡溫熱的光便悄然隱退。樓里燈火漸燃，明月流銀，落在檐下的八角琉璃燈上，二者交融，更顯柔和華美。
此時，城中四處也亮起了燈，萬千燈火交相輝映，如夢似幻，讓人流連忘返。
凌幼瑤坐在人群中，靜靜聽著慕小小彈琵琶。
鹿山滅門一事令人痛心疾首，來往千珍閣的客人多數(shù)也是在談?wù)摯耸?，談話?nèi)容無一不是對兇手的痛斥和詛咒，同時又慶幸謝院長的獨子活了下來。
凌幼瑤將他們的對話盡收入耳中，謝院長的獨子，想來便是謝淵亭了。得知了這個消息，她莫名松了口氣。
雖然長公主每次見到謝淵亭總是要殺要剮的，可最后還是沒有對他動手。那日，長公主追尋那道身影而去，在雪地里痛哭失聲。謝淵亭猶豫過后，終是心軟相見。哪怕知道自己會迎來長公主的怒火，還是心甘情愿地去了。
兩個口是心非又倔強的人在一起，難免會雞飛狗跳，但只要有一人愿意服軟，就算是斗嘴，想來也是美好的。
凌幼瑤不禁彎了彎唇角，恬淡的目光中又藏了一分不可言說的羨慕。
也不知這樣坐了多久，直到慕小小表演完，她才在銀朱的呼喚中回過神。
“王妃，慕姑娘在后面等您呢?！?p> 凌幼瑤反應(yīng)過來，也沒多問，起身繞過人群往后面去了。
天上掛著一輪清冷的圓月，積云散盡，墨藍色的天空像是用雪團擦拭過一般，澄澈清朗。推開木門，便看見慕小小站在庭院中等候，瑩瑩燈火在她身后化作虛影，抬腳走來時，宛如畫中仙。
“幼瑤，時辰還早，不妨我們?nèi)魰瞎涔浒?？?p> 凌幼瑤心中一動，索性也不想回去，去看看也好，于是便答應(yīng)了。
每年上元燈會最是熱鬧，城中四處高張燈火，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銀花火樹，光華璀璨，融融似海。
慕小小拉著凌幼瑤在人群中穿行，說道：“以往的上元燈會，我總會彈上一整夜的琵琶。今日托你的福，難得好好逛逛?！?p> 凌幼瑤看著她溫柔的笑容，腦海中莫名浮現(xiàn)起凌清微的身影。
慕小小瞥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握住她的手，道：“幼瑤，雖然我不知道你這兩天發(fā)生了什么，但你若是愿意，可以與我說，若你無法開口，便暫且將此事放到一邊。眼下的想不開只是一時，或許放一放便會豁然開朗。”
“小小......”凌幼瑤對上她關(guān)懷的眼神，心頭涌上絲絲暖意。
這兩天，她沉浸在悲傷中難以自拔，卻忘了她這樣會讓身邊的人擔心。銀朱和綠寶雖然不說，但每天都變著法兒想逗她開心，就連凌清晏也是耐心安慰她。而她卻只顧著自己，忽略了他們的感受。
慕小小拍拍她的手，道：“既然你無法與我說，不妨將心事告訴上天？一直憋在心里，總歸不是好事?！?p> 凌幼瑤一時沒明白過來她這是什么意思。
“每年上元節(jié)城樓那邊都會有許多人放天燈祈愿，你看，那便是了?！闭f著，她抬手指向遠處隨風(fēng)扶搖而上的天燈。
凌幼瑤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數(shù)盞明燈乘著風(fēng)搖搖而上，正如懸在天河之下的皓月繁星。
“走吧。”慕小小莞爾一笑。
兩人穿過人群，爬上城樓。從高處望去，便能將整座京城的風(fēng)貌盡收入眼中。頭頂是明明星河，腳下是萬家燈火，凜冽寒風(fēng)拂過，讓凌幼瑤那顆混沌的心愈發(fā)清明。
慕小小拿了燈和筆遞給她，道：“我猜你想寫的話應(yīng)該有許多，便挑了盞最大的燈給你。”
凌幼瑤啞然失笑，接過筆，伏在桌上認真寫起來。
慕小小只在燈上寫了一句話，便在旁靜靜等著凌幼瑤。見到她寫了一手瀟灑飛舞的行書時，不免有些訝然：“女子大多寫的都是簪花小楷，你這一手行書倒頗有幾分凜然肅殺之意。”
聞言，凌幼瑤動作一頓，長睫垂下，遮住眼底的黯色：“是嗎？我自己倒是沒看出來......”
她的字是傅明訣手把手教出來的，總是被他拉著批公文，若是再學(xué)不會，那她就是真的笨了。
慕小小見她如此，心中大約有了猜測，不再過問。
最后，凌幼瑤滿滿寫了一版，慕小小看見她那盞燈，忍俊不禁道：“你寫這么多，也不怕老天爺看不過來。”
凌幼瑤倒是不在意：“大多都是廢話，真正的心愿其實只有一個......”
她沒有再往下說，將燈點燃后，走到城樓邊，輕輕捧著天燈送了出去。那盞寫滿了心事的燈在夜空中緩緩上升，不知是否因為承載得太多，還是此刻無風(fēng)，剛飄了一會兒，竟有墜落之勢。
凌幼瑤緊緊盯著那盞燈，祈求它向上飛去。
可是，欲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