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手足
次日早朝,大理寺上報了孫仲行昨夜遭遇刺殺一事。
顧柏言雖未透露其他信息,但朝堂之上個個都是人精,又哪里不知道此案與謀害太子一案關(guān)系密切?
除此之外,孫仲行主動遞交了辭呈,請求告老還鄉(xiāng)。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只道他這是年紀(jì)大了,經(jīng)歷了一場刺殺受不住驚嚇,心中后怕,便想趕緊離京保平安。
為了讓傅修昀放人,孫仲行在遞交辭呈時,還將自己耗費二十年所編寫的醫(yī)書交了上去,上面記載了各種疑難雜癥的治法,于太醫(yī)院而言,無疑是珍寶。
事已經(jīng)做到這等地步了,傅修昀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放人離開。
散朝之后,傅明訣隨著傅修昀一道回了議政殿。
傅修昀看著立在殿中的玄衣青年,問:“關(guān)于昨晚的事,你有可眉目?”
傅明訣頷首:“回陛下,昨晚那場刺殺看似毫無章法,實則卻是想斷了皇后娘娘的生路。刺殺孫院使的人是家族豢養(yǎng)的死士,臣以為他們應(yīng)當(dāng)與謀害太子的人是同一批人,但想要從他們身上找到線索幾乎沒有可能?!?p> “幾乎沒有可能?”顯然,傅修昀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
“是,死士只是一把殺人的刀,于此案意義不大,”他話音一轉(zhuǎn),“不過培養(yǎng)死士需要耗費大量精力,京中能做到的人不多,只要一一排查必會有線索?!?p> 傅修昀聞言,稍感詫異:“你可知這么做的后果會是如何?”
京中各方勢力盤根交錯,死士乃是藏在暗處的殺機,一旦傅明訣揭開這層布,便會觸及那些家族的利益。只怕還沒查出真相,潛藏在暗中的勢力便會聯(lián)合除掉景王府。
在京城之中,不明不白死去的人太多了,眼前的繁華只是殺戮的假象。
“臣知道,”傅明訣眼底蒙上一層陰翳,無半點情愫,“但事已至此,若是不繼續(xù)查下去,恐無法給陛下一個交代?!?p> 傅修昀微怔,望著他如霜玉般的眉眼,有瞬間的恍然。
他想起六歲那年在宮宴上,父皇抱著一個十分漂亮可愛的孩子對他說:‘阿昀,這是你七弟,你過來抱抱他吧。小七不愛哭也不愛笑,朕逗了他好久,他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p> 那時傅明訣才滿周歲,模樣像極了他母親,明明是個皇子,卻長得比公主還漂亮些。
年幼的傅修昀將信將疑從父皇手里接過孩子,雖然宮里孩子很多,但他都沒抱過。
這第一次抱孩子,他顯得有些生疏,可懷里的小家伙卻是個聰明的,怕掉下去,便緊緊抓著他的衣襟。當(dāng)時先帝見了,朗笑出聲,說他們這是誰也不相信誰。
先帝一語成讖,如今的他們不正是誰也不相信對方嗎?
傅修昀沉默不言,曾經(jīng)手足情深,卻一步步走到今日,他不明白父皇為何要將玄羽衛(wèi)交給傅明訣,也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如何演變到今天這步的。
許久后,他眸光終于松動,道:“子凜,你可還記得父皇臨終前曾說過什么嗎?”
傅明訣神色冷淡,答道:“父皇說,君臣一心,天下則寧?!?p> “是啊,君臣一心,天下則寧......”傅修昀眼瞼垂下一片深思,“可人心難測,何況君臣?”
他忽而抬眸看向傅明訣:“你知道那日在尚刑司,朕聽到吳昌海那句話后,心里在想什么嗎?”
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連那鼎爐中裊裊飄出的龍涎香仿佛也在此刻凝固。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無形之間又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
傅明訣低垂著眉眼,猜不透他此時的心,沉吟片刻,道:“臣......不知?!?p> 聽到這個回答,傅修昀唇邊揚起一抹不可察覺的弧度,不再回答,只說:“今日便到這里吧,你退下吧?!?p> “臣告退?!备得髟E拱手一拜,退出了議政殿。
沒過多久,宮里傳出一道圣旨:命傅明訣十日之內(nèi)找出謀害太子的背后主使。
此消息傳出,眾人便知陛下這是要動手對付景王了。
十日之后,若傅明訣查不到主謀,只怕他自己便會成為主謀,屆時會發(fā)生什么,眾人心里都有了底。
江流聽到消息后,擔(dān)憂道:“王爺,陛下這是想借他人之手除掉您,恐怕還沒找出那些豢養(yǎng)死士的家族,王府便會淪陷了!”
“本王知道,”傅明訣淡聲道,“但圣旨已下,不查便是抗旨?!?p> 江流自然知道不能抗旨,可藏在京城里的魑魅魍魎同樣不好惹?;筐B(yǎng)死士雖然常見,可一旦將此事搬到臺面上來,便成了重罪。
如今傅修昀下旨命傅明訣追查此事,且不說十日之后,只怕今晚便會有人登門了......
與此同時,蔡家。
蔡琦推門走進(jìn)書房,道:“父親,今日宮中傳來消息,陛下命景王十日之內(nèi)查出兇手,看來這次,陛下終于忍不住動手了?!?p> 蔡沅坐在書桌后,神色從容,不緊不慢道:“只要玄羽衛(wèi)在傅明訣手中,陛下便不會真正信任他,可失去了傅明訣的玄羽衛(wèi),與禁衛(wèi)軍又有何異?”
“當(dāng)年先帝將玄羽衛(wèi)交給傅明訣,本就引起了陛下不悅,只那時正是內(nèi)憂外患之際,陛下尚需傅明訣為他平定江山??蓵r至今日,傅明訣權(quán)勢越來越大,陛下又怎會放任他成長下去?眼下命他徹查此案,不過是想尋一個機會拿回玄羽衛(wèi)罷了?!?p> 蔡琦若有所思道:“那父親認(rèn)為,傅明訣會甘心將玄羽衛(wèi)交出去嗎?”
剛問出口,他便覺得是多此一問,以傅明訣的性子又怎會任人宰割?
可蔡沅卻說:“若是從前的傅明訣定然不會就此認(rèn)輸,可這次不一樣,他有了弱點......”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婢女的聲音隨之響起:“老爺,老夫人請您去一趟松鶴堂,說有事與您商議?!?p> 父子倆對視一眼,蔡沅應(yīng)道:“我知道了。”
聽著婢女的腳步遠(yuǎn)去后,蔡琦才問:“母親這是有何事要與您商議?”
“或許是為了阿雅的婚事吧?!辈蹄淦鹕?,經(jīng)過他身邊時,忽然停了下來,眸光幽深:“這幾日京中局勢不定,暫不宜有動作,你可明白?”
蔡琦笑容一僵,訕訕應(yīng)道:“兒子明白?!?p> 蔡沅深深看了他一眼,終是沒有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