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興僅僅是見怪不驚地感受到眼前的一片黑暗。他在狂犬病發(fā)作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但是畢竟變?yōu)楣淼倪^程還是要自己親身體會才能夠真正地了解。他的思維還十分清醒。
“徐狐,我希望你在上面找到我的棺材以后能迅速下來找我?!彼冗@么想。
接著,他又想:“爸媽會不會傷心呢?”他又意識到這是一句廢話。哪個孩子死了父母不會傷心?
“傷心也罷。他們死后也就知道了。我們最終還能團聚?!秉S興用小孩子的推理能力判斷。
他的意識有些恍惚,進入意識流狀態(tài):“想起我這一輩子也沒干啥。干了什么呢?……”他的思想跳躍到另一個話題,“胡蕓……唉,怎么說呢……我惟一的希望就是你能把黃忠養(yǎng)大……哦,黃忠……我死后盡量上去陪你……但是你會不會相信?……哦。我好像不能。不然嚇著你。你是不相信鬼的。
“實際上,我也過得一般。我死后要上去看一看。一定要再回去看一看?!秉S興想到這里,眼前的黑暗終于包圍了自己。他陷入了短暫的無意識狀態(tài)。
徐狐在上面游蕩。他還不知道黃興已經死了。他正查完一個人大代表,發(fā)現其人五毒俱全,單是哈一口氣就能夠毒死半個會議室的人。他興高采烈地順著鬼路交通網攀爬凱旋。
徐狐通過為黃興辦事兒,已經在這個城市的鬼界中聞名遐邇,所有的鬼都心照不宣地歡迎徐狐,有的時候在一個會議室里為了歡迎徐狐敲鑼打鼓吹小號,還有舞者鬼迎接。徐狐順著紅毯走進來。在那里坐著一本正經開會的人對此完全沒有感覺。
當黃興狂犬病發(fā)作時,在黃興房間里的鬼們慌了。他們趕緊順著鬼路網爬,速度遠遠超出了飛機。那鬼在發(fā)現徐狐以后減速,最終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徐狐面前,距離之近使得徐狐看不清該鬼的樣貌。
這只鬼說:“大事不好!”抓起徐狐就走。
徐狐說:“怎么了這么著急?”
沒什么需要呼吸的那只鬼竟然累得氣喘吁吁,他結巴著說:“黃興……黃興……狂……狂……狂犬病……發(fā)作了,……你……,趕緊回去看……看……,我……覺得……他可能是……撐不住……了……”
徐狐聽了這話以后立馬變道超速,其速度已經達到可以擺脫地心引力的地步。
那只鬼剛走,黃興就已經死了。徐狐趕回來時,一群醫(yī)生正在檢查黃興。
徐狐覺得那些醫(yī)生是送葬隊員偽裝的。
次日,黃興狂犬病發(fā)作死亡的消息見報,同時還有三百多人來湊數,連個名字也沒混上。徐狐同時大快鬼心地看到了該大米廠家敗訴的消息。
黃父黃母的淚腺已經彈盡糧絕,眼袋沉甸甸地掛在眼球下方,宛若驢屁股上掛著的驢糞兜。臉上的皺紋足以海納百川。他們還是不相信有鬼。徐狐為他們感到傷心。但是徐狐卻為黃興高興。他終于變成貨真價實的鬼了。沒有偽裝。沒有是非議論。這對黃興而言應該是天下太平。
黃興的意識又回來了。黃興看到眼前一片紅色。他見識過這幅場面,清楚地明白自己現在是身處巖漿之中。他感到挺解脫。然而他不能挪動。鬼剛剛成型的時候極為嬌弱。
黃興看到一個巨大的漏勺插進了巖漿里。漏勺上的孔擠壓著巖漿,巖漿一條條的從縫隙中擠飛出去,最后勺子克服了巖漿強大的張力,進入了巖漿內部。他等待著這次救贖。
黃興的身邊躺著另一個鬼,和他一樣除了能夠轉眼珠以外什么也干不了。黃興的眼球旋轉到頭顱里面,想要看看后腦勺后面有什么。他看到底下雖然還是巖漿,然而深處卻有一片光。他心想:“我可能是從那光里被擠出來的?!?p> 那個漏勺排山倒海地逼近。黃興閉上眼睛等待。
這一瞬間應該比較長。然而在等到實在沒有耐心的時候,黃興睜開眼。漏勺錯過了他,撈走了別的地方的幽魂。黃興感到一陣喪氣。旁邊的鬼也很無奈,光從他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
又一個黑黢黢的漏勺進入巖漿,撈走了另外一批。黃興感到失望。他想到了一個詞語:大海撈針。他尚未知曉自己要在巖漿里泡多長時間。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被棄置在巖漿里很長時間的話,他就會投胎。
黃興又等了很久,終于,一個漏勺光顧了他,順帶著碰到了他身旁的鬼,卻沒有承接住他。黃興很不甘,他覺得那鬼好歹也陪了自己這么長時間,應該施以援手。然而他的行動自主權還沒有被賦予。
這時候,那只鬼化作一道虛影消逝了。
黃興感到頭皮發(fā)麻。他再待久一點可能就有危險了。
他逐漸看到了光明。他心想,我已經當了如此長時間的鬼友,終于輪到了身為鬼的時候。他在內心中哈哈大笑。他感受到了更加強烈的光明。
他閉上眼,等待著完全脫離巖漿。
他睜開眼,傻了。他再一次看到了他這輩子都無法忘卻的景象。
他的誕生地是首都煉獄旁的巖漿湖。他一浮上來,就看到了與之前大同小異的城門,上書他再熟悉不過的“煉獄”二字。他感慨萬千。
這個時候,一只蒼白細長的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黃興滿懷希望地回頭。
不是徐狐。
黃興已經準備綻放的笑容被扼殺在搖籃里。
是地獄警。黃興一回頭,交通警變戲法一樣從袖子里飛出一個手銬,把兩人雙雙銬住。一個腳鐐應運而生地出現,沉重地纏住黃興的腳踝,在地上發(fā)出哀樂。
黃興說:“什么事?”
交通警說了一個極大的數字,然后接著說:“……(數字)年前,你和兩只鬼進入首都和第二首都尋釁鬧事,有意禍害地獄秩序。跟我走?!?p> 黃興不知道閻羅王已經換代。新的閻羅王特小氣。
黃興說:“你有什么證據?都過去這么多年了。”
交通警說:“別看事情過去的時間久,檔案仍然存在?!?p> 黃興面露冷笑:“那另外兩只鬼呢?沒見你們抓啊?”
交通警說:“這一點就用不著您來管了?!?p> 黃興聽到這個“您”字,雞皮疙瘩一直從腳底起到頭頂。他不順從。他用腳踹交通警的要害,希望鬼和人類一樣怕蛋疼。交通警面不改色,銬著黃興走了。
黃興無可奈何。警車飛進城里。
李福亮已經早知道了黃興死亡的消息。他為了報仇雪恨,不惜派出警衛(wèi)死守各處巖漿地帶。最后,首都最近的一個巖漿湖傳來了喜訊。李福亮哈哈大笑。他打電話給李福明,希望與其享受天倫之樂。
李福明皺眉:“《地獄刑法》規(guī)定鬼生前所為在死后不追究任何刑事責任,這是第一代閻王定下的死命令。你要罰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樣。你想怎么辦?”
李福亮賣關子:“想折磨他不一定要讓他擔負什么罪責。我還有更刺激的方法?!?p> 李福明隔著耳機都能想象得出李福亮此時的狀態(tài):周圍的光線絕對不明朗,他必然正在抽煙,說完這句話時他還噴出一口煙來,一幅老成巴拉的樣子。李福明不由得感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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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狐死乞白賴地沖入下界,用神仙都比不上的速度直直地進入了鬼門關。
李福亮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他早就安排了警力在鬼門關,但是徐狐的速度太快,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徐狐早就沒蹤影了,連動畫片里慣用的“絕塵而去”都沒有留下。
交通警費盡心思去聯絡各地警方,然而徐狐神龍“見尾不見首”,他們永遠都無法判斷沖過去的到底是什么,因為沒有人看得清他的臉。
徐狐最后猛然減速。他正在煉獄市中心。
一個籠子像是憑空出現一樣從天而降。
徐狐看到了。他飛速躲開,順著街道開始奔跑。一些警察看到了他們苦尋無果的目標突然出現在眼前,不由得興高采烈。他們前仆后繼地追趕徐狐,爭奪功名利祿。在他們看來,徐狐不是罪大惡極的江洋大盜,而是助力他們更上一層樓的大恩人,只要碰到他就能升官。
徐狐一路奔跑,被撞到的鬼不計其數,各種臟字淫字噴涌而出。徐狐無暇聽那些人如何在精神領域侵犯他的祖宗十九代,他只顧跑。后面警察緊追不放,還時不時開個槍,導致本來就不寬敞的街巷雞飛蛋打。偏偏那些警察的槍法實在太差,子彈打到的東西除了徐狐以外一切皆有可能。于是一些瓜果蔬菜大珠小珠落玉盤,在街上滾動;西紅柿展示著她們已經被踩爛的風姿,西瓜張著大嘴噴出血和內臟。沒有任何商販敢攔截,怕落一個妨礙執(zhí)法的罪名,只得自認倒霉地收攤。
徐狐最后拐進一個飯館,結果頂上的電視機刊登了徐狐的玉照,提醒大家注意抓通緝犯,一些大媽鬼坐在那里磕著毫無意義的瓜子感慨這么俊的小伙竟然犯事兒了。她們轉過頭來看到了和電視上如出一轍的徐狐的臉,嚇得把瓜子撒了一地,一邊跑一邊尖叫,尖叫的聲音使得整條街道的人都出現了不同癥狀的短暫性耳聾。警察們失聰后立馬變得群龍無首。
徐狐趁機混入人群。他掏出一張娘娘腔面膜貼在臉上。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找到黃興了,徐狐想。
燕山余脈
第一章和第二章都被屏蔽了…何其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