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儲遇刺是大事,不知撩動了多少人的神經(jīng)。
半個時辰內,便有上千士兵將周圍數(shù)里搜了一遍,注定沒有結果。
三皇子趙楷面色不悅。
天下人都知道,當今官家喜歡三皇子勝過儲君趙桓,事實上,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趙楷都比趙桓更適合做儲君。
但趙桓是嫡子,他在大觀五年就已經(jīng)被立為儲君,其言行若無大錯,儲君之位將穩(wěn)如泰山。
趙楷如何甘心,他研究朝局、聯(lián)合權臣,與蔡京、鄭皇后達成了某種不可示人的協(xié)議。
他們制定了計劃,正在穩(wěn)步推進,祥瑞太湖石也是其中一環(huán)。本來想憑借今日詩會造勢,將利益最大化,可現(xiàn)在都被皇儲遇刺之事搞的泡湯了。
所以,趙楷很不開心。
他冷著臉回到行院,穿過層層護衛(wèi),看到趙桓坐在椅子上,微微低頭,手握長劍,身前三具尸體已經(jīng)身首異處。
“嘿嘿……嘿嘿嘿嘿……”
趙桓肩膀聳動,輕笑起來,“當啷”一聲把劍扔到地上,然后抬起頭,神色癲狂,只把趙楷看的頭皮發(fā)麻。
“侍衛(wèi)何在,為何不收拾慘尸?”趙楷厲聲喝罵,又拱手問趙桓:“皇兄安好?這幾個侍衛(wèi)是你殺的嗎?”
趙桓哈哈大笑:“不是,我為什么要殺人?”
說完,徑自提步向外走去,又似乎無意間踢到一顆人頭,滾在趙楷身下。
趙楷低頭,正是他安插在趙桓身邊的眼線。
宋慶海,二十三歲,祖籍山東清河縣,政和元年臘月收了他一千兩銀子,父母家小住在北城轱轆巷,以坐質子。
趙楷眉頭皺起,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大皇子有意為之,便把當值的侍衛(wèi)統(tǒng)領叫過來,問道:“人到底是誰殺的?”
那統(tǒng)領回答:“屬下第一時間趕來,便已經(jīng)是現(xiàn)在的場景,當時大皇子神志混沌,中邪了一般……雖未親眼看到大皇子殺人,但根據(jù)現(xiàn)場的線索推斷,應當無誤……”
“神志混沌,殺人?中邪?”趙楷低聲自語,又來回踱了幾步問道:“皇兄當時的形狀,還有其他人看到嗎?”
統(tǒng)領搖頭:“沒有!”
“管好你的嘴!”
趙楷叮囑完便走出院子,趙桓已經(jīng)先行離去。
城門之外,趙桓兀自思忖陳平安的話,所謂亮劍,是宣戰(zhàn)還是示威?
他是皇子,也是未來的天子,可他未參與政事,甚至沒有搬進東宮,仍住宮外府邸,所以人眼紅,都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趙桓哪能不知,可既然那團火已經(jīng)點燃,那就燒的徹底一點吧。
所以,他理解的亮劍,是殺人,是喋血!
當晚,儲君府死了十七個家丁,有侍衛(wèi)護院、有家丁歌姬,連管家也死了,一應低調處理,草草埋入城南荒墳崗。
原本被眼線滲透的儲君府,突然陷入了黑暗,沒有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太宰鄭居中神色復雜。
鄭皇后眉頭微蹙。
三皇子趙楷面露警惕。
只有蔡太師神色依舊,對翟云峰說道:“當時看錯了他,不是狼子,而是斑斕猛虎。你去看看,清理了吧!”
翟云峰領命。
……
仙正店人聲鼎沸,每日都是這樣,陳平安與周彥相對而坐。
“趙桓會相信你嗎?”
“會!”
“因為你那破木偶?”
“不,那只是我給他的理由!”陳平安捏了一粒花生米放入口中,說道:“現(xiàn)在的皇儲,未來的天子,怎么會那么容易就被我威脅,他只是沒有退路了而已?!?p> 周彥皺眉道:“如此一來,你就被徹底卷入皇儲之爭的漩渦中,別人一身鎧甲,你卻光著膀子……你為什么把事情做的這么復雜?不喜歡蔡京,離他遠點便是!”
陳平安搖了搖頭:“這種事情,怎么可能容我拒絕?在他看來,我不過是個生殺予奪的小人物。”
漩渦之中,小人物只是工具,順手了就用,不順手就毀了。
“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
“讓蔡京滾出京城!”
周彥點頭:“想法是對的,每個圈子都有自己的規(guī)矩。想殺蔡京的人有很多,但他這么多年一直活得很好,是因為江湖那一套在大宋的暴力機關下,真的不堪一擊——哪怕是地仙!”
此言不假,朝廷網(wǎng)羅的奇人異士,比江湖中的散勇要強大數(shù)倍。且不說林沖、楊志早年都是體制內的人,單說當年龍虎山張?zhí)鞄?,修為已至地仙之境,一紙詔書之下,他也要聽命去祁雨救災。
“但你如何讓蔡京滾出京城?”
陳平安思索片刻,說道:“除了大皇子之外,還有一位道士。”
“道士?”
“神霄派,林靈素!”
周彥一聽這個名字,便噴了一口水,咳嗽不止。
陳平安奇怪地問:“怎么,你認識?”
“早年倒有一些淵源,他什么時候來?”
“應該快到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不必跟他提起我!”
周彥匆匆起身,干脆離去。
陳平安若有所思,周彥的來歷一直都很神秘,現(xiàn)在聽說林靈素竟然倉皇逃走,可見二人之間并非一點淵源那么簡單。
又等了片刻,便有一個道士走進門來。
約莫三十歲的樣子,雙目狹長,山羊胡,面部輪廓竟和周彥有幾分神似,但氣質沉穩(wěn)內斂,與周彥又迥然不同。
正是道士林靈素。
有史記載,林靈素可謂道士的天花板,佛道辯經(jīng)之中七場全盛,忽悠的宋徽宗“溺信”道教,更是讓佛祖“入了道門”。
在大宋修道,他是一個避不開的人物,即便陳平安現(xiàn)在不想辦法認識,以后也免不了遇上。
林靈素徑直向陳平安走來,左右雙手互握,形成一個陰陽魚的輪廓,微微拱了拱,行了個標準的道禮,直接問道:“你寫信與我,莫非早知道我要下山?”
陳平安抱拳回禮,說道:“是!”
林靈素道:“你也懂占星卜筮?”
陳平安沒有回答,轉移了話題:“道長此番下山,也是想有一番作為?”
林靈素擺手道:“不,我下山尋找族內弟弟……他叫林靈安,你可聽說過?”
陳平安搖頭:“不曾聽說……東京人口百萬,找個人沒那么容易。道長不如先住我家,明日我托朋友幫忙尋找?!?p> “叨擾了!”
二人又吃了些飯食,一道走出仙臺店。
其時夜深,十道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二人周邊。
這些人的氣息,難逃林靈素的感應:
“陳家兄弟,你似乎有麻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