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妹醒來之后,望著眼前景象,當(dāng)即嚇哭。
少女強忍住懼意,與二哥一般,此時已經(jīng)顧不得其他,一邊哭泣,一邊迅速在房間里翻箱倒柜尋找。
大哥快要死了!
李晏清當(dāng)下的狀態(tài),仿佛腹部有一團(tuán)熊熊烈焰在灼燒,比那具焦尸上的火焰更旺,身體水份極速流失,皮膚赤紅一片,甚為嚇人。
少年有種自悟,若無解救之法,他接下來的下場不會比那具焦尸好多少。
藥,真的不能亂吃。
連腦子里似乎都已經(jīng)沸騰,無法產(chǎn)生太多思緒的少年,朦朧視線凝望著二弟和小妹的急躁身影,這一刻,心頭惟一的想法是擔(dān)憂。
濃郁的擔(dān)憂。
少年知道失去這具軀體后,自己肯定活不成,可同樣的,沒有這具肉身的羈絆,二弟和小妹真的能活嗎?
畢竟從小到大,他們從未離開過自己。
“娘,清兒終究……”
“找到了!找到了!”驀然,李二激動大喊,手里攢著一本有些陳舊的小冊子,飛快沖向大哥。
小冊子上的內(nèi)容均為手書,十分雜亂,有文字,有手繪,似乎是蘇隱水的修行筆錄,有什么感悟及時記錄下來,不過在第一頁底部,有一段重墨筆跡:
“世間萬物,皆為兩兩,相反相成,如天地,日月,晝夜,水火,男女,此即為陰陽。陰陽家九品,人為陽體,煉之為陽爐,采集初生之死氣,陰陽交感……”
煉之為陽爐?
李晏清瞬間明悟,自身當(dāng)下可不就像一個爐子?
人原本就屬于陽體,按照二弟剛才告知說,那顆破鏡丹通體赤紅,入手炙熱,像顆小太陽,吞下后必定陽上加陽,恰好契合“煉之為陽爐”之說。
而凡事過猶不及,此時就需要……
采取初生之死氣,補陰!
少年認(rèn)為重點在“初生”二字上。
興許是此時的死氣比較好采取,又或者正好適合用以“補陰”。
如此看來,蘇隱水和衙門合作批殃榜,不僅僅為斂財,其實也是在修行。
少年的目光落在死不瞑目的蘇隱水身上,這一看,當(dāng)真感受到某種極度吸引他的事物,不過少年沒有動。
“大哥,還愣著干嘛?”李二大聲催促。
李晏清抬頭望向他,臉上無喜無悲道:“這陰陽家,既然是你得來的,你修吧。”
“大哥!性命攸關(guān)的時候,當(dāng)真要在乎那些?”李二紅著眼睛道。
“要?!崩铌糖宓幕卮鸷啙嵍纱?。
人與人的區(qū)別,興許就在于“那些”。
作為大哥的他如果都不能堅持“那些”,明辨是非,走正道,又如何教導(dǎo)弟弟和妹妹做個有良知的人?
事已至此,少年無法改變,惟有用這種態(tài)度警醒二弟,哪怕生死攸關(guān)之際,我亦是不認(rèn)同你的做法。
希冀著二弟能夠改過自新。
李二當(dāng)即服軟,直呼“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
李晏清仍是不理睬,主動放棄對身體的掌控,李二看著都快干涸發(fā)裂的肉身,無奈大吼一聲,只能接過掌控權(quán)。
繼而趴到蘇隱水的尸體旁邊,同樣感受到了那股深深的吸引,趨于本能張開口鼻,一縷陰冷氣息從尸體中牽引而出,被少年納入體內(nèi)。
霎時間,無比清涼的感覺彌漫全身,炙熱狀態(tài)飛快消退,皮膚由赤紅轉(zhuǎn)為古銅,胸腔內(nèi)一片涼爽。
李小妹見此,喜極而泣。
李晏清則留意到二弟忽然閉上眼睛。
李二此時遭遇到某種神異之事,仿佛置身于一個白蒙蒙的世界,周遭是比任何冬日清晨都要更濃厚的白霧,視線連一寸都無法穿透。
在這極致濃郁的白霧之中,倒也摻雜著少許細(xì)小如蠶絲的黑氣,幾乎忽略不計,只是由于足夠黑,才不難被發(fā)覺。
與此同時,少年腦海中憑空多出一些東西。
是三種神通奧義。
一曰,拘魂。
二曰,符箓。
三曰,鬼眼。
內(nèi)容極為龐雜,比如符箓,足足七七四十九種,作用各有不同,制作難度也大相徑庭。
李二心頭狂喜,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正擔(dān)心遺忘,認(rèn)真記憶時,卻發(fā)現(xiàn)完全沒有必要,這些東西就好像刻在腦子里,想遺忘都難。
“大哥,你看。”李小妹正在翻閱那冊蘇隱水的修行筆錄,少女竟然發(fā)現(xiàn)了陰陽家九品破鏡丹的“秘密”。
李晏清低頭望去,一行黑字映入眼簾。
“九品破鏡丹,所需材料:烈焰果核一枚,夜叉之心一顆,通經(jīng)草二錢,藍(lán)心石三兩?!?p> 這四種材料中,李晏清惟一知曉的只有通經(jīng)草,是一種草藥,不算罕見,很多藥鋪都能買到。
“大哥,啥是……”李小妹咽了口唾沫問:“夜叉之心啊?”
市井生活里,倘若哪家婆娘很是兇悍,人們通常會私下編排稱之為“母夜叉”,但夜叉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只怕沒幾人真能說得清。
李晏清沉吟道:“夜叉應(yīng)該是一種鬼物。”
李小妹拍拍小心肝又問:“鬼不是看不見摸不著嗎,怎么會有心?”
李晏清搖頭,表示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這時,李二緩緩睜開眼睛,眸子里精光四溢,“大哥,小妹,我已經(jīng)是九品陰陽先生,掌握了三種神通!”
“這就有神通了?”李小妹震驚的同時,偷偷看了眼大哥。
李二用力點頭,他也沒有想到服下破鏡丹,吸一口死氣后,立馬就領(lǐng)悟到神通。
李晏清沒有回應(yīng),少年當(dāng)下在想其他問題,目光掃視過蘇隱水的尸體,以及那具已經(jīng)變成黑炭的女尸,面露憂慮。
“大哥,不行咱們就走,現(xiàn)在有神通,咱們?nèi)ツ睦锊荒堋?p> “閉嘴!”
李二后面的話吞回去,低頭不敢作聲。
好巧不巧,此時外面?zhèn)鱽韯屿o,是院外的敲門聲。
應(yīng)該是林云大哥。
李晏清最后掃了眼遍地狼藉的南廂房,深吸一口氣,重新掌控身體,踱步走向房門。
李二和李小妹跟在后頭,陰柔少年剛走進(jìn)庭院,就發(fā)現(xiàn)一些以前看不見的東西。
槐樹底下,有四只鬼。
一個老婆婆,一個光頭漢子,一個妙齡少女,一個黃口小兒。
此時皆站在石桌旁邊,面朝大哥的方向,神色敬畏。
倒也算不上可怕。
乍一看如常人并無太大區(qū)別,僅僅是臉色蒼白,沒有絲毫血色。
陰柔少年明悟,這便是鬼眼,俗稱陰陽眼。但是少年也有疑惑,為何大哥看不見?
明明破鏡丹是被他的肉身服下,先前自己也是借用他的肉身獲得的那些神通奧義。
————
“你說什么,蘇隱水死了?”
院門處,林云原本沒打算進(jìn)門,這個模樣清瘦的漢子從不否認(rèn)自己討厭蘇隱水,與蘇隱水搭檔純粹是聽命行事,沒有辦法。
但是驀然聽說蘇隱水死了,清瘦漢子還是嚇了一跳,表情大變。
一名入品的諸子百家門生突然暴斃,放在他們這座小城里,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整個烏落城,品秩內(nèi)的修行者,不會超過一手之?dāng)?shù),且大多都在他們衙門。
林云跨過門檻,皺眉望向少年問:“怎么死的?”
“分身殺了他,然后又想殺我,結(jié)果被我殺了?!?p> 林云詫異道:“你殺了誰?能殺死蘇隱水的人,你竟然能殺死?什么分身?”
尚未入品的清瘦漢子,過去能知道蘇隱水是一名九品陰陽先生,全依仗執(zhí)劍堂的情報,哪里了解陰陽家更高品秩的秘密?
李晏清斟酌著言語解釋了一番。
少年沒去說諸如“陰陽家八品叫雙生人”這樣的內(nèi)行話,只是很含糊地告知,蘇隱水自從上次回來后,身邊多出一個跟他長得極為相似的女子。
這女子很是兇惡,不僅想殺蘇隱水,對他也充滿惡意,他留意到女子不敢見太陽,思慮間便備了些朱砂自保,不成想還真派上用場。
今晚蘇隱水死在女子手里,然后女子再起歹意,想殺他,卻被他用朱砂反殺。
林云目瞪口呆,仿佛聽了個話本故事,不是不相信少年,實在是事情太過匪夷所思,沉聲道:“走,帶我去看看?!?p> 未幾,當(dāng)親眼目睹南廂房里的慘狀后,清瘦漢子終于相信了少年的說辭,神情異常嚴(yán)峻。
蘇隱水身死,已經(jīng)超出他能處理的范疇,必須趕緊匯報給衙門。
清瘦漢子從皂衣中摸出一枚“響箭”,正準(zhǔn)備去往庭院,少年突然開口道:“林大哥,還有一事?!?p> “何事?你直說便是。”
“我犯了個錯,他們二人死后,我知道蘇隱水身上有一顆九品破鏡丹,一時沒忍住誘惑,拿來吃了。”
“啥?!”
林云雙目圓凸,眼珠險些沒有掉落,不敢置信地望著少年,“你,服用了破鏡丹?這么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名九品陰陽家了?”
少年微微頷首,“應(yīng)該是?!?p> 林云一時間不僅震驚,清瘦臉龐上更有股難掩的艷羨。
他習(xí)武多年,朝思暮想著入品,至今未能如愿,少年拜在蘇隱水門下,接觸修行世界才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