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憶夢
這莫名其妙的機械人聲，讓方圖南當即呆愣住。
“什……什么？警告不要什么？”
可從復讀機里傳來的機械人聲，又開始斷斷續(xù)續(xù)模糊起來。
方圖南連忙拍打復讀機，取出磁帶再重新播放。
但再怎么鼓搗都毫無作用，甚至這下磁帶連歌曲也無法播放，直接變成了一連串的白噪音，什么也聽不見了。
撓了撓發(fā)麻的頭皮，方圖南的心中驚恐又疑惑。
這到底怎么回事？
想不明白也無從得知，方圖南只能安慰自己，或許只是林依然之前用這盤磁帶聽歌時，不小心把別人的聲音錄進去了。
關上燈準備睡覺，卻是輾轉反側，沒有絲毫困意，失眠直到天亮。
次日早上起床后，方圖南只感覺頭疼的厲害，胃也有些反酸。
“今天得去找老胖開點安眠藥了，這樣下去可頂不住?！狈綀D南自言自語道。
還是老了啊，不過是連續(xù)兩晚未眠，身體就開始抗議報警了。
換成十七八歲的時候，連續(xù)網(wǎng)吧通宵一個星期，依舊精神抖擻。
坐在書桌前，方圖南翻看過那年今日的日記后，又拆封了一本嶄新的筆記簿。
握筆稍作沉思，方圖南寫下今日的記錄。
“2021年2月26日，星期五，天氣陰”
“離奇到我自己都無法相信，我居然打出了一通穿越時空的電話，聯(lián)系上了身處2009年，十八歲的林依然?！?p> “慶幸的是，現(xiàn)在已經證明了，我們兩個所處的時空可以連通?！?p> “我要想出辦法，改寫她的人生軌跡，從而讓她逃脫在2021年2月24日這天的死局。”
“祝我成功。”
“我也必須成功?！?p> 合上日記本，咬了下筆帽，方圖南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攤開一張稿紙，開始奮筆疾書，寫下計劃方案。
一個小時后，方圖南滿意的放下筆，臉上滿是自信的笑容。
又打開筆記本電腦，搜索查詢一番后，將一連串神秘的數(shù)字，給抄寫了下來。
待到中午，方圖南給林依然撥去電話。
“然然，十二點半了，吃完飯了嗎？”
“剛吃完呢，準備回教室了?！?p> “你一個人嗎？”
“和小鈺一塊，而且剛才排隊打飯的時候，還碰到你的美女同桌了?！?p> “我的……美女同桌？陳樹？”
“是啊，她還跟我說，你這兩天心情都很低落，勸我們趕快和好，真是個好心的女孩?！?p> “呃，確實是這樣，前天我還在婚禮會場又見到她了，她……”
“她怎么了？”
“呃……沒什么，就是她看起來氣色很差，好像是生了什么重病，我們也沒敘幾句舊，她就匆匆離開了?！?p> “天吶，那么漂亮又善良的女孩，一定要好起來，對了！讓景羽幫忙??！他不是一直夢想考醫(yī)科大學嗎？他學習成績那么好，十二年過去了，該是已經成為優(yōu)秀的醫(yī)生了吧？”
“這個……景羽現(xiàn)在沒有在當醫(yī)生，倒是老胖他，已經是縣醫(yī)院的外二科副主任了。”
“??？哈哈哈！符江他出息了?。∧愕倪@幾個好哥們，可就數(shù)他學習最笨了，真讓人想不到！”
“是啊，世事難料，話說回來，你讓小鈺先回教室吧，我制定了計劃，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出學校一趟?！?p> “嗯，好的?！?p> 等待的間隙，方圖南看向稿紙上的數(shù)字。
不知為何，他的心里，莫名有一絲隱約的不安。
“圖圖，我現(xiàn)在出校門了，要我去干嘛？”
“你從南門出去的嗎？我記得馬路對面的商鋪，是不是有一家彩票店？”
“是有，圖圖你想讓我去買彩票？”
“嗯對，我認為之前，之所以沒能讓你復活，是因為單純在腦海里植入一個念頭，不足以改變你的人生軌跡，所以，需要創(chuàng)造連續(xù)重大的變故事件，徹底改寫你的人生?！?p> “好像有道理，可是，我現(xiàn)在只是個十八歲的高中女生，中大獎得了巨款后，人生會改變成什么樣啊？會不會有錢就變壞啊？會不會不能繼續(xù)和你在一起了？那樣可絕對不行！我不接受！”
“噗！哈哈哈！然然你也太可愛了，哪兒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拿到錢后，你只要用這筆錢，去做積極正確的事情就行?！?p> “比如？”
“給你家里的小吃店擴充門面，或者成為美術特長生，學你一直想學的畫畫，再或者給你自己買一套房子，都可以啊?！?p> “我覺得都不好。”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包下全市最好的五星級酒店！擺上最豐盛的宴席，把所有的朋友同學，還有你的家人親戚，我的家人親戚，全部請來！”
“為了什么？”
“慶賀我們兩個結婚??！”
“你這個……笨笨蛋，且不說年齡不到沒法領結婚證，高中生早戀，會被學校開除的！”
“那又怎么樣嘛！鄉(xiāng)底下好多小孩不都是這樣的，就不上學了，我們以后一起開小吃店也能養(yǎng)活自己?！?p> “不行，然然，聽我說，你很有學習天賦，也足夠努力，你以后的人生，會精彩耀眼的超乎你想象，明白嗎？”
“不明白！再怎么精彩耀眼！沒有你就是不行！”
“好好好！你別生氣，這筆錢的用處，咱們以后再慢慢討論，現(xiàn)在你先去買下這注彩票，號碼是01、09、11……”
“圖圖，你等等！這是幾等獎啊？如果是一等頭獎，是不是幾百萬的獎金？我到時候會不會被電視臺采訪？出名后會不會有壞人盯上我?。俊?p> 這番話，也喚起了方圖南心中的擔憂。
卻不是因為林依然所說的，中頭獎出名后的風險。
幸運的18歲女高中生喜獲雙色球頭等大獎，登上新聞轟動一時。
這樣才能把這次事件，改寫人生軌跡的影響力，提高到最大值。
這些本都在方圖南的計劃之內，針對風險，也備好了應對之策，無須擔心。
可現(xiàn)在，讓方圖南心中憂慮猶疑的，是昨晚從磁帶里播放出的，那個莫名的機械人聲。
思量片刻后，方圖南臨時改變了計劃。
“然然，你說的對，頭獎太高調了，把藍色球的號碼故意填錯，咱們拿個二等獎就行?！?p> “嗯好，不過二等獎也有好多錢吧。”
“不多，我之前搜索過，這一期的二等獎的中獎注數(shù)，有一百五十多注，平均中獎金額，也就十七萬左右?！?p> “天吶，那還不多！我家的小吃店，再辛苦干個十幾年，都掙不到這么多錢！”
“呃，我的意思是，對比一等獎的六百多萬，十七萬不算多，總之你先去買下這注彩票吧！”
“好?！?p> 電話依舊放在耳邊等待著，方圖南隱約還能聽見，林依然和彩票店老板的對話聲。
“小姑娘，單子打出來了，拿好，祝你能有好運氣?！?p> “嗯，謝謝老板，什么時候開獎??？”
“周天晚上，九點十五分……”
這時，毫無預兆的，一陣尖銳的“嗡嗡”耳鳴聲，在方圖南耳畔炸開。
同時伴隨著頭顱像是要裂開一般的劇痛。
這痛感程度，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甚至讓方圖南連哀嚎的力氣都發(fā)不出來，只是身體慢慢癱倒，雙手抱頭，像只大蝦一般蜷縮著身體。
大概一分鐘后，這猛烈的頭痛才漸漸平息。
方圖南趴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濕，伸出顫抖的手，拿起剛才掉落在地上的手機。
“喂，圖圖，你還在嗎？怎么不說話了？”
方圖南不想讓林依然擔心，便撒謊道：“呃，剛才我這邊……水燒開了，你已經買到彩票了吧？”
“嗯，買到了，還有其它事情需要我做的嗎？”
“沒有了，這就好，你回教室去吧，記得把彩票單據(jù)保管好，晚上我再聯(lián)系你?！?p> “好的。”
掛斷電話，方圖南感覺鼻尖有些發(fā)癢，抹了一把鼻子，觸手處卻滿是殷紅的鮮血。
“我干！這怎么回事？不過是連著熬了兩夜而已，這么嚴重的嗎？”
方圖南急忙跑進衛(wèi)生間，一番清洗后，用衛(wèi)生紙塞住鼻孔止血。
之后也是再不敢逞能，拉上臥室窗簾，躺在床上準備補覺。
可明明困的要死，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這樣一直干耗到下午四點半，方圖南徹底受不住了，打電話給了符江，想找他開點助眠藥物。
“喂，老胖，你今天在上班嗎？”
“正好，方南，我剛要打電話給你，你現(xiàn)在來老地方吧，可意餐館，景羽也在?！?p> “單純一起吃飯嗎？可我聽你的語氣，像是有啥事啊？”
“等你來到再說。”
起床收拾一番后，方圖南趕往可意餐館。
靠窗的老位置，這二人相對而坐，桌上正沸騰的牛肉鍋和盤子里的烤串都沒怎么動，啤酒已經空了五瓶。
符江眉頭緊皺，景羽更是神情頹然，垂著腦袋，正吧嗒吧嗒抽著煙。
“怎么了？”方圖南一臉疑惑的坐下。
“沒啥事，老胖，你也別……”景羽連忙擺手。
“怎么不能說？而且這家伙，也要為這事負一定的責任！”符江用力拍了下方圖南的肩膀。
“??？”方圖南瞪眼。
符江撇嘴，看向景羽道：“這個倒霉蛋，被老板炒魷魚了！因為昨天他開著老板的車，匆忙送你去醫(yī)院的時候，闖紅燈被拍到了?！?p> 方圖南聳了聳肩，挑眉道：“這不是好事嗎？他那個死狗東西老板，每個月開2500的工資，把人當牛馬騾子用，早就不該在他手底下干了！”
“你這家伙……說的輕巧！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個巨有錢的老爸，不用操心生計。”符江不忿道。
“喂，我又沒說讓他從此什么都不干了，借著這個機會另謀高就不行嗎？”方圖南攤手。
“他可是有前科案底，工作哪兒這么好……”
符江話說到一半急忙閉嘴，神色有些尷尬不安的看向景羽。
景羽倒是毫不在意，只是又悶了一大口酒，嘆息道：“是啊，就是這個最頭疼，有以前的案底在，我想去跑外賣騎手，都不好注冊。”
方圖南也沉默了下來，給自己點了根煙。
符江思忖了一會兒，語氣很是誠懇的開口道：“要不我回家跟小思商量下，把家里的車先借給你，你先跑著滴滴，怎么樣？”
景羽笑著擺手：“謝了，好兄弟，但我還沒淪落到那么慘，工作找不到好的可以找差的嘛，你就別傷我自尊了?！?p> 這番話讓符江也不好再堅持，只能訕笑圓場道：“是啊，現(xiàn)在這社會又餓不死人，放寬心就好，就比如方南這個富家大少爺，犟脾氣和家里鬧掰關系，不拿他爹一分錢，不也能靠著寫稿養(yǎng)活自己嗎？”
方圖南也連忙幫腔安慰，摟住景羽的肩膀壞笑道：“對，而且我兄弟還長得這么帥呢，大不了去傍富婆得了?！?p> 景羽的目光，卻是暗淡下來。
他伸出右手，摘掉了左手中指和無名指上的假指套，露出殘缺半截的兩根斷指。
“算了吧，我有自知之明，富婆可看不上我這樣的殘疾人?！本坝鹱猿暗男Φ馈?p> 方圖南和符江頓時表情僵住，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倒是景羽自己先反應了過來，連忙擠出燦爛笑容：“我開玩笑呢，什么狗屁富婆？我這種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不吃軟飯，來，今晚開心最重要，咱們繼續(xù)喝！”
這頓酒從四點半，一直喝到十點半才結束，三個人都是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穩(wěn)了。
符江打電話叫了代駕，把景羽和方圖南先送了回去。
“景羽今晚就先住你那吧，到家了好好休息，明天中午再來我家，我讓小思做頓滋補養(yǎng)胃的菜，今天喝的太上頭，有點傷了?！狈笾囝^說道。
隨后，回到租住的公寓后，方圖南先去洗了個澡醒醒酒，出來后，眼看景羽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神情落寞的抽著煙。
“真羨慕老胖啊，事業(yè)有成，妻兒美滿，我何時才能這樣？轉眼間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這輩子怕是沒機會了?！本坝鹫Z氣頗為哀傷。
方圖南皺眉，奪過景羽指間的香煙，狠吸了一口道：“老胖能有今天，我很為他開心！但你有什么可自卑的？上學的時候，他是全班倒數(shù)，而你是全校前十名，還有體育特長，身材，長相，你都是同齡人里最出挑的！如果不是當初那件事……”
停頓了一下，方圖南索性借著酒勁，口無遮攔的直說道：“羽，我就這樣跟你說！你的大好人生，都是因為當初的那件逼事！被徹底毀掉了！從那以后，你的人生就一直出錯！一直倒霉！”
越說越氣，方圖南把煙摔在地上，捶胸頓足，無比懊惱的說：“你當時到底是怎么想的？做出那么沖動的事情？為何要跟那種人渣狗屎一般見識？而且先前的爭端，我不是已經幫你解決了嗎？”
景羽神色漠然，擺手道：“以前的事，不要再說了，累了，睡覺吧?！?p> “你這家伙……算了，你去臥室睡床，我睡沙發(fā)?！?p> “不，我就喜歡睡沙發(fā)?！?p> 方圖南拗不過景羽，也不愿自己睡床，索性取了鋪蓋，在沙發(fā)下面打了個地鋪躺下。
或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這回總算是有了困意。
這時，景羽突然開口。
“方南?！?p> “嗯？”
“那件事，我從來都沒有后悔過?！?p> “蠢驢，犟嘴?！?p> 方圖南罵了句，翻了個身，便睡著了。
睡著后，方圖南做了個奇異的夢。
夢見自己身處一片寂靜的虛空，眼前皆是灰白相間的躁動像素點，仿佛老舊電視機的空白雪花屏幕。
而在這些像素點中，漂浮著數(shù)不清的黑色不規(guī)則多邊形碎片。
時不時的，這些黑色碎片表面，還會閃現(xiàn)出光影畫面來。
方圖南看著漂浮到他面前的一塊碎片，驚鴻一瞥之際，景羽的側臉一閃而過。
“這……是什么？”方圖南無比驚愕，情不自禁的伸手去觸碰這塊碎片。
下一秒，眼前的一切移景形影，星辰變換。
方圖南瞪大眼睛，眼看自己正身處一處偌大的操場，雙腳大概離地二十厘米，懸浮在紅白相間的橡膠跑道之上。
此時天色已是傍晚，夕陽浸染云朵，操場上的天空，呈現(xiàn)出一片漂亮的金黃色。
“這是夢嗎？場景也太真實了，仿佛身處現(xiàn)實一樣?！狈綀D南呢喃道。
這時，一聲清脆悅耳的少女喊聲響起。
“接好了！”
方圖南轉頭，看見一個穿著白綠相間運動服的高挑女孩，朝著自己奔跑而來。
她的額頭汗津津的，一雙漂亮的杏仁眼在開心的笑著，隨風舞動的長發(fā)，被夕陽鍍上了一層熹微的金色。
方圖南瞳孔微縮。
“陳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