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秘密
“林依然！”
方圖南喜出望外。
苦苦尋找了一整晚未果。
沒想到，在最后的時刻，她就這樣突然的出現(xiàn)。
傻小子也是應(yīng)了一聲，從桌斗里掏出一個不銹鋼飯盒，朝著后門的方向走去。
“你可真享福??！不知道今天你媳婦兒又要給你投喂什么好吃的，我只聞到是牛肉的香味兒?！贝簏S很是羨慕嫉妒恨的說道。
“大黃，你還真是人如其名，這么饞！放心吧，我等會兒分你一半吃！”
“南哥你又跟我裝傻充愣！我是饞這些吃的嗎？我饞的是我怎么沒這么好的媳婦兒！”
急不可待的繞過這兩個小兔崽子身畔，方圖南奮身往前一游。
心花怒放。
此刻，那個讓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就站在后門外面。
今天她是什么模樣的打扮呢？
是扎著馬尾辮，穿著簡單的藍(lán)色牛仔褲和黑色毛衣嗎？
還是把秀發(fā)披散著，穿著那件她最喜歡的，有著小貓爪子圖案的白色外套。
又或者是今天早起有了時間，讓妹妹幫忙編了可愛的雙馬尾麻花辮。
方圖南猜不出來。
但他知道。
用白皙小手捧著保溫飯盒的女孩，待會兒見到傻小子后，一定會笑靨如花，說出的那句話。
“我又來喂豬豬啦！”
教室后門已近在咫尺。
可是，方圖南眼前的景象，毫無預(yù)兆的，又開始崩塌離散，碎裂湮滅！
同時，耳邊傳來無比尖銳，像是收音機(jī)被電波干擾一般的嗡鳴噪聲。
方圖南瞪大眼睛。
又一次，在氧氣尚未完全耗盡的情況下，他被強(qiáng)行結(jié)束穿越旅程，遣返回了灰白像素點(diǎn)虛空！
這次，方圖南徹底確定了，之前那個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rèn)的猜測！
有什么不可名狀的東西，或者說是某種未知的力量……刻意在阻擋，他和過去時空的林依然見面！
這時，紊繞方圖南耳邊的嗡鳴噪聲，戛然而止。
那個曾經(jīng)倒放磁帶后聽到的機(jī)械人聲，又一次響起。
“警告?！?p> “不要?！?p> 依舊是這讓人恐懼的四個字。
可到底是……警告不要什么？
方圖南一時又驚又急，原本剩余的最后一點(diǎn)氧氣，也是喘不上來了。
眼前一黑，直接從現(xiàn)實(shí)中醒了過來。
剛睜開眼，方圖南就看見，王大帥正趴在自己身上，屏息凝神，全神貫注的盯著自己。
“啊！”
方圖南被嚇了一跳，一腳把王大帥踹開。
王大帥狼狽摔下床，捂住屁股連聲喊疼。
“方南，你干嘛?。俊?p> “我還要問你干嘛呢！你不聲不響趴我身上干什么？你不會是性取向變彎了吧？那也不能對兄弟下手??！”
“不是，我……我剛醒，想喊你起來吃早飯，可你睡得死沒動靜，我怕你昨晚喝高了還是怎么著，就在檢查你的呼吸……”王大帥支支吾吾的解釋道。
這理由明顯很牽強(qiáng)。
方圖南嘆了口氣。
“沒必要掩飾，兄弟?！?p> 這時，宿舍的門被推開。
景羽打著哈欠。
“誰彎了??？”
王大帥慌亂擺手道：“沒有！你們……快點(diǎn)洗刷吧！衛(wèi)生間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品，等會兒我?guī)銈內(nèi)ジ浇囊患以绮弯仯莾旱呐Ｈ鉁珊贸粤??！?p> 二十分鐘后，三人坐在“正宗淮南牛肉湯”招牌下的露天餐桌旁，臨來的路上，還讓王大帥過了一把駕駛咆哮猛獸AMG GT R的癮。
趁著王大帥去點(diǎn)單的工夫，方圖南低聲問景羽道：“昨晚，你有沒有夢見，你身處一片灰白像素點(diǎn)的虛空？”
景羽搖頭，說他昨晚睡的很香，連夢都沒做。
方圖南皺眉，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給自己點(diǎn)上。
不是景羽。
雖然他現(xiàn)在記得陳樹是誰了，但他并沒有獲得這份在夢境中穿越時空的奇異能力。
那昨晚自己在灰白像素虛空中，見到的那個穿著藍(lán)色衣服的人影，到底是誰？
“喂，方南！一大早就抽煙！你也不怕成了短命鬼！”
饒是嘴上這么教訓(xùn)方圖南，景羽手上卻是同樣從煙盒里抽出一根點(diǎn)上。
這時，依舊穿著昨天那身藍(lán)色維修工服的王大帥，端著一盤辣椒醬回來了。
方圖南吐出一口煙圈，看了一眼王大帥，皺著的眉毛當(dāng)即抖開。
“嘿嘿，景羽愛吃辣，我特地找老板要了他們店里最辣的辣醬?！蓖醮髱浐┖┬Φ?。
“謝了，兄弟?！?p> “牛肉湯馬上就好，你們誰要吃燒餅嗎？”
“我不餓，不想吃?！?p> “我也是?！?p> 王大帥應(yīng)了聲，垂下頭開始摳手指，神色似是有些不安。
“兄弟，我怎么感覺，你自從早上起來后就怪怪的，心里有什么事嗎？”景羽搭住王大帥的肩膀，關(guān)切問道。
“??！沒有！沒有！”王大帥急忙搖頭。
方圖南靜靜地看著王大帥，這個過于老實(shí)性格的家伙，壓根就不會撒謊掩飾，反應(yīng)也太過欲蓋彌彰了。
“是啊，他有心事，有些小秘密瞞著我們?！狈綀D南說道。
王大帥身軀一震，飯桌下的雙腿止不住有些顫抖，眼神頗為心虛的看向方圖南。
可方圖南只是壞壞一笑。
“以后一定要小心他！他已經(jīng)不直了！”
景羽表情嫌棄的把板凳從王大帥身邊移開。
“真的假的？大帥？可別傳染給我！”
聽出兩個好兄弟都是開玩笑的語氣，王大帥的精神松弛了下來，笑著搖了搖頭：“你們說是，那就是吧?！?p> 吃完這頓極為舒服的牛肉湯后，把王大帥送回修車廠，三人就此在大門口分別。
“以后，有時間的話，常來找我玩啊?！蓖醮髱浻昧Υ曛种械幕€方巾。
“那是一定?！本坝鸫蛄藗€響指。
方圖南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剛拉開車門，卻又回身，走到了王大帥面前。
雙手捧著他的臉，用力的搓了搓，方圖南輕聲道：“兄弟，不要總是這么自閉，什么事都累著一個人扛，有心事的話，一定要找我們聊聊，好嗎？”
王大帥僵硬的點(diǎn)頭。
方圖南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坐進(jìn)車?yán)铮傠x修車廠。
汽車開到工業(yè)園區(qū)附近時，景羽突然讓方圖南停車。
“你干嘛？”
“去找工作??！”
“我干！還擱這惦記鼓搗你那找工作的事兒呢！我們正經(jīng)歷著這么離奇恐怖的事件，還沒找著樹姐呢！”
“可線索不是斷了嗎？你還有其它線索？”
“沒有。”
“那不得了？哪怕天要塌下來，生活還是得繼續(xù)啊！所以我不找工作怎么行？等你有了新線索的時候，隨時再呼叫我吧！”
景羽下了車，身影小跑著遠(yuǎn)去。
方圖南搖了搖頭，感慨這家伙怎么跟林依然一樣，心也太大了。
隨后，方圖南回到家，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再給魚缸里的魚喂食，手機(jī)就響了起來。
是林依然打的。
“喂，死圖圖！你不是說了昨天聯(lián)系我嗎？結(jié)果一整天不見人影！”
“啊，對不起，然然，我昨天白天有事在忙，昨晚又喝多了，和大帥一起?！?p> “怎么又喝多了呀？天天喝酒！你老實(shí)告訴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
“沒有，不過昨天夜里，我又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見我了嗎？”
“沒有?！?p> “哼！只要是沒有夢見我的夢！全都給我快點(diǎn)醒！”
方圖南喏喏的應(yīng)聲，單手拿著茶壺倒了杯水，小心翼翼道：“昨天真的是在忙重要的事，所以，你沒有生我的氣吧？”
“沒有哦，而且，昨天我心情還非常好呢！”
“為什么？”
“因為昨天我跟你和好了?！?p> 方圖南愣了下，把手機(jī)放在桌子上，拿下免提鍵。
蹲下身，從書桌抽屜里，拿出之前翻找到的，2009年的日記本。
正嘩啦嘩啦翻著日記之時，林依然的抱怨聲，從外放的手機(jī)聽筒傳來。
“不過，圖圖，怎么每次我們吵架，都要我卑微的找你低頭道歉求和好呢？”
“這次又是我……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在樓梯間偶遇碰見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喊住了你?！?p> “然后我就誠懇的道歉，吧啦吧啦一直道歉，而你就全程高高在上的表情，臭著個臉，最后大發(fā)慈悲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那好吧，我原諒你了?！?p> 此時，方圖南已經(jīng)翻到了日記本上，那年今日的那頁。
“2009年3月3日，星期二，天氣晴”
“嘿嘿，好開心，今天我終于和林依然和好了?！?p> “冷戰(zhàn)了整整一個星期，我好想她啊，好后悔跟她置氣，晚上都睡不著，一直在想她?！?p> “這整整一個星期，我都從來沒去食堂吃過午飯和晚飯，一到飯點(diǎn)就去她班門口和附近的樓道轉(zhuǎn)悠?！?p> “餓的我人都萎縮了！今天終于成功裝成很偶然的樣子！和她相遇了！”
“當(dāng)時我們迎面遇見，她在看我……我的心在流淚，好想跟她道歉求和好?！?p> “可我為什么又裝作視而不見，從她身邊走過去了??？我在裝什么啊？”
“不過她主動喊住了我，跟我道了歉，唉，明明不是她的錯，都是我小心眼。”
“我當(dāng)時開心死了，但全程還是要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然她會不會認(rèn)為我沒出息??？表面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跟她吵架，內(nèi)心又懦弱害怕的要死，根本離不開她，完全不像是個男人?！?p> “算啦，都過去啦！我的親親寶貝女朋友又回來了！以后每天又有熱乎乎的早餐吃！又有細(xì)膩膩滑溜溜的白嫩嫩大腿摸了！”
“林依然，你放心好了！”
“我以后一定會變成更加成熟的男人！”
“再也不會惹你生氣，讓你受委屈了！”
合上日記本，方圖南苦澀的笑。
“喂，圖圖，你還在聽嗎？”手機(jī)外放著的，林依然的清脆聲音傳來。
“嗯，在聽呢！然然，我有個問題想問你?！?p> “什么？”
“你為什么喜歡當(dāng)時的我?。磕阌X得當(dāng)時的我，哪里好?。俊?p> “唔……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哪里都好呀！”
方圖南一時有些鼻酸，站起身來，把剛才倒的水一飲而盡，平復(fù)下情緒。
“然然，對不起，以前的我，太幼稚了，不夠好，如果是現(xiàn)在……”
方圖南突然住了嘴，靠在書桌邊沿，環(huán)顧了狹小的出租房客廳一圈，嘴角揚(yáng)起自嘲的笑容。
“算了，現(xiàn)在也沒有多好多強(qiáng)?！?p> “怎么了呢？怎么突然喪氣難過起來了呀？果然還是最近遇到什么困難的煩心事了！這幾天一直喝酒也是因為這個，圖圖，你不要有小秘密瞞著我哦！有難過的事兒，一定要跟我說?！?p> “沒……真的沒有。”
“哼，那我就好好問你，話說回來，我一直都還沒問呢，圖圖，2021年的你，是什么樣的呢？你的夢想實(shí)現(xiàn)了嗎？成為最厲害的大作家了嗎？”
“沒有，我……很失敗，雖然靠著寫稿養(yǎng)活自己，但是我……沒什么名氣，也沒多少支持我的讀者，只是個差勁的三流寫手罷了?！?p> “呀！干嘛這么說自己！你能靠寫稿養(yǎng)活自己，就已經(jīng)很厲害了啊！說明你從初三那個寒假時開始的努力，全都沒有白費(fèi)！圖圖，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嘿嘿，真為你高興，我就知道，我的小男孩一定行的！一定會把他的夢想實(shí)現(xiàn)！”
“嗯……謝謝你，然然。”
“那我呢？我一直都陪在你身邊嗎？直到結(jié)婚那天之前，我們一直都沒有吵架，沒有分開過嗎？”
“對……從今天開始，往后的十二年，無論發(fā)生什么，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沒離開過。”方圖南眼圈泛紅，顫聲撒謊道。
“哇，圖圖，那這個世界上，還能有比你更幸福的人嗎？”
方圖南哽咽，緩緩靠著書柜坐下。
“是啊?！?p> “林依然，能被你喜歡?！?p> “是我這輩子最幸運(yùn)的事?！?p> 電話那邊的林依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溫柔的笑了出來。
“嗯，我也是?！?p> 深吸了一口氣，方圖南有些猶豫的開口：“然然，有件事，我不是故意想瞞著你，但我又擔(dān)心你會害怕……”
林依然打斷方圖南的支支吾吾。
“是關(guān)于那張彩票的事，警告訊息，是嗎？”
“你……怎么知道的？”方圖南傻眼。
“圖圖，你是不是笨笨蛋?。磕菑埐势鄙厦娴挠∮浄?，可是我先發(fā)現(xiàn)的，趕在把那張彩票寄給你之前，我就冷靜下來，把那些印記符號描畫下來一份，然后趕在吃晚飯之前，就把信息破解出來了?！?p> “你……可我那天晚上臨睡前，發(fā)短信安慰你，你還回復(fù)我說，就是我說的這樣，大概確實(shí)是沒注意，被小孩子亂涂亂畫的？”
“天吶，我已經(jīng)十八歲了，你那種一看就是哄小女孩的話，我怎么可能相信?。课夷敲椿貜?fù)你，是不想讓你為我擔(dān)心！”
霎時間，方圖南面紅耳赤。
真的是丟人，原來即將三十歲的老男人，處理問題的能力水平，以及心態(tài)抗壓能力，甚至都不如十八歲的女孩。
以為能瞞著，保護(hù)好她，不讓她擔(dān)心。
實(shí)際卻是反過來，被她保護(hù)著。
“所以，那則警告訊息，指的是我們不能制造出重大的變故事件，不能對后續(xù)已經(jīng)固定好的時間線進(jìn)程，做出大幅度修改影響的行為？圖圖，你覺得我推測的對嗎？”
“非?！墝Α！?p> “那這有什么好害怕的?。课覀冏袷夭痪托辛?！就這樣安安分分的繼續(xù)我們的生活，不再試圖違反時空規(guī)則，改變我的人生軌跡了！”
“可……這個給出警告訊息的神秘人，我不知道他是誰？他又想干什么？”
“你甭管他是誰，他既然對我們做出警告了，不就證明他是為我們好，擔(dān)心我們違反時間規(guī)則，陷入危險嗎？那他就是個好人?。∮惺裁纯蓳?dān)心的！”
方圖南瞪大眼睛。
此刻，他不能說是茅塞頓開。
更是茅廁頓開。
林依然……不愧是成績優(yōu)異的理科生，她的邏輯也太強(qiáng)了吧，說的也太有道理了。
而且，回想起來，那個電波幽靈，也是這樣說的。
給出警告訊息的人，肯定是某個在意自己安危死活的人，所以才并不是他。
“我明白了，然然，你真的是好聰明，我也確實(shí)是個笨笨蛋?！狈綀D南嘆息道。
“唉，早知道這樣，我那天晚上就該跟你說清楚的，免得你擔(dān)心難過，還跑去借酒消愁?！?p> “啊這，然然，這個倒是你會錯意了，我這兩天找他們喝酒，并不是為了逃避麻痹我的煩心事，而是他們……景羽和大帥，他們遇到了難過的事兒?！?p> “那你……能幫得上忙嗎？”
“嗯，我?guī)途坝鸾鉀Q好了，還有大帥他，我不知道……”
“嘿嘿，圖圖，我想起來了，你剛才問我喜歡你什么，你眾多優(yōu)點(diǎn)中的一個，你一直都對朋友們真誠仗義，赴湯蹈火，這樣，就很讓人喜歡??！”
方圖南微微咬住嘴唇。
“謝謝你，然然?！?p> “我以后?！?p> “不會再有秘密，故意瞞著你了。”
電話那邊的林依然，又甜甜的笑了起來。
“嗯，好。”
電話掛斷，方圖南站起身。
收拾一番后，走出家門。
他知道了，他現(xiàn)在要去的一個地方。
以及，必須要做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