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醉死夢生
有關針織帽男孩的一切,在方圖南的腦海中,蒙太奇回閃。
答案一直都有跡可循。
海豚。
和她一樣。
沒完成的使命。
對不起的媽媽。
她會保佑我。
陳祝。
祝。
Bless。
方圖南看著針織帽男孩沉睡的臉龐,懊悔的揪住頭發(fā)。
“我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你那時喊我方南哥哥的時候,我居然還不明白?!?p> “這么多年,孤身一人,為了完成媽媽寄托給你的使命,拯救姐姐的性命?!?p> “很辛苦,很累吧。”
“對不起,哥哥太蠢了,沒有早點想起來?!?p> “哥哥還是和那個時候在電話里一樣,明明對你一無所知,卻只會說風涼話教訓你?!?p> “對不起?!?p> “布萊斯?!?p> 方圖南帶著滿腔的愧怍,忍住鼻酸,把陳祝抱到鐵架床上,掏出衣兜里的藥瓶,倒出最后一顆藍色的睡眠膠囊,喂給他吃下,讓他先好好休息。
拿出錢包夾層里的另一張照片,穿著白藍相間病號服的樹姐,對著鏡頭,和煦的笑著。
看著樹姐的笑顏,方圖南心中愧疚更甚。
“樹姐,是因為時空屏障翻涌瓦解的影響嗎?為何這段時間,我居然幾乎忘記了你的存在?!?p> “對不起,樹姐,我還是這么沒用,沒有保護好你的弟弟,反而一直被他保護著?!?p> “但你放心好了,待會兒NSC如果追殺過來,他們如果想傷害布萊斯,就必須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而且,樹姐,我現在終于知道你去哪兒了……”
“你是跨越了時溺姿態(tài)的分界線,陷入了淹溺狀態(tài),現在正處于四維空間之中,漫無邊際的飄蕩著?!?p> “所以,世界才會清除掉你存在過的任何痕跡,認識你的人,才會永遠失去對你的所有記憶。”
“等著我,樹姐,我一定會去救你的?!?p> 可這句話剛說出口,方圖南就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嘴角揚起苦澀笑容。
真是大言不慚。
明明剛經歷過失敗,沒能拯救林依然。
但是。
無論失敗多少次。
無論何種絕境。
都不能放棄。
不是嗎?
方圖南振作著起身,拿出手機。
“前天晚上,給我來電的那個NSC魔鬼魚女人……雖然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但至少讓我試試,還有沒有談判余地?!?p> 方圖南撥打了過去,經過一陣焦急忐忑的等待后,電話接通。
“喂!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們被我戲耍一番后,一定很惱火,想宰了我,但我覺得,暴力是無法解決問題的,我們或許應該心平氣和的……”
八秋椿冷冷打斷了方圖南的話。
“你沒事了?!?p> “???你說什么?”
“方圖南,安心過好你的生活吧。”
隨即,電話被掛斷。
方圖南徹底傻了眼。
這什么意思?
NSC放過了自己?
為什么?
思來想去也不明白。
方圖南呆呆的坐在桌子邊,看著壓在重播之燈下面的一封信。
那是他前天晚上寫好的遺書,里面事無巨細的交待了身后之事。
本來都已經做好了視死如歸的覺悟。
這時,方圖南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一件忘記了在這封遺書里交待的遺囑。
方圖南當即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開普勒!”
“我的開普勒?。 ?p> “我是不是老年癡呆了?怎么把你給忘記了!”
當即飛奔著出了游樂園,迎著熹微的晨光,朝著濱河路家中的公寓跑去!
半小時后,氣喘吁吁的方圖南爬上樓,從鞋柜底下拿出備用鑰匙。
心中無比悲觀。
自從自己和景羽被三鷹集團追殺逃走,大概有二十多天沒有回過家了。
開普勒不會已經餓死……腐爛發(fā)臭了吧?
方圖南急匆匆的打開門,沖進客廳里。
已經飄滿綠色浮游生物的魚缸里,開普勒活蹦亂跳,歡快的甩尾游弋著,看起來很有精神。
方圖南頓時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
“太好了!開普勒,你太頑強了,這些天一直靠著吃這些浮游綠藻才活下來的嗎?委屈你了!”
急忙把魚食喂給開普勒,再從柜子的底層,拿出當初分手時林依然用來盛裝開普勒的那個小魚缸,把開普勒撈出來放進去。
方圖南抱著魚缸下樓,在車庫里開上他的AMG GT R,一腳踩下油門,向著游樂園絕塵而去。
回到游樂園的宿舍房間,陳祝依舊在安靜的睡著。
抱著魚缸靠墻坐下,方圖南很是疲累,頭昏腦漲。
可身上最后一顆睡眠膠囊,已經喂給了陳祝。
無法入睡,方圖南只能干熬著。
“幸好,然然,我沒有弄丟你留給我的最后念想?!?p> 把裝著開普勒的魚缸放在膝上,方圖南從錢包夾層抽出那張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扎著馬尾辮的白襯衣女孩笑靨如花,側目凝望著身畔的傻小子,雙眸中深情,宛若銀河灑落。
方圖南出神盯著這張照片。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直到魚缸里的開普勒輕輕甩動尾巴,泛起一圈細微的漣漪。
方圖南的腦袋逐漸歪倒。
昏沉掉舉的困怠醉意,如潮水席卷。
那張泛黃的老照片,輕飄飄的掉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睡著后,方圖南做了個奇異的夢。
夢見自己身處一片寂靜的虛空,眼前皆是灰白相間的躁動像素點,仿佛老舊電視機的空白雪花屏幕。
而在這些像素點中,漂浮著數不清的不規(guī)則多邊形碎片。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初次進入腦波電臺,看到這些記憶碎片的時候。
可現在,方圖南眼前所見的每一塊記憶碎片,并不是以往的漆黑色,全都散發(fā)著耀眼的亮銀色光芒。
彼此閃爍輝映,如灰白夜幕中的一片星辰。
而且,此刻方圖南的身上,也并沒有潛意識流變所構建的潛水服。
只是穿著皮夾克衛(wèi)衣牛仔褲,普通人類的模樣。
方圖南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他好像是回到了剛開始獲得時潛能力的時候,以潛意識投影進行時空穿越的觀察者狀態(tài)。
這時,他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倉皇轉身,方圖南看到了一尾正在游弋著的,藍白相間的錦鯉魚。
雙眼驚愕且疑惑的瞪大。
“開普勒?你怎么會在這里?”
體型被放大了好幾十倍的開普勒,很是歡快的圍著方圖南游動繞圈。
突然,它一個魚躍,把方圖南頂了起來。
方圖南當即騎在了開普勒的背上,慌亂抓住開普勒的背鰭。
開普勒一飛沖天,背負著方圖南,鉆入最大的那塊星辰碎片之中。
眼前的光影開始閃爍變幻,時空隧道的黑色軌跡殘影,從方圖南身畔急速掠過。
方圖南看到了一望無際的藍。
是大海和天空。
白色的沙灘,繁茂的熱帶雨林。
沐浴著明媚的陽光,鼻尖滿是灼熱的海浪味道。
這里是熱帶地區(qū),赤道的邊沿。
開普勒猛然加速,朝著水光與天色相渾的地方飛去。
仿佛完成了躍遷,走到了鏡子另一面的世界中。
依舊是一望無際的湛藍天空和蔚藍海洋。
可在大海的中央,有著一座被皚皚白雪所覆蓋著的孤島。
開普勒直直的飛向孤島,在孤島上一座雪山的山巔,猛的把方圖南甩了下去。
方圖南驚叫一聲,在雪地里摔了個狼狽的大馬趴。
“開普勒……你在搞什么?你把我?guī)У侥膬簛砹???p> 方圖南被摔的七葷八素頭腦昏亂,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雪地里爬起來。
環(huán)顧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銀裝素裹,開普勒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座島上,時間似是近黃昏的夜,看不見太陽,也沒有月亮。
抬頭仰望,只有滿天繁星,耀光點點,似是緩緩墜落,又似是嵌進夜空。
輕盈的彩色絲帶狀光柱在天邊翻滾飄蕩,忽暗忽明,是掠過天邊的極光。
銀杉樹被覆上薄雪的枝葉輕輕顫動搖曳,雪花落下,是掠過身畔的北風。
從所未見之絕景,如同人間仙境。
方圖南正驚艷陶醉之際,身后響起簌簌的踩雪聲。
回身,眼神驚訝如凝結的白霜。
“林依然?”
是穿著靛藍色毛呢大衣,長發(fā)披肩的林依然,
脖頸上系著一條白色的圍巾,微微遮蓋住下巴。
“圖圖?!绷忠廊幻佳坶g透著英氣,笑容卻是無比溫柔。
方圖南的疑惑,變成了化不開的冰棱。
站在他面前的,是三十歲的林依然。
“然然,你……”
一片涼絲絲的雪花落在臉頰上,方圖南才想了起來。
對了。
這里。
是冬天。
“這是哪兒?”方圖南問道。
“偕老山?!绷忠廊换卮?。
方圖南的思維更加混亂暈眩,他好像聽林依然說起過這個地方。
被林依然輕輕握住了手,感覺很溫暖。
二人在白皚皚的雪地上坐下,相對而視。
“然然,真的是你嗎?這里是平行時空還是極樂世界?我……我是在做夢嗎?”方圖南用力握緊林依然的手。
林依然沒有回答,只是把臉頰貼在方圖南的胸口上,抽動小鼻子,用力的嗅了嗅。
“圖圖,你喝醉了?!?p> “???有酒味兒嗎?可我沒喝酒啊,是未醉膠囊的味道嗎?不對,我昨天晚上,好像的確是喝了一點兒酒?!狈綀D南不知所措道。
林依然眨了眨眼睛。
“為什么喝酒呀?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沒有?!狈綀D南用力搖頭。
卻是莫名忍不住鼻酸,眼淚也洶涌而出。
“抱歉,然然,我……總是這樣,什么也做不好,一直失敗?!?p> 林依然緊緊的擁抱住了方圖南。
“不要難過。”
“有我在?!?p> “我一直都在?!?p> 林依然解開圍巾,系在了方圖南的脖頸上。
二人臉貼著臉,看著彼此的眼睛。
方圖南凝視著他朝思暮想的容顏,感受著愛人的體溫,眼淚慢慢止住。
天空中的星辰和極光這時全亮了起來,白茫茫的雪地上,開始傳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輕柔聲音,每一次的間隔時間都一樣,就像上了發(fā)條的節(jié)拍器。
是雪落下的聲音。
用比雪落聲更小的聲音,林依然和方圖南一問一答。
“為什么痛苦?”
“因為有人恨我,也有人愛我?!?p> “為什么絕望?”
“因為人類無法理解四維空間的邏輯,我無法違逆神明的旨意?!?p> “那為什么還沒有放棄希望?”
“因為我會為了愛人奮不顧身,改寫命運?!?p> 看著林依然的眼眸,銀河在方圖南的心頭上傾瀉灑落。
如醉似幻。
“林依然,我做了個很長的夢?!?p> “夢見我了嗎?”
“夢見了。”
《20212R,我的女友死在2021》
(卷一《醉死夢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