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煤油燈。
紅彤彤的小火爐。
在兩人一問一答之后,房間變得寂靜。
“靈姐,要不你去休息了吧!”
馬景澄打破了沉默。
兩人都沒提剛才的事情。
在齊靈看來,說什么明年給120分利,那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賺得到那么多。
不過她有自己的想法,其中一條出路就是找到愿意買房子和車子的人,如果能夠賣出去,那將會是最好的結(jié)果。
如果實在賣不出去,那也只能…
“沒事兒,我就在這里靠靠~”
齊靈順著異常柔軟的沙發(fā)靠了下來。
不一會兒,齊靈將煤油燈吹滅,只剩下火爐將那張無可挑剔的臉照得紅彤彤地,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景澄,要是有一天我突然不告而別,離開了這里,你會恨我嗎?”
齊靈眼神暗淡,心中暗自嘆氣。
在她看來,劉東雖不是自己害死的,可卻是間接因為自己而喪命。
如今,自己又將和劉東情同手足的馬景澄拉出來做盾牌,從而脫身.....
怎么想都覺得有點對不起這倆.....
馬景澄思緒在亂飛,終究得出‘合理’二字。
這么一個大美女,在這種破地方,誰不惦記,就連自己都覺得她不應該在這里,離開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怎么會呢齊靈姐,你這么美,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呵護,不會的!”
這是馬景澄內(nèi)心的肺腑之言。
有一種人,遇見了,你不會想要將其占有,只會默默地祈求她擁有最完美最幸福的生活,可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遇見讓自己這么想的那一個人。
“謝謝你啊景澄!”
齊靈內(nèi)心涌起一絲絲的愉悅,不止是因為馬景澄夸贊自己的美貌,再美的女人也需要別人夸贊的,即便她已經(jīng)很美了,人們夸不夸她都知道自己的美。
還因為馬景澄祝福她找到自己完美的幸福。
自從來到花鎮(zhèn),她很少聽人這么說。
“景澄,你知道嗎,不止是人美才配擁有最好的呵護,也不是說只有美人才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我們每個人盡管外貌有差別,可我們都值得擁有最美好大的感情和生活?!?p> 齊靈的聲音本來就能讓人沉迷,她這夾帶著感情和無限向往的真實話語,更是讓馬景澄失神,馬景澄只是靜靜地聽著:
“生活很苦,我們一個人應付不來,所以才需要找一個人并肩作戰(zhàn),一起對抗生活的妖魔鬼怪,一起在塵世中,尋找共同的幸福,只不過,我們有時會身不由己,但是,身不由己也不要忘記,我們可以從容開心地面對一切,事情不是我們所能選擇,但我們能夠選擇面對的心…”
屋子很靜,靜到讓人害怕,靜到讓人想要緊緊靠近彼此來對抗莫名的不安。
火爐里發(fā)出細碎的煤炭炸裂聲,齊靈的聲音就像是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將他包裹。
齊靈沒有提起生活的不如意,言語中充滿了對生活的看法,對未來和生命的憧憬,這讓馬景澄覺得齊靈是與眾不同的,她不是花瓶。
夜?jié)u深。
不知道什么時候,齊靈已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馬景澄只能從柜子里拿出毛毯,輕輕蓋在她身上。
馬景澄感覺自己也挺累,他也不太明白這是一種什么狀況,周圍環(huán)境讓他感到陌生,如果有選擇,還是不要穿越的好…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也沙發(fā)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馬景澄就悄悄地離開了。
這種生活讓他這個異世界穿過來的人絕望。
重復著收益極低的勞動:割豬草。
一頭肉豬至少要喂大半年,每天喂兩次,一頓要吃一碗苞谷面。
一年要喂四五千斤的豬草,才能養(yǎng)成一個百十來斤的豬。
一天一天,一年又一年,就算有天大的本領,待在這個小鎮(zhèn),也就那么多了。
養(yǎng)豬,極其不劃算。
他忙活了半天才算有點時間歇息,可全身已經(jīng)非常酸痛。
下午的時候,天氣還算不錯。
馬景澄一手提個木桶,一手提個撮箕,來到了河壩里。
河壩的田地,溝壑縱橫交錯,里面有不少大手指粗的泥鰍。
每當漲水之后,運氣好、動作快的人,總能收獲半撮箕的泥鰍。
在花鎮(zhèn),泥鰍被叫做缸鰍,沒人知道為什么。
每天,總有一大堆人提著撮箕來撈,大多都是十五六歲以下。
將撮箕放在田溝較窄處,用一根木棍從另一頭驅(qū)趕,然后抬起撮箕,收獲多少看個人運氣。
今天同樣如此。
河壩里人不少,放眼望去,整個田溝里都是人。
大家感興趣的是泥鰍而不是魚鱗閃著光的白色小魚。
小魚不能吃,泥鰍卻可以直接烤著吃。
馬景澄運氣好,撈了小半桶,提著撮箕就到河邊陰涼地休息了。
這樣平靜的生活,其實對在大城市呆慣了的人來說,如果沒有村霸的騷擾,那還算不錯。
不過對于馬景澄來說,就不是那么好了。
他想要出去闖蕩一番。
所以對現(xiàn)在的生活提不起興趣,或者說本能對陌生環(huán)境存在抵觸情緒。
花鎮(zhèn)。
一個攀州地界上比較偏遠的村落。
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馬景澄對面的那條山脈。
丹山!
整條山脈,延綿上百里,都是煤礦。
無數(shù)人在山下開了礦井,恰恰是開井的人太多,煤價上不去,又運不出去,大家也就沒錢。
像劉東這樣欠債的人,不計其數(shù)。
現(xiàn)在很多全部都在外面躲著呢。
有家無法回?
劉東也欠債,去年欠得更多,好多人拿著刀上門。
和馬景澄運煤出去,剛有點錢,全還人了。
剩下的這些人都不是亡命之徒,日子也還算過得下去,他這才敢回家。
這剛回來沒多久就出事了。
而且,這兩年的煤價,每噸基本在25.67元左右,但開采平均成本卻是21.38元,你挖少了都賺不到錢。
盡管村里低價將煤礦承包給了個人開采,但有多少是愿意的呢?
還不如烤煙賺錢。
烤煙,初烤,一百斤能賣300多塊。
但是大多數(shù)人家沒有烤煙房。
烤煙房也是一個巨大的成本。
劉東是最早干挖煤營生的人,別人還沒動手,他就已經(jīng)出煤了,盡管他家地頭的煤好,可煤礦不太好,是斜井,弄出來費勁。
之后,挖煤的人多了起來,大家都不賺錢,還得往里搭錢。
礦工出人命,就會被家屬將大門堵死,賠得傾家蕩產(chǎn)。
劉東的礦井在他之前沒有出事,可他的礦井,建造費用都比別人貴。
劉東前年開始蓋新房,去年搬進去之后,突然就多出了一個城里媳婦兒。
這讓多少人眼紅了。
家家戶戶都要開始弄自己的煤礦。
結(jié)果是,對面山下那條路上留下一堆又一堆小山一般黑黝黝的東西,馬景澄此刻坐在河邊抬頭就能看見。
全是煤,都不知道賣給誰。
聽說能夠拉出去賣,村民一打聽,一個東風車要三萬塊,拉出去的想法瞬間就熄火。
有人有膽子,決定拼一把,去銀行一問,人家要貸款擔保人。
最后也只能熄火。
花鎮(zhèn)哪有那么多擔保人。
而且大額貸款還得是攀州總行的擔保人,就更沒轍了。
中午的時候,馬景澄去了一趟供銷社,拿回一些報紙。
大概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這個世界和自己所在那個世界的時間線基本相同,但實際情況卻有出入,至于出入有多大,他還沒一個準確的判斷。
據(jù)那個名叫《紅報》的報紙上刊登,中樞院分別于1月和4月兩次下發(fā)‘紅’字號文件,強調(diào)了要嚴厲打擊經(jīng)濟犯罪。
馬景澄從兜里掏出那幾份報紙,靠著大樹再次看了起來。
在這個叫紅武的國家,有兩種文件非常重要,分別是‘紅’字號紅發(fā),‘武’字號武發(fā)。
這兩種文件有很大的學問。
如果是紅發(fā),比如今年兩次紅發(fā)文件,其主要偏管對全國工作部署、宏觀政策和重要事項等宏觀的事情。
主要是政策的調(diào)整,具體的工作會交給下面的境州來做。
大方向是這樣,但是具體的執(zhí)行,看各個地方的領導來辦。
仔仔細細研究之后,馬景澄能夠斷定,在沿海地區(qū),下面的人基本上會睜一眼閉一眼努力發(fā)展。
而在這攀州就不太好說了。
馬景澄對攀州的了解,僅僅知道這是一個自治的地方。
主要還是受限于信息的流通。
不過,那姓黃的一定沒憋著什么好屁。
從中午她阻止其拿報紙,馬景澄就有了預料。
齊靈家頭上的暴風雨還沒有散開。
或許,真正的暴風雨才即將來臨。
馬景澄扭頭,背后的放馬場,一群人正朝著他走來。
“大才子,還看報紙?”
一個男生在走近他之后面露不善,閑來無事的小流氓總有用不完的精力,總會找點事情發(fā)泄他們無處宣泄的沖動。
男生后面一個子比較矮的則二話不說,撇著嘴一石頭就朝馬景澄打了過來。
馬景澄看著被小石頭打了一個洞的報紙,抬起頭:“有病是不是,神經(jīng)病?。俊?p> 男生是那天在齊靈家院子見到的那個幫助買肉的人——祝江!
“我四叔讓我來問你,昨天晚上和齊靈那個婊子上床了沒?”
表面看起來很順眼的男生死死地盯著馬景澄。
“嘴巴放干凈點,你們祝家人都喜歡吃糞是不是…”
馬景澄話音剛落。
身后的小個子一腳就踹了過來,“你在跟幾把哪個說話?”
馬景澄身后是河,他往旁邊輕輕一閃。
“啊~”
“噗通!”
叫聲之后響起了沉重的落水聲。
“喲,豬掉下河了?”馬景澄扭頭看著水里撲騰的小個子,笑道:“嘖嘖,真是整個下游都臟了!”
“你TM....”見弟弟掉下河去,祝江一邊罵著,一邊招呼眾人趕緊救人。
“你TM什么,你TM可別淹死里面,臟了這條清水河?!瘪R景澄嘴不饒人。
“你給我....咕嚕咕嚕~”水里的祝文伸頭要罵,卻被水猛灌進嘴里。
不過,祝家人多勢眾,很快就將其撈了起來。
“咳咳咳~~”那祝文滿臉通紅,不停地咳嗽。
“誰讓你躲的?”那祝文甩開扶他的手,指著馬景澄。
馬景澄撿起地上一個石頭,“想死你就過來?!?p> 旁邊一人趕忙拉住祝偉:“阿文,別過去....”
“你有種嗎?你敢嗎?”祝文甩開手,上下打量著馬景澄,拉下自己的褲子,拍著白花花的屁股扭頭:“你不服氣?來咬我屁股嘛!”
“哈哈哈哈~”眾人一陣大笑。
祝江冷哼一聲,譏諷道:“你看他敢不?”
風一吹,手里的報紙飄落水里。
馬景澄任由報紙落在水里朝著遠處漂去,沉入水底,目光穿過眼前的人看去,一百多米處,有幾個大人正盯著這里,其中有一個老頭的聲音在這時傳了過來:
“小文,干死他,媽的,老子就不信他敢還手!”
馬景澄皺眉,怒火中燒,欺人太甚!
這就是花鎮(zhèn)現(xiàn)狀。
那個說話的老頭是祝江的爺爺,人稱祝貓,祝老狗。
“做人不要這么囂張。”馬景澄爬了起來,面不改色,“你有種,讓他過來死死,看看是我手里的石頭硬,還是他的頭硬?!?p> “他想還手!”其中一個叫了起來,“文哥,干他!”
“你想還手?”
說著,祝江直接就朝著馬景澄一腳。
馬景澄眼疾手快,側(cè)身一閃,啪地一石頭砸在祝江腳邊,石頭跳到他膝蓋上。
疼得這孫子哭爹喊娘。
其余人一愣,立刻動了起來。
馬景澄抓起地上的石頭,閃退幾步,和一群人對峙起來。
馬景澄瞳孔放大,咬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說道:“別怪我沒你們機會,來一個死一個~”
“狗日的,你再說一句..”
眾人一愣,和印象中的馬景澄不一樣了?
祝家兄弟中的一個,一邊罵一邊彎腰撿磚塊大的鵝卵石,作出要打過去的樣子。
遠處有青年高聲:“要球不得哦,不管一下,他們要打死人滴!”
祝家老狗煙桿在石頭上敲了敲,毫不在意:“打死算球咯,怕什么!”
馬景澄心中早已盤算好,如果要出手,自己一定先動最近的那個祝文…
“駕?。?!”
在那人舉起石頭走過來的時候,一聲大喊遠遠響起。
馬景澄想:這他媽是什么狗血劇情,還有人在關鍵時候來救人?
當然,馬景澄怎么會讓姓祝的砸到自己,他敢過來,第一個干掉的就是他。
駕~
馭馬聲再次響起。
踢踏踢踏~
清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啪~!
馬上人手中鞭子一揮,抽得空氣炸響。
只見馬上之人勒住韁繩,黑馬嘶鳴,馬蹄高高地提起,又重重地落下。
要不是祝家那七八個人閃得快,腦袋直接踏碎。
姓祝的老頭倏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指著馬上的少年就破口大罵:
“姓張的,你個絕雜種,要是傷到他們其中一個人,老子今天不把你葬在這溝里,老子不姓祝~”
“駕~”
高大的少年再次拍這馬屁股,健碩的駿馬直接躥了出去,嚇得那拿石頭的小子直接哭起來大叫:“爺爺救我~”
“沃日你家M~”
姓祝的老頭看見自己孫子被欺負,直接罵了起來。
“老狗~日的,你來咬我??!”
高大的少年勒馬絲毫不畏懼地懟了回去。
姓祝的老頭被他這么罵,氣得不行。
他身邊的年輕人聽見祝老頭被罵也開始威脅和辱罵少年。
“想打架就過來嘛,哪個怕哪個,剛跟周起飛那個尸兒打過一架,不怕死的過來!”
少年一股子猛勁兒。
馬景澄是有點羨慕高大少年的,能夠這么直接地正面硬剛。
其實,也無所謂,不就是打架嗎?
不過,很多話,他罵不出口。
因為心里沒有那些詞匯....
“走!”
少年張蒼云見姓祝的那老頭撿著石頭往這邊走,伸手拉起馬景澄。
兩少年騎著馬一溜煙消失在河邊。
馬景澄不得不感嘆,張蒼云騎馬的技術是真的好,馬景澄提著桶,里面的泥鰍都沒被顛簸出來。
兩人的后面則是一群邪惡年輕人撿起是石頭邊罵邊追。
……
丹山之上,一少女,身姿挺拔地站在一塊伸出懸崖的巨石之上。
神情緊張地看著河邊發(fā)生的一切,直到看見倆少年騎馬疾馳離開,神情才稍微松緩下來。
“月兒!”
少女越想越氣,躬身正要往下跳,一個鎮(zhèn)定蒼老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少女愣在那兒,呈現(xiàn)弓步奔跑姿態(tài),隨后悻悻地回頭:“師傅!”
腳步聲漸漸近了:
“無論是昨天也好,今天也好,明天也罷,每個人在這個時代都得學會生存,而不同的人生存的方式因個體的詫異,會呈現(xiàn)不同的選擇…
在別人看來,他或許孱弱,但他只是想活著,命如草芥,在如今的社會向來不是一句假話。
事情如果能化小化了,你就切莫將其激化到不可挽回,或許在你看來是為他出氣,可這不是真的為了他好,他們動不了你,可心里憋著滿肚子氣,最終還是會發(fā)泄到馬景澄身上。
你只不過是將自己的不平最終轉(zhuǎn)嫁給了馬景澄而已?!?p> 人漸漸近了,是一老和尚,身穿破爛泛白的袈裟,手里的禪珠都已包漿。
鵝蛋臉少女皺起好看到令人發(fā)指的眉頭,若有所思。
“為師知道你俠肝義膽,可為師也要你明白,在這個世界,活著是唯一的奧義……”
少女扭頭,目光追隨著山下在玉米地里疾馳的駿馬,以及馬上歡快的少年,終于點頭:“是,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