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我是誰很重要嗎?
“你們一定弄錯了,江云庭怎么可能是你們說的那種人!”
姚鈴蘭臉色煞白,一雙眼睛哭得通紅,聲嘶力竭哭喊著往前撲。
“證據(jù)確鑿,由不得抵賴!我們要帶他回去審問,不要干擾我們的工作!你要是冥頑不化,你就是他的走狗!”
兩個穿中山裝的男人使勁推搡著她,拽著她的胳膊用力一甩。
姚鈴蘭站不住,重重摔在地上。
一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手伸到她面前。
“小姚同志,你才剛剛回來不久。對一些人和事不夠充分了解,我們也不會無緣無故冤枉好人的?!?p> 男人的聲音很溫柔,手剛碰到她的胳臂,就被躲開了。
“高主任,我和江云庭從小學(xué)到高中都在同一個班級,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心里清楚!我不過是離開了三年,不是三十年!”
她憤怒地吼著,通紅的雙眼堅(jiān)定地對上高來喜的眼睛。
這事如果沒有他的手筆,她死都不信!
就在昨天,他把她攔在后勤倉庫,說了一些亂七八糟表達(dá)愛慕的話。
被她怒斥了一頓,并嚴(yán)肅聲明她的心里永遠(yuǎn)只有江云庭一個人,絕對不會喜歡別人!
“哎呀,小姚,這個....三年,對吧,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變數(shù)太多了,你知道吧。你和他又不是什么男女對象,你對他并沒有事無巨細(xì)的清楚,你說對不對?”
高來喜笑得和藹可親,不疾不徐的語氣像一個長輩耐心地哄著孩子。
眼里的笑意透著些志在必得。
“姚鈴蘭,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誰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男人氣急敗壞的嘶吼打斷了高來喜的話。
他雙腿跪著,頭發(fā)凌亂,腦袋被狠狠按在地上。
身上的廠服赫然印著幾個鞋印,衣領(lǐng)扣子崩掉好幾顆,顴骨紅了一片。
剛才奮力掙扎,吃了好一頓揍,最狼狽的樣子展示在大庭廣眾之下。
屈辱的眼淚無聲地砸下,慢慢滲進(jìn)砂石泥土里。
高來喜眉毛一揚(yáng),語重心長對姚鈴蘭繼續(xù)勸說。
“你看,他到現(xiàn)在還是這樣態(tài)度惡劣,怎么會是我們的同志呢?小姑娘總是容易被美麗的外表迷惑,這不是你的錯。你要學(xué)會擦亮眼睛看清楚,誰,才是真正關(guān)心你的人?!?p> 姚鈴蘭根本不在意他說什么,握著被砂石擦破的手掌,淚眼朦朧望著離她僅有兩步之遙的江云庭。
心碎成一片一片。
他還是這樣對她不假辭色,從小到大。
他對所有人謙遜有禮,唯獨(dú)對她冷淡,眼風(fēng)都不給她一個。
三年前,高中畢業(yè),她鼓足了勇氣向他表白。
他卻把她寫的表白信撕成兩半丟在腳下。
【鈴蘭花潔白如玉,花香濃郁,耐陰耐寒很好養(yǎng)。但,全株有毒。誤食之后會導(dǎo)致腹痛、嘔吐、心率下降、視線模糊、眩暈。我不喜歡鈴蘭花,也不喜歡你?!?p> 他用冰冷的聲線說著厭惡的話語。
她的一腔熱血和羞澀頓時凍成霜雪,一路哭著跑回家。
一個星期后,登上開往西北的列車。
她和二哥都是沒有工作的知識青年,他們其中有一個不能留在縣城,這是規(guī)定。
二哥本來要走的,臨時換成了她。
她不想待在這個讓她傷心的地方,求著父母、瞞著哥哥改填了她的資料。
她去了那個起風(fēng)時,一張開嘴說話,就能吃到一嘴泥沙的西北農(nóng)村。
沒吃過苦頭的她從來沒想過,為了喝一口水,取水需要挑著水桶走上一兩個小時。
米飯是金貴東西。
白面粉也是。
剌嗓子的高粱、難以下咽的黑饃、噎人的粗玉米面窩頭,一年到頭不會斷的土豆,才是她的主食。
本來珠圓玉潤的身材熬得干干巴巴,皮膚受不了干燥的氣候,脫皮泛紅血絲。
有時候一覺睡醒,捂著鼻子打個噴嚏,手掌能看到血。
苦悶的生活,繁重的農(nóng)活,一眼望不到頭的干旱土地。
截然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險(xiǎn)些讓她崩潰,要不是家里托了門路給她弄了個工作,她還得在那邊干熬著。
每次寫家書,她不敢說自己過得有多苦,總是挑好的寫。
但她也只是一個沒出過遠(yuǎn)門的小姑娘,有委屈,有不安,有難過。
她寫了一百八十封信給江云庭,從未收到一封回信。
最后一封信是在她生日的時候寄出的,此后再沒寫過一封信給他。
兩個月后,她回到家鄉(xiāng)。
沒想到,她的新工作居然和他在同一個工廠,并且在同在后勤組。
他是組長,她是組員。
上班第一天,她的心情跌宕起伏,回到家后,面對哥哥那副眉飛色舞的笑臉。
問她驚不驚喜的時候,她只是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應(yīng)該…驚喜嗎…
“哎呀,你們在干什么呀?你們工廠的作風(fēng)就是以粗暴的方式,對待一個柔弱的女同志?哇~嘖嘖~真是讓人非常失望呢~”
一只指甲帶著褐色污漬的手握住姚鈴蘭的手臂,溫柔地把她扶起來。
她抬起頭,愣愣地看著撇下嘴角的林玉蘭,心頭涌過一陣暖流。
鼻頭驟然一酸,眼淚重新涌出眼眶,帶著哭腔小聲地說:“謝謝你…”
高來喜偏過頭,瞇起眼睛看著旁邊這個長得特別漂亮的陌生女人。
眼里閃過驚艷,緩緩起身。
嘴角掛上親和的笑容,“請問,你是?”
“我是誰很重要嗎?”林玉蘭歪著頭,對他扯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僵硬笑容,“我就是一個閑著無聊,坐在那排泡桐樹底下看了好久好久風(fēng)景的路人?!?p> 她把【好久好久】加重了語氣,回身指指之前坐過的地方,沖他挑了一下眉,眼神意味不明。
高來喜眼睛一沉,很快,他又揚(yáng)起笑容。
“哦,你好,歡迎參觀我們印刷廠。我們這邊還有重要工作,希望你不要妨礙我們工作?!?p> 他把【重要工作】咬字很重,眼神深沉。
看著他那張毛孔粗大泛著油光的糙臉,林玉蘭忍著翻白眼,客氣地微笑。
“可以可以,你們忙你們的。洪叔跟我說縣印刷廠不錯,叫我過來看一看。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用實(shí)際行動,艱苦奮斗力爭上游,努力工作發(fā)揚(yáng)為人民服務(wù)的奉獻(xiàn)精神】?!?p> 一番高度贊揚(yáng),讓高來喜臉上浮起自豪,“呃…請問,你說的洪叔是…”
“哦,就是洪振誠洪老首長,我一般管他叫洪叔?!?p> 林玉蘭說得風(fēng)輕云淡,彎腰幫姚鈴蘭拍褲子上的泥。
報(bào)全名的語氣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