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差點(diǎn)慪到睡不著

　　宋毅沉默地走到堂屋門口，黑沉沉的目光掃了一眼全場，最后落在廖有根身上。

　　“你長了什么金牙，張口就說要吃我家六個雞蛋？”

　　看似平靜的問話，壓迫感卻撲面而來。

　　廖有根神氣活現(xiàn)的神色僵在臉上，仿佛永遠(yuǎn)洗不干凈的手指來回?fù)钢麓筛鬃?，心說這下壞事了。

　　他們這一群人說是一起來的，其實(shí)也不算關(guān)系很好。

　　他們要一個打頭陣的，他又想出這個風(fēng)頭，趁機(jī)賴點(diǎn)好處。

　　真要陰溝翻船，他們可不會幫他說一句好話。

　　這隊長媳婦看著和和氣氣，壓根就是個油鹽不進(jìn)的。

　　林玉珠笑瞇瞇地看著剛才鬧得最歡的幾個，“你們也要雞蛋？米要不要？”

　　那幾個叫嚷得最厲害的被趙紅妹她們兇狠地瞪著，哪還敢作死。

　　這幾個女人都敢?guī)巳サ谝簧a(chǎn)隊打群架，打自己村的更不在話下。

　　他們果斷把廖有根拱了出去。

　　廖有根心里罵罵咧咧，對上臉色鐵青的宋毅，只能訕笑幾聲。

　　“我就是說說的.....我們來也不是為這些....隊長，咱是來商量割稻機(jī)的事?！?p>　　“你那是商量嗎！”宋毅不客氣地杠了一句。

　　曬壩上的氣氛慢慢沉了下來。

　　要說這割稻的事，誰家都不輕松。

　　往年累就累點(diǎn)，大家都一樣。

　　今年卻不同，有人累到吃飯使筷子都打顫，有人卻早早把勞動任務(wù)做完了。

　　這誰心里能沒有一點(diǎn)想法？

　　豁達(dá)些的只怪自己之前沒跟知青宿舍那幾個姑娘打好關(guān)系，怨不得人。

　　心眼窄的，可不管那些，人多一鬧，事肯定要解決。

　　林玉珠瞧了一圈眾人的臉色，清了清嗓子，臉色說不上好看，不怒自威。

　　“這割稻機(jī)回來也就兩三天，總要先熟悉一下吧？把工作效率統(tǒng)計出來，再作具體安排。我和宋毅吃晚飯的時候還在商量，你們就鬧上門來了?！?p>　　這話一出，瞬間撫平了大部分人的小心思。

　　吳辣椒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客氣地指著她面前的人。

　　“你們不是擠兌隊長家的哥嫂么！也不睜眼看看，人家送了多少木器過去！幾個媳婦子一袋一袋的紅薯瓜菜給扛過去！那柴都是一擔(dān)一擔(dān)挑過去！這人情往來，不得講個你來我往？”

　　“人家當(dāng)初也沒想過這幾個連農(nóng)活都干不好的學(xué)生娃能給他們什么回報。你們倒好，一根草都沒給人家，現(xiàn)在見著好處，想方設(shè)法往上蹭？呸！”

　　吳辣椒罵得震天響。

　　卻沒有一個人敢反駁她。

　　因?yàn)橹鄠円獛退腋畹緭Q工的時候，她拒絕了。

　　把這好事讓給了培訓(xùn)班里家庭最困難、同時也是學(xué)東西最刻苦的那個學(xué)員。

　　廖有根在村里潑皮慣了，卻從來不敢惹吳辣椒一家。

　　這家人腰板硬、骨頭硬，老爺子在村里算是最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

　　他捧著搪瓷缸子默默往邊上挪，盡量降低存在感。

　　說多錯多。

　　隊長媳婦都說了已經(jīng)在商量解決了，他再挑事，不是找死么....

　　林玉珠抬手向下壓了壓，抓過宋毅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時間不早了，今天的事，鬧過就算了。我們知道你們那點(diǎn)小心思，這事不用論對錯。我和宋毅統(tǒng)計了一下，割稻機(jī)從上工到下工，一天下來平均能割25畝左右?！?p>　　她望著眾人期待又緊張的表情，笑了笑。

　　“這次不排家庭先后，放心。我們重新統(tǒng)計了剩下的稻田，重新分工。派四個壯勞力為一組，輪流割稻，對應(yīng)小組割稻任務(wù)。”

　　“其余社員平攤剩下的，按家庭勞動力多少重新分配。我們估算了一下，只要2天左右，我們?nèi)牭脑绲揪褪胀昀?！?p>　　話音一落，全場歡呼。

　　她笑瞇瞇地?fù)]揮手，“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等稻谷收倉交完公糧，咱們隊的口糧，十四歲以上的漲十斤，十四歲以下漲六斤！大隊已經(jīng)同意了！”

　　這個消息一出，社員徹底樂瘋了！

　　整個曬壩都是歡呼聲。

　　有些來三隊走親戚竄門子的聽到這個消息，撒腿就往自己生產(chǎn)隊跑。

　　不到一個小時，其他九個生產(chǎn)隊長家又被圍了。

　　倒霉催的一隊長白天干活太拼命，累得直不起腰，一下工吃完飯就早早睡下。

　　社員太過激動，把他家的大門都給擠掉了。

　　一隊長頂著亂七八糟的頭發(fā)，舉著錘子一邊釘門板一邊罵人。

　　“你們這幫人是瘋了嗎！?。?！上回抬我家的豬，這回卸我家門板！你們怎么不在我家門口壘個灶、架口鍋，把我扔進(jìn)去煮了！一人分一碗！”

　　年輕的時候干活拼命，睡一覺就緩過來了。

　　這人到中年，和年輕的時候沒得比。

　　拼了幾天，實(shí)在吃不消。

　　關(guān)鍵他心里燃著一把火，就算沒打谷機(jī)，他一隊也要搶個最高榮譽(yù)。

　　前三名，大隊每年都有獎。

　　獎品那叫一個豐富，往大隊曬壩上一擺，哪個隊長看了都眼饞。

　　他不惜自掏腰包貼補(bǔ)了一些，加上隊里會計撥出來的一百多塊，設(shè)置了【勞動最光榮，勇爭第一】的獎品。

　　眼看著他們一隊社員像發(fā)了瘋一樣搶收，效果確實(shí)讓他很滿意。

　　誰知道三隊刮來一陣東風(fēng)！

　　兩臺割稻機(jī)在田里嗚嗚響，一天多收五十來畝！

　　這是人能料到的事？

　　他差點(diǎn)慪到睡不著！

　　好不容易默默數(shù)牛數(shù)睡著了，家里突然像著了火一樣，涌來百來個社員，門都擠破了！

　　一隊社員壓根不怕他，幫忙扶著門板，臉上笑嘿嘿的。

　　“隊長，我們聽說三隊給漲口糧嘞！大人漲十斤，小孩漲六斤！咱們收成不比三隊，那也增產(chǎn)咧，你就給我們砍半漲點(diǎn)唄！”

　　“就是就是，咱們要求不高。大人苦點(diǎn)就苦點(diǎn)，孩子吃飽些，長得壯！”

　　“是咧，隊長！三隊都能批下來，咱們一隊好歹年年先進(jìn)，大隊這點(diǎn)面子總能給你吧？”

　　一隊好多社員都是被別人從床上挖起來的。

　　人多力量大，一起拱火，隊長也拿這么多人沒招。

　　這是一隊的老傳統(tǒng)了。

　　一隊長冷笑一聲，頭也不抬地砸門釘。

　　“你們以為我有多大臉？還申請漲口糧呢，你們這么厲害你們?nèi)?！?p>　　他狠狠地翻了個白眼，換了一只手拿錘子，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

　　重新舉著錘子狠狠地把門釘砸進(jìn)去。

　　“三隊長開會的時候多受待見啊？開完會提出漲社員口糧的時候，你們是沒見大隊長那副氣得冒煙的樣子?！?p>　　“人家大隊長不想在其他大隊面前爭一口氣嗎？怎么爭？不就靠交公糧多少么？這谷子還沒進(jìn)倉，三隊就說要給社員漲口糧，差點(diǎn)沒踹死他?！?p>　　一隊長哼了一聲，想起那個場面。

　　心里不得不佩服宋毅是條漢子。

　　不管大隊長氣成什么樣，任罵任踹。

　　只說城市供給他盡力了，一點(diǎn)沒含糊。

　　但他三隊的好收成，每一束稻穗都是他三隊社員一滴一滴的汗?jié)补嚅L成的。

　　公糧，他隊里今年多交了。

　　口糧，他隊里的社員必須漲。

　　那副不怕死的架勢，給大隊長氣得不行。

　　但人家有本事啊，說稻花魚的銷路，他有計劃。

　　漲口糧就給，不漲就憋著。

　　大隊長當(dāng)時那扭曲暴怒又欣慰的樣子可給大伙漲了見識。

　　最后大隊長心情大好，勾肩搭背笑哈哈地把他請去辦公室里間詳談。

　　一隊長把當(dāng)時的情況一五一十說給社員聽，就是要讓大家知道他和宋毅之間的差距。

　　面子值幾個錢？

　　誰能做出巨大貢獻(xiàn)，才是能談條件的。

　　一隊社員聽得心情像坐蹺蹺板似的，低一下高一下。

　　社員碰碰一隊長的手肘，“哎，隊長，照這么說…咱們稻花魚不用愁賣了？嗐，總算聽到一個像樣的好消息?！?p>　　一隊長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那種不知道往懷里扒好處的？”

　　他冷哼一聲，“我們九個生產(chǎn)隊長的心肝又不是鐵做的！這不趁著大隊長心情好，又著急想知道稻花魚銷路的事。一起圍住他，說早稻我們不提，晚稻收了得給社員漲口糧?！?p>　　誰不想讓社員碗里多幾粒米？

　　挨踹怕什么。

　　這么多人，大隊長踹都踹累了。

　　最后氣急敗壞也同意了。

　　“其實(shí)我們都知道大隊長的性子，嘴硬心軟。社員忙活一年，有了好收成，多發(fā)一點(diǎn)口糧，大家開開心心過個年。他嘴上罵罵咧咧，心里裝著大伙呢！”

　　一隊社員聽得眉開眼笑，幾個漢子樂呵呵地架起一隊長就往里屋送。

　　“隊長！我就知道你是個好隊長！你去睡覺，這門我們保證給你修好！”

　　“放老子下來！你們這些一會晴一會雨的狗臉漢！用得著舉這么高嗎！能不能托著點(diǎn)腰！老子累死了，睡個覺還要被你們扒醒！”

　　“哎嘿嘿！隊長，我們錯了還不行嗎？誰讓你不早說…”

　　“早說個屁！早稻沒你們份，心都飄了，還能有心思勞動？我還不知道你們！”

　　“不會不會！隊長，你放心！咱們比不過三隊，壓得二隊喘不過氣還是沒問題的！三隊太狠了，干不過。第一搶不到，第二可不能再讓出去了！”

　　一隊長奮力掙扎跳到地上，扶著腰，跳起來一人給了一個響亮的腦瓜崩。

　　狠狠罵了他們一會，回到房里關(guān)上門偷偷樂得不行。

　　一隊長媳婦盤腿坐在床上，一雙眼睛狠狠地盯著他。

　　“老胡，你長本事了啊？閨女想要一雙新涼鞋，你愣是把她罵得狗血淋頭。轉(zhuǎn)頭就把我藏在梁上的錢全拿去貼補(bǔ)隊里了？要不是吵得睡不著，我還沒心思去查房梁！”

　　一隊長心里咯噔一下，緊張地咽了一下唾沫。

　　“那個…咳…就，天上掉錢你知道吧…我想著鼓舞一下隊里…”

　　是真的突然掉錢到他頭上。

　　好幾張煉鋼工人呢…

　　趕緊查了一下抽屜里的錢，發(fā)現(xiàn)是多出來的，當(dāng)時給他樂得啊…

　　一隊長媳婦狠狠磨了磨后槽牙，抄起桌上的雞毛撣子跳下床，氣得臉都猙獰了。

　　“天上掉錢？你做夢能夢到天上掉錢！那是我一分一厘攢的！給閨女?dāng)€的壓箱底錢！”

　　家里公婆重男輕女，村里嫁女基本上是男方的彩禮折一小部分出來給家里的閨女，再陪嫁幾樣家具棉被，已經(jīng)算很體面了。

　　但她不這么想，女人手里還是得有壓箱底的私房錢。

　　不然要買個什么還得看別人臉色。

　　辛辛苦苦攢了三年多，從牙縫里省出來的，就盼著再攢幾年給閨女出嫁用。

　　二十五塊錢，現(xiàn)在一分都沒了！

　　今天不打死這沒心肝的蠢男人，她就算白活！

　　很快，在門口修門的社員聽到壓著嗓子的痛叫和求饒聲。

　　“嘶～太狠了……這…咱們?nèi)駝?？?p>　　“隊長是個要臉的男人，不然早就喊出來了。咱們就當(dāng)不知道，修完趕緊走，給他留點(diǎn)面子。”

　　“行，到時候他家閨女長大嫁人，咱們多湊點(diǎn)陪嫁東西，給好好熱鬧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