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府,尤氏院內(nèi)。
“母親和妹妹這就要走,我還說留你們多住兩日呢!”
尤氏說話之間,忙吩咐身旁的丫鬟安排了車架。
畢竟沒有血緣關(guān)系,尤老娘嫁到尤家沒兩年尤氏續(xù)弦嫁入寧國府,三年父親也去世了,兩個妹妹也是帶過來的拖油瓶,雙方本沒什么親情可言。
否則也不會直到她們要走了,才丟下一句客套話。
尤老娘笑道:“你媳婦身子不適,一個人執(zhí)掌這么大的家業(yè),我們就不打擾了,況且家里還有衣被晾在院里,也要回去拾綴拾綴?!?p> 頓了頓又道:“不如叫馬車直接去后門,往前院跑也不方便!”
尤氏無奈答應(yīng)一聲,又喊回丫鬟吩咐讓馬車去后門等候。
轉(zhuǎn)而道:“那事母親和二妹妹還是再考慮考慮,我雖然供不起你們穿金戴銀,但是衣食溫飽還是不成問題的?!?p> 說著遞上一個錢袋。
尤老娘一面笑著說使不得,一面伸手緊緊抓住錢袋,又拽又推意思兩下順勢收入懷中。
尤氏這也是無奈之舉,她本就小門小戶又是續(xù)弦,雖是寧府當(dāng)家主母。實則府里有些體面的下人都不太拿她當(dāng)回事,偏又挨上這么個貪財繼母。
前面在房中旁敲側(cè)擊探明了賴家根底,已是心動不已,這會子又要馬車去后門接,多半是打著順道去看看賴家宅邸的意思。
若自己妹妹真的給了賴尚榮為妾,自己以后在寧府豈非更抬不起頭了。
送至后門,彼此寒暄幾句。
尤老娘領(lǐng)著尤二姐、尤三姐上了車。
尤老娘撩開車門簾,探頭看到尤氏轉(zhuǎn)身回去,向車夫道:“說是那賴家宅子就在這后街上,你可知道在哪?”
“您說的是西府賴管家吧?”說著向街對面一指:“吶!就在那頭!”
“走,駛過去瞅瞅!”
“誒!您坐穩(wěn)了!”
坐回車內(nèi),在正向窗外探頭探腦的尤三姐身上虛拍了一下。
“看什么看?也不怕叫人笑話!”
尤三姐把櫻桃小嘴一扁,嗤笑道:“您不想看那咱們不回去,在這里瞎繞什么!”
說著一雙杏眼直勾勾盯著尤老娘懷里。
“大姐今兒給了咱多少銀子?我前兒看上個鐲子……”
“呸!”不等她說完,尤老娘啐了一口:“這銀子沒你花用的,要不是二姐兒,你大姐肯給這銀子?況且不過十幾二十兩,哪夠你買鐲子的?!?p> “大姐也忒小氣了些吧!還不如秦老爺大方!”
“噓!”
尤老娘向車外指了指。
說話間,感覺到車架緩緩前行,尤老娘也沒了斗嘴的興致,忙撩開朝向賴家一側(cè)的車簾,招呼尤二姐往車夫所指的方向看去。
尤三姐被搶占了有利地形,湊不到近前,只得聊勝于的無撥開另一側(cè)車簾。
車架將要行至榮府后門之時,忽然瞅見一男一女從里面出來。
“噯!~噯!~二姐,你快來看看,這是不是那個……”
一手忙將車簾再掀高了些,一手往身后劃拉。
“你個小蹄子要死啊!朝老娘身上亂摸什么!”尤老娘沒好氣道。
“二姐快來看,這不就是那個姓賴的!”
尤三姐看到賴尚榮的同時,賴尚榮也注意到這輛寧府的馬車。
古代馬車上都會懸掛帶有標(biāo)記的燈籠,倒也不難辨認(rèn),不過他由于角度原因,車內(nèi)情形看不真切,只隱約透過撩起的窗簾看到里面有人。
估計是送哪個親眷,并未在意。
豈知車子行到近前,里面卻探出個頭來。
“咦!果然是你!”
賴尚榮抬頭一看,正是尤三姐那張宜喜宜嗔的俏臉,只是這衣服忽然松弛下來,是個什么情況?
原來尤三姐看到賴尚榮,便向母親和姐姐提議,與其遠(yuǎn)遠(yuǎn)的看不真切,不如乘機(jī)進(jìn)去宅子仔細(xì)看看。
尤老娘巴不得如此,但是尤二姐羞怯并不同意,尤三姐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性子,有了主意哪里肯罷休,情急之下阻止不及,只來得及抓住妹妹的衣裳,待到尤三姐探頭出去又慌忙松手。
既然是尤家姐妹,那倒不需要避嫌,畢竟蹭都蹭過了,看一看有什么打緊。
一面盯著簾內(nèi)一面笑道:“原來是尤家妹妹,不知這是去哪?”
“回家!”尤三姐隨口答道。
“難得出來,帶著她們姐妹瞎轉(zhuǎn)轉(zhuǎn)!”尤老娘這時從車內(nèi)走出站到車轅處,明知故問道:“這可巧了,賴公子莫不是住這附近?”
不理會車夫異樣的眼光,轉(zhuǎn)而向車內(nèi)道:“二姐!還不快出來跟賴大爺打個招呼!”
賴尚榮并不知道尤家在寧府東南面,這車子往西是南轅北轍,向尤老娘行了一禮。
指著街對面道:“就住對面!”
“喲!這宅子從外頭看著可不小??!”
“還行!還行!”
賴尚榮謙虛了一句,就見尤二姐撩簾出來。
“賴大爺!”
朝著賴尚榮微微一福,兩只水汪汪的桃花眼望向賴尚榮,一副欲語還羞的嬌羞模樣。
賴尚榮也是眼前一亮,由于站在車上的緣故,纖柔的楊柳腰正好與視線平齊,一時間他竟有些挪不開眼。
見尤老娘也不告辭離開,便樂得有一搭沒一搭的詢問些干什么來的,怎么這么急著走的閑話。
老娘帶著女兒在大街上與外男閑聊,也就是尤家家學(xué)淵源才做得出來。
畢竟是大夏天,本以為尤老娘是礙于秦業(yè)的面子,不好一見面就說走。
可這說了半天閑話,眼見著車轅上的母女二人,頭上都冒了汗,還是不動如山。
試探道:“要么去我那喝杯茶再走?”
尤老娘一擺手笑道:“那多不好意思!”
可隨即話鋒一轉(zhuǎn):“不過說這半天話確實有些口干!”
車夫不情不愿的將馬車?yán)M(jìn)賴家大門,賴尚榮隨即將尤家母女請下車。
他老于世故,知道耽擱了時間,車夫嘴上不說多少心里不快,懷里摸了兩塊碎銀,一塊扔給車夫,一塊扔給自家門房旺財。
有錯要罰有功要賞,今兒司棋過來,保密工作做得不錯,當(dāng)然要以示獎勵。
旺財和寧府車夫接了銀子,忙不迭的謝恩。
賴尚榮帶著晴雯,招呼著尤家母女來到主屋正堂。
尤老娘見他出手闊綽,原本眼里放光,可到了正堂發(fā)覺冷冷清清,不覺將臉拉得老長。
暗道,多虧三姐兒機(jī)靈,若不是進(jìn)來瞧瞧,只怕被外頭的景象迷了眼。
賴尚榮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自然沒注意到這個細(xì)節(jié),他平日不住這里,所以顯得有幾分冷清,一面吩咐晴雯去泡茶,一面招呼她們?nèi)胱?p> 尤三姐也是疑惑,難不成這賴家外強(qiáng)中干?
她是個直話直說的性格,忙問道:“這么大的地方怎么也沒幾個下人?”
賴尚榮笑道:“我平日里圖清凈,都住在后頭園子里,這院子一直空置著,只安排了些灑掃下人?!?p> 尤老娘頓時臉上笑開了花。
惋惜道:“這么大的宅子竟空置著,多可惜??!”
心里琢磨著待賴尚榮納了二姐,到時候如何死乞白賴住進(jìn)來。
還是二姐兒懂事,這下半輩子的清福還得落在她的身上。不似三丫頭,成天做著正妻美夢,哪里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名份哪里比得了銀子踏實。
想到這看了眼尤二姐,見她低著頭紅著臉隱身一般坐在一旁,頓時有些怒其不爭。
賴尚榮身邊那個丫頭,模樣身段也是樣樣不差,她這幅呆呆傻傻的模樣,未必能勾得住他的心,若是她有三姐兒一半機(jī)靈,自己哪需要操這份心。
想到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向尤三姐瘋狂遞眼色,想提醒她尤二姐才是主角,讓她別搶了姐姐風(fēng)頭。
尤三姐看到母親的眼神卻會錯了意,還以為讓她別顧著瞎扯,多觀察才是正經(jīng)。
于是笑道:“賴大爺家的園子,不知比姐夫家的會芳園如何?不如帶我們?nèi)タ纯矗 ?p> 賴尚榮當(dāng)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招呼了晴雯一起,引著尤家母女往后園走去。
“呸!還口渴,我看倒像是來看家私的!”
晴雯看著剛端上來一口未飲的茶水,嘀咕了一句,一跺腳追了上去。
賴家的園子雖然不及大觀園一半面積,比寧府的會芳園卻也小不了多少。
若非因為銀子和面積問題,甚至打算讓大觀園提前面世。
他日常讀書的居所,位于園子正中心位置,緊鄰園內(nèi)荷塘,四周散落的幾處小院,都是為金釵們提前預(yù)留的。
畢竟從大觀園搬到自家,也不想委屈了她們嘛!
亭臺水榭,小橋流水,蒼松翠柏看得尤家母女目眩神迷,繞了大半個時辰,賴尚榮都有些吃不消,她們依然興致勃勃。
“轉(zhuǎn)的也差不多了,不如我去吩咐下人備飯?”
賴尚榮原只當(dāng)她們隨便轉(zhuǎn)轉(zhuǎn),這眼看著天色漸晚,他午飯都沒吃又輪番消耗,著實吃不消只覺得頭暈眼花,即便尤二姐、尤三姐香汗淋漓也沒了欣賞的心情。
“不了!不了!家里還晾著衣裳!”
雖然尤老娘恨不得直接住下,也知道不好再留。
賴尚榮一路將三人送上馬車,看著馬車遠(yuǎn)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轉(zhuǎn)身回去。
“大爺!”門房旺財哈著腰湊了上來。
“前頭我陪寧府車夫吃茶,他跟我說這家人還向他打聽咱家來著!”
“嗯?”
打探自家?
之前他還覺得奇怪,尤家母女行為反常。
大夏天在街上與他寒暄半天,自己一試探就跟著進(jìn)門喝茶,隨后又提出要逛園子。
雙方只見過一面,她們又是女眷,顯然交淺言深了。
原以為她們是見慣了風(fēng)月,不避諱這些,現(xiàn)在想來只怕不那么簡單。
結(jié)合秦家赴宴秦業(yè)的態(tài)度,難不成他想撮合自己和尤家姐妹?
越想越覺得可能,畢竟從了解到的情況看,尤老娘和尤氏都是秦業(yè)牽的線,那再安排尤二姐和尤三姐也不那么突兀。
尤家姐妹雖然姿色不差,但要他娶回來做正妻,不說自己不愿意,就是父母那關(guān)都不可能過。
不論她們是不是完璧,但從秦家酒宴上不難看出,至少小節(jié)有虧,娶妾無所謂,做為正妻以后自己如何能在官場中抬得起頭。
況且,自家父母還指望娶個高門貴女,徹底改換門庭。
至于納妾,賴尚榮還有自知之明,尤家雖然小門小戶,但二尤畢竟也是賈珍名義上的小姨子,肯給榮府襲爵的賈璉做妾是一回事,但自己一個無官無職的舉人,又是賈府奴仆出身,怎么想也不可能。
結(jié)合以上訊息,賴尚榮不難得出。
秦業(yè)多半有意撮合,但尤家母女還有顧慮,所以才有打探自家的舉動。
怪不得尤三姐明明說回家,馬車卻反向而行,只怕就是想看看自家宅邸再做決定。
想到這不由后悔,不該請她們進(jìn)府喝茶逛園子。
尤老娘貪財看過紅樓的大多知道,否則也不會任由兩個女兒被人吃豆腐占便宜。
自己這通操作,無疑是在顯擺身家,撓在了她的癢處。
“唉!”
嘆了口氣,撓了撓頭。
若非當(dāng)時瞅見尤二姐小蠻腰,想著引到家中近距離接觸,怎會惹下這個麻煩。
潘又安之事同樣是自己意志不定,否則哪有這些麻煩。
好在薛蟠鬧了那么一出,給了個移花接木的理由,否則若賈政、王夫人執(zhí)意打殺了潘又安,司棋必然遷怒自己,到時候只怕禍?zhǔn)虏贿h(yuǎn),更別提苦心經(jīng)營的人設(shè)了。
想著想著,不自覺已經(jīng)回到園內(nèi)住所。
“大爺!床單怎么換了?”
剛準(zhǔn)備喊晴雯去準(zhǔn)備晚飯,就聽到她的質(zhì)問。
“呃!……中午睡覺時候弄臟了!”賴尚榮敷衍道。
能不換嗎?
上面不但泥濘不堪,更有點點梅花。
好在他還知道屋里東西擺放位置,出門前叮囑司棋換掉再走。
不過,話說那床單不在房里,難道被司棋帶走了?
該不會是想留著罪證吧?不過如今事情也辦了,想來應(yīng)該不至于有什么后患。
晴雯審視著賴尚榮,問道:“大爺你何時這么勤快,還自己換床單了?”
賴尚榮暗道大意了!
“嘿!你個小蹄子,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倒審起大爺來了!”
接著一捂肚子,賣慘道:“我這肚子疼的不行,一天都沒吃東西了,還不快去廚房拿些吃的過來!”
賣慘還是有效果的,晴雯想起他中午沒吃飯,忘了追問答應(yīng)一聲飛奔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