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出現(xiàn)的地方與阿燦所提示地點不謀而合,這讓我頓感阿燦的失蹤的確和田青有關(guān)。那并不是田青對阿燦做了些什么,而是阿燦在對田青有所行動。知道阿燦至少還在這個世上,我的心倒是寬慰了一點。
被我嚇了一大跳的田青還轉(zhuǎn)頭就走。我手疾眼快,抓住了她的背包就將她扯了回來。
她倒是冷靜得挺快。一個能果斷辭職的人,通常都不會太過慌張。就好像外面明凈的天氣一樣,她轉(zhuǎn)身向著我,臉上沒有絲毫惶恐。
“你怎么來了?”她問我。
“你怎么在這里?”我反問道。
“我先來,你后到。所以你的動機(jī)更加讓人懷疑,不是嗎?”她歪著腦袋看著我說。
“你怎么知道我在你之后到這里?”
“嗯……我是說這個酒店。是我先來這里的,今天才看到你。”她說著眨了兩下眼睛。
她所說的話無疑讓我人覺得非常可疑,但是我知道即便瘋狂追問也不會得到答案的。
我話鋒一轉(zhuǎn),問道:“對,我的動機(jī)是不可告人的。所以,我必須將你在這里的原因問出來,否則決不罷休。”
她幽幽地出了口氣,突然“嗤”地笑了出來,然后又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這家伙的大腦剛才肯定冒出了一連串的壞主意,如今正想著法子來擺脫我。
絕不能讓她有時間想清楚,我因此繼續(xù)追問道:“你為什么辭職了?還有,上次你要對我說的事情,這回應(yīng)該有機(jī)會告訴我了吧?”
“我不是對你說過,去好好生活,別折騰那些事情了嗎?”她說。
“那么,你的辭職與那件事情有關(guān)?”
一陣凍結(jié)了的沉默,圍繞在我們的周圍。即便不遠(yuǎn)處就有賓館的柜臺小妹在看我們,我的眼睛都被這氣氛遮掩住了。
田青那粉色的嘴唇動了一下,欲言又止地讓我著急。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一把渾厚的聲線:“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順著聲音瞧去,我看到了昨晚在燒烤店看到的那個八字胡男人。他還是穿著那套長袖運動服。
此人昨天晚上是坐得有點遠(yuǎn),我沒能將他看清楚。今日再見,才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雙眸深邃,仿佛經(jīng)歷過不少事情。
田青沒有回答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誰料,男人卻問田青:“他怎么來了?”田青沒有說話,猶豫地?fù)u了搖頭。
兩人的反應(yīng)極有默契,無疑是事先就認(rèn)識的。男人的一句“他怎么來了”讓我立即想到這家伙肯定不是第一次見我,肯定在某時某地鬼鬼祟祟地瞧過我,甚至可能知道了我的秘密。
不過,讓我覺得不快地卻是這兩人事先認(rèn)識。我頓時開始猜度這兩人的關(guān)系,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醋意,即便我心里還有個常悅。我并沒有將田青放在與常悅同等的位置上,很難解釋我當(dāng)時為何會這樣。
“哼,怪不得你知道我在你之后來了。原來有人在監(jiān)視我!”我輕蔑地說。
“沒到你說話的時候?!蹦腥藝?yán)峻的聲調(diào)使我頓時啞口無言。
他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我,又問田青:“是你將他帶來的?怎么事先沒有告訴我們?信息又不回復(fù)。”
“不是我?guī)淼?。昨晚睡下了,今早才看到信息。”田青簡短地回答道?p> “那你是自己找上門的?”男子轉(zhuǎn)為問我。
這時的我實在被這兩個家伙莫名奇妙的對話搞糊涂了,可是我還是知道不該毫無保留地對他們坦白。我說:“該我說話了吧?我想,我沒必要向你交代。”
“你最好說清楚,這對你有好處?!蹦凶油{道。
“朗朗乾坤,你能拿我怎么樣?”我反戈一擊道,真想找塊石頭來砸破這家伙的腦袋。
男子還想說什么,卻被田青打斷了。她對我說:“事到如今,你得告訴我們,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或許,我們會告訴你,我們所知道的事情。在得到主席批準(zhǔn)之后。”
“主席?你們難道是從首都來的?”我問。
“不是,是協(xié)會主席。”
如此說來,田青和男子都隸屬某個協(xié)會,神神秘秘的。如果再跟這些家伙牽扯下去,我沒準(zhǔn)會被拉入某種邪教組織,對著奇怪的神像三跪九叩。然而,正如田青所說的“事到如今”,證明我已經(jīng)沒有回頭的機(jī)會。
發(fā)信息給我的阿燦大概也會料到我會有這種遭遇,所以我也沒必要將他的信息隱藏。我掏出手機(jī),把阿燦的短信息展示給他們看了。
那男子一看,便皺著眉頭對田青說:“這可不是好東西,會出問題的?!比欢?,田青卻說:“可是,這人倒是個好人?!?p>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一直給田青發(fā)信息,而讓她對我產(chǎn)生了某種好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好人。不過,我能感受到田青是站在我這邊的。我突然頭腦發(fā)熱,便想將阿燦的事情對他們?nèi)P托出。
可那兩人就好像商量好似的,田青把手指放在唇上,男子則伸手來捂住我的嘴。
他們一點都不好奇。與其說不好奇,還不如說是對“知道”有恐懼。不管在什么情況下,我都不想被男人的手觸碰到我的嘴巴,便在他捂到我之前就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的手捂在嘴上。
他們看我不說話了,才松了口氣。男人對田青說:“也是沒辦法了,帶他去見見主席再說吧?!?p> 田青同意了,就連我自己都感覺得到我臉色的沉重。她拍了拍我的胸膛,說:“沒事。”
兩人將我?guī)У搅速e館旁邊的停車場。說是停車場,也不過是一塊鋪滿了石子的空地。那名男子名叫何音,以前曾是一名刑警。今天本來就是來接田青的。在當(dāng)刑警之前,他還是在特種部隊退役下來的,身材十分突出。
既然他們說了“以前”,那現(xiàn)在恐怕和我、田青一樣,都是無業(yè)游民。幾個游手好閑的家伙聚在一起,肯定會給社會帶來不安定的因素。
我當(dāng)時還沒想到,今天還真的會出大亂子。不過,在事情發(fā)生之前,我必須先見到他們的老大。
大伙上了一臺七座的商務(wù)車。由何音駕駛,開車來到了另外一所較為豪華的酒店。據(jù)田青所說,她是不想和主席住同一個酒店才去了永豐的。至于為什么,她并沒有說明。
依我的小人之見,那恐怕還是男女之間的問題。
我們不用上酒店,車子就停在一個穿著西服,戴著眼鏡的商務(wù)人事身旁。此人必定就是他們的主席,而且我竟然認(rèn)識這個人!準(zhǔn)確來說,只是我單方面認(rèn)識對方。因為這位主席竟然是一名著名商人。
戴蕎,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也是一個集團(tuán)公司的掌舵人。我其實并不清楚這位戴總在集團(tuán)里擔(dān)任什么職位,卻知道人們只要看到戴蕎就想起他的公司,看到他的公司商標(biāo)就能想起戴蕎。
與網(wǎng)絡(luò)和雜志上的照片相距甚遠(yuǎn),他戴著眼鏡,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身材還有一些顯胖。只不過他那雙濃密的劍眉倒是讓他的精神提升了不少。
一般四十多歲的男人正忙于面對中年危機(jī),這個男人就已經(jīng)騎在了過千員工的頭上,原因是他的老爸死得早。戴蕎的父親戴老原來是經(jīng)營方便面生意的,后來跨界做起了房地產(chǎn)。據(jù)說他是在某高級的會所,于兩個年輕姑娘中間突發(fā)心臟病而死。當(dāng)時,他剛開了一瓶不知好不好,但至少很貴的紅酒——一口都還沒喝。
像戴總這樣的人物,我從未想過會與之有任何交集,更沒想過他竟然是這個地下組織的頭目。若不是他把臉湊到車窗旁,將用來掩飾的口罩拉了下來,誰都想不到他會出現(xiàn)在這樣的小地方。
戴蕎還站在車外,看了看我,點了點頭,然后問坐在我身旁的田青:“別墅確定安全嗎?”
“有三天的安全期?!?p> 田青如此回答道,仿佛在說自己的生理期,使得我不由自主地有點尷尬。然而,此時此刻,我還是別多嘴的好。
車外,戴蕎又點了點頭,拿出一根煙來點燃了,然后又向我和何音遞了一根。田青連忙捂著鼻子說:“下車去?!蔽翼槃荻鵀椋c何音下了車就點起了煙。
戴蕎和我們站在車的不同兩側(cè),所以我們并沒有說一句話。我和何音也并不熟悉,同樣無言以對。我們?nèi)齻€默默地抽完了煙,場面就像是正準(zhǔn)備刺殺什么要人般沉重。
抽完了煙,戴蕎在那頭對何音說:“他們?nèi)四???p> “我昨天已經(jīng)送他們上去了?!焙我艋卮鸬?。
“那我們走吧?!?p> 這也就是說,主席大人已經(jīng)認(rèn)可了我,而我也已經(jīng)加入了他們這個“邪教”。還是那四個字“事到如今”,我也沒什么好說的,跟著他們回到了車上。
何音和戴蕎坐在前面,我和田青坐在后座,一行人向著縣城外而去。趁著在車上有點時間,我便和戴蕎互通了姓名。末了,我還忍不住問何音:“你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我?”
“呃……”何音遲疑了一下,牛頭不對馬嘴地笑著說道:“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喝一瓶老茅才對,你說是不是?小青?!?p> “我們就告訴他吧。他不是個笨蛋?!碧锴嗾f著將鞋子脫掉,把雙腳縮到了椅子上。
“嗯……其實,我監(jiān)視過你。還在你的身上放了竊聽器?!焙我粽f。
“什么?那玩意兒是你放的???可是,你也放得太過隨便了。”我驚訝地說。
“嘿,這可不是隨便的,還經(jīng)過包裝。不是嗎?你當(dāng)時身上沒什么隱秘的地方可以放的,但是我又得完成小青給我的任務(wù)……所以……”
“所以你就隨意浪費經(jīng)費。”戴蕎苦笑著說。
“那你們?yōu)槭裁匆O(jiān)視我?”我追問道。
“你會知道的,現(xiàn)在不用著急?!?p> 戴蕎一言九鼎地打住了我的追問,使得車子里面有變得安靜了下來。根據(jù)田青之前說過的話,有些話可不能不挑時間和地點地說,因而我也并沒有追問。
商務(wù)車經(jīng)過了一段田間,穿過了滿地跑雞的小村,從一條瀝青路向山上爬去。從縣城出來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的車程,我們來到了一所建在山腰的別墅外。這別墅前面是人跡罕見的公路,后面是山坡,簡直像是一個孤島。
這的確有點邪教總壇的味道了。只是我能看到這別墅的屋頂斜面是用太陽能板鋪成的,也有太陽能熱水器,想必這群人也不會像以前那些邪教徒一樣披著黑袍,點蠟燭吧。
車子在別墅院子停好,大門處就走出來了一個頭發(fā)花白,穿著藍(lán)色工裝褲的大叔??此臉幼?,我估計他就是駐守在這別墅里的傭人。
戴蕎下了車,親切地拍了拍大叔的肩膀,笑著說:“辛苦你了。電夠用嗎?”
“哦,夠用的。來的時候是有點問題,可我一個人就修好了。就連院子的雜草,我都全部處理掉了。”大叔笑著說。
戴蕎來到這里的時候似乎輕松了許多,感覺就像是學(xué)生放暑假。我們都下了車,田青抬頭看了看天,向戴蕎和大叔點了點頭,又回頭向我和何音點了點頭。
我一頭霧水地看了看何音,何音向我笑了一下,說:“安全了。”
這回,連何音都輕松了起來。田青那如同靈媒的舉動,這詭異而輕松的氣氛,都讓我頓時覺得田青才是這個教派的核心人物。
“他是誰?”大叔突然盯著我問,語氣滿帶警戒。
沒等眾人回答,大門處又走出來了一男一女。男的高高瘦瘦,身穿米黃的西裝,還戴了一頂同樣顏色的禮帽。此人面頰消瘦,顴骨突出,不算蒼老的臉上有兩道明顯的法令紋和眉心上的川字紋。加上他那尚不算明顯的眼袋,我敢打賭他大概是個常常失眠的神經(jīng)衰弱者。
另外那個女的戴著眼鏡,身穿新政服裝和齊膝短裙,在腦后綁了一個發(fā)髻,顯得成熟。她大概在自己的臉上花了不少功夫,皮膚比起面容來更加年輕。能看得出,她比我要年長很多歲,大概有四十左右。
她的眼角并沒有魚尾紋,而川字紋倒是和帶禮貌的男人一樣深,顯然是個不愛笑卻經(jīng)常動腦的人。根據(jù)我的目測,這兩人跟戴蕎的年紀(jì)不分上下。而且,我能看出那個女的曾經(jīng)風(fēng)姿綽約,或許將來也能如此。
戴蕎說到底是個穿梭于人際之間的老手,馬上就笑著對與他身高相若的禮帽男說:“喂,高老師,即使放暑假你也不用穿的那么豪放吧?”
“要你管,這衣服放在家中很久了。來這個陌生的荒野,正好拿出來曬一下。”高老師聳著肩說。
“嘿,你們別扯遠(yuǎn)了,快說說他是誰?!惫ぱb大叔追問到。
“好好,別緊張。讓我來介紹一下?!贝魇w指著我介紹到,“這位是小青的朋友,是一位現(xiàn)存的沉溺者。我和何音之前就聽說了,只是還沒告訴你們?;蛟S,讓他來自我介紹一下吧。”
聽到戴蕎的介紹,新出場那幾個人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復(fù)雜,既像是擔(dān)憂又有點同情??墒牵麄兊脑尞惔蟾艣]有比我的大。我來不及自我介紹連忙反問:“什么沉溺者?說我嗎?”
“對,就是說你,以及那些和你擁有同樣癥狀的人?!碧锴嗾f。
“有很多這些人?難道你們也……”我說。
“至少不止你一個。我們都是與沉溺者有過密切關(guān)系的人。”她回答道,“可是那些人基本上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