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后,碧云山下,一座偏僻洞府中。
張清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雙目睜開,兩道青芒一閃即逝,把這昏暗洞府都照亮了一瞬。
他肌膚之下隱有一層玉色,這是因為剛才破境,法力無法自如收束所致,運轉(zhuǎn)起長春功法訣,身上異狀很快就收斂了下去。
此時他法力大漲,是之前兩倍有余,神識也增加了三成,全部放開可以籠罩二十余丈方圓。
接下來還有另外一事,他伸手入懷,摸出了一塊玉玦。
此物形如一環(huán),有一缺口,通透晶瑩,潤澤光亮,玉質(zhì)細膩冰涼。
張清神識一動,意識就往此物之中沉入進去。他只覺心神一個恍惚,就到了一處莫名之地。
這里有百丈方圓,成天圓地方格局,上下四方都是濃密無比的灰色霧氣,生長有一株三丈高的古怪樹木。
此樹有六七人合抱粗壯,通體剔透如玉,能看到枝干內(nèi)部有一絲一縷的五色光點飛舞游蕩,枝杈繁茂卻沒有葉片,只在枝條末端有一點點靈光乍生即滅。
樹下靈光一現(xiàn),張清的身影從中走了出來。
他抬起雙手看了看,發(fā)現(xiàn)相比上次進來的時候,這具化影之身更凝實了一些。
環(huán)顧四周,樹上靈光更加明亮,四周依舊是濃密霧氣,并沒有什么變化。
在這莫名之地中,化影之身的法力會止不住地流逝,耗盡之時心神就會從這里退出去。
而不論這里過去多久,在外間看來,這一段時間都是不存在的。
張清趺坐樹下,雙目微闔,運轉(zhuǎn)起飛葉術的法訣來。
他身上法力消耗的速度一下快了倍許,一個個五色光點從樹干中分離出來,如流螢飛舞一陣后,在他身前匯聚成一團。
同時他心中升起一陣奇異感應,好似有一道人影在他眼前演示法術。
此人手中法訣變化,體內(nèi)各處經(jīng)脈竅穴,法力起伏流轉(zhuǎn)的痕跡,無不歷歷在目,真切無比。
這就等同于有一個極其擅長法術的修士在親身教導,不僅是口耳相傳,還讓人以神識探究其體內(nèi)法力運行脈絡。
無論是師徒相傳,還是同族傳法,都絕對做不到這種事情的。
張清已經(jīng)對飛葉術極為熟稔,可他還是凝神細看,不錯過任何細節(jié),同時化影之身的法力也自發(fā)流轉(zhuǎn)起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那人影動作一頓,不再施展法術了,而是盤膝坐下,似在感應什么。
以往每到這時,化影身上的法力就會耗盡,心神退出莫名之地,想要再次進來就要等上許久。
張清曾留意過此事,所需等待的時間,大致就是他法力耗盡后,打坐調(diào)息恢復完滿所需的時間。
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練氣七層修為了,體內(nèi)法力還剩下五成。
片刻之后,那人影丹田氣海處,一點點青光憑空浮現(xiàn),隨后竟然凝成了一枚青瑩瑩的符印。
此物與飛葉符靈紋極為相似,只在一些細微處有所不同
張清還沒來得及細看,心神中一切景象轟然破碎,化影之身依然好端端坐在那怪樹下。
抬頭一看,他眼前有一團五色靈光聚而不散,不由得一怔。
張清心中似有所感,伸出一指在靈光上輕輕一點,此物碎成了點點熒光,再倏忽一聚,化作了一枚符印,與心神中所見一般無二。
這枚符印化作一道青光,鉆進其眉心不見,下一刻,這具化影的法力飛速流逝,只過了數(shù)息,就全都被符印吞吸干凈。
靜室之中,張清緩緩睜開雙目,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對于這種奇異符印的來歷,他在家族中的典籍上曾經(jīng)見過。
修士將一門法術修煉到高深處之后,如果繼續(xù)勤修不輟,且又機緣足夠,就有機會凝結出一枚法術符印,這里面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循,全看各人緣法。
得到此物之后,法術收放由心,圓轉(zhuǎn)如意,威力也會比尋常修士施展出來的大上數(shù)倍。
據(jù)說有一位修行界前輩,因為被寒潭毒蟒打傷,寒毒侵身險些喪命,可是傷愈之后,其苦修多年的一門高階法術冰雨術,不知為何就煉成了法術符印。
此事未必是真的,但是張清現(xiàn)在想起來,也不得不為之驚嘆,這位前輩的機緣實在讓人艷羨。
要知道高階法術極難修煉,想要修成符印就更加罕見了。
在坊市中偶爾可以看到中階符箓,高階符箓卻幾乎沒有出現(xiàn)過。
不過張氏族中倒是有數(shù)門中階法術傳下,可惜離開家族的時候太過匆忙,張清都沒顧得上帶出來。
等日后修為高了,倒是可以聯(lián)合另外幾個同族,回去找韓氏討還回來。
張清并未急著出關,他在九芝堂購買的大元丹已經(jīng)用盡,靈石也所剩無幾,接下來要把遁影法衣祭煉一番。
他從榻上下來,靜室一側(cè)有一扇小門,從此處走進去之后,赫然是一間密室。
這里有一張長桌,一排木架,架上擺著許多典籍書冊,還有數(shù)個木盒。
張清目光一掃,拿了一只木盒下來。
此物之上還貼著兩張封靈符,以防靈氣流散,他一道法訣打上去,符箓輕飄飄落下。
隨后他回了靜室榻上坐定,打開木盒一看,其中有一件疊放整齊的黑色長袍,還有一枚玉簡。
張清一道法訣打去,這件法衣一下飛起,懸在半空,輕輕一抖就理了開來,色澤深沉如墨,點綴著許多銀色絲線,在衣袖和下擺等處,墨中略透暗紅,銀絲交織成片片云紋。
他按照族中所傳法訣,把法力運轉(zhuǎn)起來,手中不時發(fā)出一道靈光,全都沒入法衣中不見蹤影。
半日之后,遁影法衣上忽地冒出一片銀光,隨后輕輕一轉(zhuǎn),就落在他身上。
張清法力耗去大半,臉色略顯蒼白,也難掩喜色,他手中法訣一掐,法衣上銀光一收,剛好得體合身,不由得微微點頭。
此寶是張氏前輩用一頭異獸的靈皮煉成,本是打算煉成靈器的,因為少了一種關鍵寶材,只煉成了上品法器。
那位前輩到坐化之時都以此為一生憾事,玉簡中就是其留下的煉器心得,期望后人能代他完成心愿。
張清并未多看那玉簡,他現(xiàn)在可沒有辦法重煉法器,只能等日后再言,還有前身之因果,若有機會也要還了才行。
祭煉法器耗費了不少法力,他握住一塊靈石,打坐調(diào)息起來。
等到他法力盡復,手中靈石也暗淡了許多。
張清從榻上站起,一振衣袍,到了那密室中的長桌前站定。
桌上有盈元朱砂,星黃草煉制的符紙,還有一支火狐尾制成的符筆,這些都是張清不惜本錢,從坊市中買來的。
他屏氣凝神,運法片刻,提起符筆沾上少許朱砂,就開始描畫靈紋。
只見一條朱紅色墨痕落在符紙上,蜿蜒曲折,一條靈紋畫成,張清毫不停歇,又畫下一條靈紋,同時他法力也按照飛葉術法訣運轉(zhuǎn),通過符筆注入到符紙中。
片刻之后,就有一個完整的符箓圖形浮現(xiàn)出來,靈紋本是鮮艷殷紅,但是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這并不是靈紋中的靈氣消散了,而是因為靈氣自行收斂,這就表明此符出自一個極高明的符師之手。
張清微微點頭,他本就在符法上頗有天賦,要不然之前畫出來的符箓也不敢賣兩塊靈石一張。
此次畫符更是一氣呵成,毫無滯礙,比之前順暢了不知多少,大概是得到法術符印的原因。
畫符也不是易事,要運轉(zhuǎn)法訣,還要刻意控制法力,不能把符紙毀了,對法力和心神的消耗都不小。
接下來的五日,張清一直未曾離開洞府,在密室之中不停的畫符。
如果法力耗盡,或者心神疲憊,他就打坐調(diào)息,恢復法力。
當他打開洞府外的禁制,從中走出來時,距離他閉關已經(jīng)過去了接近百日。
他這座洞府在碧云山下一座小山谷里,靈氣稀薄,荒涼偏僻,好在每年只需十塊靈石。
一般來說,只有手頭拘束,且又修為不高的散修才會住在這種地界,前身之所以把洞府選在這里,是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
張清看著谷中遍地碎石,還有裸露在外的黃土,幾叢野草從石縫中鉆出來,給這里添了幾分生氣。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暗暗決定,要盡快換一處靈氣充足的洞府。
此時他全身罩在一件寬大灰袍里,頭戴斗笠,面容藏在陰影中,遁影法衣不但可以隔絕神識,隱藏自身法力,還可以自如變化外觀形貌。
而且這件法器上還有一門遁行法術,遁速可與中階符箓相比。
張清現(xiàn)在這個模樣,總算能夠放心在坊市里行走了。
他如上次一樣,去坊市廣場里尋了一處角落,插上早就準備好的幡旗,擺上一張飛葉符,就靜靜等待起來。
過了一炷香時間,有一人走上前來。
此人是個瘦小老者,長眉細眼,留著兩撇胡須,問道:“在下剛好需要幾張符箓,道友這價格能不能低些?三塊靈石兩張如何?”
張清抬頭一看,輕笑一聲,“我這符箓要是擺在百煉閣,三塊靈石都未必買得到,道友真是好算計?!?p> 灰袍老者捻著胡須,不以為意道:“可是道友也并不是百煉閣的符師??!”
他這話是說,張清的符箓就算,也不能跟百煉閣的相比。
張清微微搖頭,并不作答。
老者沉吟片刻之后,終究還是一聲嘆息,離開了此地。
接下來又有數(shù)人上前詢問,也有人看出了張清擺出來的符箓乃是上品,但卻無一人愿意用兩塊靈石買下。
過了足有半個時辰,竟然一張符箓也沒有賣出去。
張清不由得暗自皺眉,莫非真的是價格定得太高了?
如果空有符箓賣不出去,那賺取靈石買丹藥修行都只是空話而已。
他想到這里,也不禁有些懊悔起來,早知如此當時就不該拒絕白止寒,現(xiàn)在空有符箓卻賣不出去。
不過他也是心志堅定的人,這個后悔的念頭只是一起來就被他掐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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