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驟起,四風齊至。
鳴清靜漩。
少年不知為何,看到少女突然消失在眼前后,心底一片冰涼。
神官會死,長生者不會死。
而且神官死了,長生者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但每一任神官離去,對應的長生者都會消失一點東西。
比如,人性。
比如,理智。
比如……情感。
而晴空,一位活了不知有多久的長生者,此時的心里卻誕生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極端情感。
憤怒?
不是,模糊的記憶里,他早就將其視作糟粕,毫不留情的將其拋棄。
惱怒?
不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惱怒過了,自從拋棄憤怒后,惱怒也不再出現(xiàn)過了。
那是什么?
他一邊想著,手卻不由自主的做出動作,不斷召來大風。
“晴空!”
身旁的孟忠之猛然拔刀,他顯然很熟悉現(xiàn)在少年的狀態(tài)。
“鏘!”
“珰!”
凄厲的刀光只是現(xiàn)世一瞬就被更尖利的風斬斷。
帝國窮盡科研部幾代人研發(fā)出的,對靈氣等專攻金屬就這般被輕柔的風折斷。
“我……”
少年艱難的吐出一個字。
而少年清冷淡漠的聲音還未落下,環(huán)繞周身的風卻不知怎的,突然散開。
一雙不知從何而來的血手陡然間出現(xiàn),抓破了其寬大的衣袖。
布料粉碎,一枚血珠滾落,空中無端生出漣漪。
而就在血珠將要落到那慢慢擴散開的漣漪中心時,少年白皙的小手卻是險而又險的捏住了它。
“嘶……”
血珠內的生物艱難的叫出聲音,然而陡然升起的鳴風卻將少年推向后方。
一雙血手憑空而現(xiàn),與其一同的,還有巨大的音障。
孟忠之手里的斷刀被振飛,半步宗師境的他在這種戰(zhàn)斗中竟是半分都插不上手。
耳膜被鳴風震碎,恐怖的音障險些將他的大腦都給攪成一團漿糊。
若非他提前用勁氣護體,想來今天就要殉職了。
他躺在草地上,艱難的抬起頭看向晴空。
卻見此時,四周的風聲消退,那雙泛青色的眸子此時正生出罕見的怒意。
只見那位少年伸出一只手攤開前移,沒有風聲,沒有氣浪,什么都沒有。
仿佛他只是向前攤手。
但躲藏在空氣里的敵人卻不如此認為。
“噬!”
隨著一聲似乎是恐懼的尖叫聲響起,一個通體如同血紅觸手組成,只有頭部是一面鏡子的妖邪陡然出現(xiàn)。
然后他便如同無智的野獸一般沖向晴空。
孟忠之一下懵了,他從未想過這個妖獸竟然會這么的勇。
妖獸只是一次彈跳,就已經突入晴空身邊五米的范圍內了。
然而晴空卻是不急不忙,甚至還在思考自己剛剛到底是怎么會迸發(fā)出那種復雜的情感的。
而就在妖獸進入晴空身旁三米距離后,那張鏡面幾乎已經貼在晴空臉上了,而他攻擊方式卻出乎意料。
只見那只妖獸瞬間身軀崩解,化作數十根觸手,先是封鎖四面八方的任何角度,然后陡然迸射而出。
除此之外,那張鏡面頭顱則是不斷靠近,似乎是想將晴空吞入進去。
若換成孟忠之的話,面對這種詭異的攻擊,也只能退進鏡子之中。
那這樣以來,就必然會落入鏡妖的鏡中世界中,生命也將會握在妖獸手中。
然而晴空卻只是淡淡負手,四周瞬間死寂,妖獸的攻擊停滯。
就連孟忠之都感覺自己在一瞬間進入了缺氧狀態(tài)。
四周的空氣無法流動,在這種環(huán)境里,哪怕你再用力的吸氣也不可能吸進任何一縷空氣。
四周仿佛被堅硬的混凝土墻緊緊包裹,無法動彈半分。
靜風。
困敵極易。
在孟忠之快要徹底因為缺氧昏厥過去時,少年白皙的小手已經撫在了鏡子表面。
隨后微微用力。
砰!
……
一片楓樹林里,少女此時正艱難的靠坐在一棵樹下。
心底雜亂且詭異的聲音不停的響起,而之前與之相對的溫和文雅的聲音卻消失了。
少女呆愣的拿著手里的手機,而手機屏幕里倒映著的她卻是無比詭異。
因為那小小的屏幕里的她的臉龐,扭曲而又恐怖。
放棄吧……
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祁鎮(zhèn)此時已經分不清到底是那里傳出的聲音了。
你不過是一介凡人,哪怕放棄……
也不會在你這一生中留有遺憾……
四周的楓葉正在漸漸向她靠攏,少女能感覺到,那些楓葉開始爬上她的身軀,并且葉片上不知是長出了什么東西,將自己粘在她的衣服上,根本不是簡單的拍打可以打掉的東西。
意識到已經快要窮途末路的祁鎮(zhèn)直接閉上了眼睛。
她的腦海里不知怎么想起了晴空昨天說的一句話。
“神官的修煉體系相比與其他的修煉體系,是最玄奇的?!?p> “因為神官的修煉體系不同于常規(guī)的修煉體系,因為這個體系的修煉者是修心的?!?p> 她的大腦飛速旋轉,而與其一起的,是四周景色快速變得灰白。
“以己心馭天意,以天意喻己心?!?p> 少年的話音回蕩在她的腦海里,一縷清風不知從何而生,環(huán)繞在她身邊。
詭異的聲音不知是被震懾還是被清風威脅,竟再也不發(fā)一言。
背執(zhí)?
她在心底說道。
背棄執(zhí)念?
她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眼睛此時已經泛起清光。
背負執(zhí)念?
并非如此。
因為她沒有背負或背棄執(zhí)念的到達了背執(zhí)中景。
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祁鎮(zhèn)感覺自己心底有一個東西破開了。
背執(zhí)。
不是背棄,也不是背負。
甚至背和執(zhí)只是神官體系第一境的代稱罷了。
她再次閉上眼睛,企圖努力回想一個問題。
神官第一境到底是什么?
隨著她的疑問,心底溫和文雅的聲音浮現(xiàn)。
無念無相,不背不執(zhí)。
這是阿空所背執(zhí)的東西。
你應該換一種。
祁鎮(zhèn)似是想到了什么,身畔的清風慢慢擴大,四周的景色再次變幻。
而雜亂且詭異的聲音則再次響起。
如鏡如妖,之上背執(zhí)。
如……
就在那道聲音想要再次重復一邊的時候,溫和文雅卻是直接打斷道。
閉嘴,業(yè)障。
然而這并不起任何作用。
詭異的聲音仍在繼續(xù)。
祁鎮(zhèn)再次睜開眼睛,此時的她,一只瞳孔如同鏡子般倒影周圍的所有東西,另一只瞳孔卻如同流動的琥珀一般,頗為妖異。
她想起了一句古詩。
來自兩千六百年前的一句詩。
是趙括在與荀子第一次論道時候記錄下來的詩。
以銅為鏡,可正衣冠。
以史為鏡,可知興替。
以人為鏡,可明得失。
(本文歷史架空,不喜勿噴。)
祁鎮(zhèn)再次閉上了眼。
清風散卻,諸景俱退。
你這是……
人族妖孽……啊……
心底的兩道聲音開始消退,祁鎮(zhèn)再次睜開雙眼。
此時的她,渾身赤裸,腳下是一面無邊無際的鏡子。
除此之外,在她之上,是漫天青色繁星。
腳下的鏡子并未映出她赤裸的身軀,而是一個周身纏繞著黑霧,渾身上下都有著琥珀色眼瞳的怪物。
黑霧在消退,在黑霧之后的,是一個小女孩。
而這個小女孩,祁鎮(zhèn)很熟悉。
因為那就是她。
她是祁鎮(zhèn)。
——(背執(zhí)卷,完)
第一卷的故事到此完結,感謝各位書友的支持。
第二卷,名為浮生卷。
本意大抵是指浮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