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返程的車上，少女似乎將這一天的興致全部花銷完畢，一股股倦意開始涌上心頭。
于是她看了一眼少年，無精打采道：“晴空……我好困……”
身旁的少年見此情形，卻是沉思片刻。，最終還是伸出手指，一抹清光浮現(xiàn)，點在少女額頭。
清光在接觸到光潔額頭的瞬間便若滴水入湖，蕩漾開來，少女頓時感覺自己渾身舒泰，精神也前所未有的放松。
“崇武……開一下音樂?！?p> 少年似乎有心事，他雙手揣進袖子，閉上了眼睛，“我想睡一會?！?p> 見此情形，少女略帶擔憂的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額頭，隨后又不死心的伸手撥開少年緊閉的眼皮。
“祁鎮(zhèn)……”
少年第一次在少女面前如此虛弱，“……有事？”
少女仔細看著他，琥珀色的瞳孔一下又一下的緊縮擴張，淡淡的，略帶香氣的呼吸在少年閉眼間吹拂到了其纖細的脖頸上。
“阿空……你怎么了？”
良久之后，少女終于開口，與此同時，一層無法察覺的東西瞬間擴張開來。
是少年張開了結界。
“沒什么……回想起了一些事?！?p> 少年閉著眼睛，軟糯的小臉上面無表情，“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p> 聞言，少女好奇心不知從何而起，竟道：“我想聽聽，可以嗎？”
“……”
少年依舊沉默，最終，在少女快要放棄的時候，才開口道，“好吧……”
“那是一個……很遺憾的故事……”
……
在久遠的過去，人類的部落剛剛興起，文明尚未普及，野蠻遍行天地。
一位仙人因為一些瑣事，被他的上司針對，原本很小的一件事，變成了很大的一件事；最終，他被貶下凡間，與未開化的野人和不曾生出靈智的鳥獸為伴。
似乎是匆忙，似乎是急迫，亦或者是可憐，這位仙人并沒有受到天帝的懲罰，而是以完完全全的仙人之身，被貶下凡間。
他被迫降臨在一片戈壁，執(zhí)行刑罰的仙官告訴他，只要他在這里原地不動呆上千年，刑罰就算結束，但如果踏出此地一步，便是萬年，也別想回去。
倒霉的仙人含笑點頭，卻沒能看到仙官憐憫的目光。
最終，仙官離去，仙人盤坐在地，大抵是因為沒失去仙人之體，他一點都不在意這里的環(huán)境。
風沙吹拂戈壁，在其上留下歷史的沉淀。
一百年如此度過。
仙人依舊是那副樣子，不在意身邊的風沙，不在乎日新月異的戈壁，不在意遠處的湖泊干涸又泛濫。
日升日落，月滿月弦。
第二個百年如此度過。
仙人依舊不染風沙，依舊盤膝坐在原地他身下的戈壁已經(jīng)開始長出綠色，遠處的水洼開始泛濫，沒過了一些低的戈壁，成為了方圓百里唯一的水源。
綠草萌芽又枯萎，花朵枯萎又盛開。
第三個百年如此度過。
仙人衣袂依舊潔白，姿勢未改，遠處的湖泊卻已經(jīng)蔓延到不遠處的地方，原本猙獰的戈壁已經(jīng)變得平緩，熾熱的沙地也已變成一望無際的草地，不知從何而來的鳥獸已經(jīng)準備再次繁衍，不知從何時起落于地面的樹種也開始發(fā)芽。
朝起朝落，樹漸繁榮。
風聲開始變小了，這里也漸漸多了些雨水。
直到第五個百年。
當初將他送下仙界的仙官落下凡間，仙人起身作禮，卻被那位仙官善意的提醒道。
“你已經(jīng)走出了原地?！?p> 仙人震驚，惱怒，憤恨。
他以為是仙官在誆騙于他，因為他自己知曉，這數(shù)百年他一直未曾動過地方。
然而仙官只是道。
“這五百年，你是隨著腳下的土地的移動而移動的，所以，你是不知道自己有無移動的。”
仙人明白了仙官口中的意思，他用力跺了跺腳，隨后賭氣的走向不遠處的湖泊。
仙官見此，竟也落下云來，跟隨他一起走在湖邊。
兩人沉默著，走完了整座湖，花費了三天。
“我該走了。”
那位落下凡間的仙官道。
仙人長長拱手下拜，沉默不語，最終看著仙官的身影消失在天際。
自此，這位仙人開始了流浪。
……
“后來呢？”
少女語氣有些沉默，她看著眼前的少年，少年此時神色落寞，泛青色的眸子里隨毫無感情，但她卻能夠明顯的體會到里面蘊含的事物。
“后來……”
少年此時卻不再講下去了，只是睜開眼睛看向車窗外，“已經(jīng)到了……下次再說?！?p> 少女隨著他的目光一起向外看去，此時外面已經(jīng)點上了路燈，車子緩緩行駛在城門前的橋上，橋下緩緩的流水聲傳來，這些在祁鎮(zhèn)耳中，無比清澈。
“那最后……那位仙人怎么了呢？”
少女慢慢道，眼睛透過少年看著車窗外，“是不是死了？”
少年沉默不語。
少年瞬間提起心神，仔細觀察了一下身旁少年。
卻見少年雙眼出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阿空？”
少年回神，看向少女。
“祁鎮(zhèn)……實話實說?！?p> 清冷淡漠的聲音回蕩于少女耳邊，“你對我付出的感情，歸根結底，到底是何樣的?！?p> 聞言，少女一下子懵了。
仔細思索一下，卻發(fā)現(xiàn)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對少年抱有何種感情。
親人……或許很像，但她卻感覺自己并未將少年視為親人。
大抵是因為沒有親人的緣故，她并不知曉如何對待親人。
朋友……很像，但并不算是。
她自己明白怎樣與朋友相處，但今日她在孟忠之和韓玉君面前的樣子，顯然不是少年的朋友。
最終，她將自己定位到了一個從未認真去想過的位置上。
……戀人……
車輛緩緩停下，兩人已經(jīng)到了晴空在城內隱居的院落。
崇武慢慢停好車子，雙手搭在方向盤上。
他知道只要少年不下車門，他就不能先下車的習慣。
這是譚夢生告訴他的。
抬頭看了一眼中間的后視鏡，此時的少年似乎是在閉目養(yǎng)神，但似有似無的微弱呼吸聲卻暴露了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少女神色憂思，似乎是在想些什么，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從未想過，自己看到的會是幻象。
……
“晴空……你早就感覺到了……”
明白少年暗指什么的少女聲音顫抖，“對嗎？”
少年仍未睜眼，只是淡然回道，“對的?！?p> “所以……你會拒絕我嗎？”
少女似乎看開了，徑直問道，“拒絕的話也沒關系……我……沒事的。”
“真的會沒事嗎？”
少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雙泛青色的眸子此時卻透露出了一絲微弱的情感，“騙人勿騙己，行事莫行惡。”
少女沉默不語，少年卻在此時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唔……”
白皙纖細的小手熟練的將少女的頭發(fā)揉成一蓬松的毛線團，少年一邊揉著一邊道：“祁鎮(zhèn)，要記住，君子可欺之以方，但君子不可長長心雨?！?p> 少女若有所思的點頭。
少年收回手，隨帶點開結界，拉開車門。
“別胡思亂想了，我們回家?！?p> 少女抬眼看去，卻見此時站在車外的少年，以往毫無波動的瞳孔此時卻有了一絲溫情。
“嗯?！?p> 她重重點頭，“回家?！?p> 看著少女越發(fā)堅定的眼神，少年輕笑，他所說的那個仙人的故事的最后。
本就不算遺憾，但也大抵算得上是遺憾。
算了……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