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七月初三,聶景遲一大早上朝之后,在寢殿用過早膳的沈余嬌忽然又開始心悸起來。
她額冒冷汗伏在桌邊,腦袋發(fā)暈,手攥著心口處的衣衫,試圖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路過寢殿門口的初鶯瞧見心悸發(fā)作的沈余嬌,忙轉身跑去后廚,為她煎了碗安神湯來。
“娘娘!娘娘!”她慌慌張張端著盛著湯藥的碗送到她唇邊,“娘娘,快將安神湯喝了……”
沈余嬌顫抖著手接過藥碗,稍稍吹涼后緩引入喉,整個人慢慢穩(wěn)定下來:“初鶯……”
她還想在說些什么,二人忽然聽見魯王府外一陣吵鬧,一群人驀地闖進府上來,帶頭的一把推開上前相攔的侍衛(wèi),直直走到寢殿來。
“娘娘近日可還安好啊?”那人笑得陰險,睨了眼她手中的藥碗,“哦喲,看來魯王殿下沒把娘娘照顧好呢。不過無妨,太子殿下一定會好生照顧娘娘的。”
“你說什么?”擋在沈余嬌身前的初鶯變了臉色。
“哼哼,”那人將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招呼身后的人道,“去,護送魯王妃去東宮。至于初鶯姑娘……就不用跟著了?!?p> 等沈余嬌被人半扶半推帶進東宮,她走進書房里抬起頭來,入目的竟是端坐在白玉桌案之后笑看著她的聶景琛,以及……雙手背在身后、被繩索所縛跪坐在地的聶景遲。
她對上聶景遲緩緩抬起的眼眸,他的眼中有驚愕,也有絕望。
“聶景琛!你要做什么!”
“大膽!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諱!”
一邊的侍衛(wèi)欲走上前來,卻又被聶景琛的眼神嚇得退了回去。
聶景琛手支著前額,歪頭瞧著沈余嬌,笑容滿面:“阿嬌今后,就好好在我東宮住著吧?!彼沉搜酃蜃诘氐穆櫨斑t,“本王可真是失望啊,我的胞弟,怎么能……私通北戎呢?”
聶景琛有意將“私通北戎”四字咬得重些,如戰(zhàn)勝的狼王般緊盯著她難得失態(tài)的面容,目光灼灼。他將身子向后一靠,面露惋惜做思考狀,而后攤了攤手,“本王也不愿意相信三弟會做出這種事,實在是叫人心痛啊?!?p> “不過……”他故意一頓,“好在事情發(fā)現(xiàn)得及時,本王已經(jīng)早早斷了魯王繼續(xù)與北戎私通意圖謀反的計劃。念在本王與魯王兄弟情深,也相信魯王只是一時迷惑誤入歧途,且留魯王一命。”他再度對著沈余嬌露出笑容,“證據(jù)確鑿,本王能保三弟一次,卻也難保第二次。就先,將魯王送進天牢關上三年吧?!?p> 聶景琛揮了揮手,便有兩名侍衛(wèi)走上前來,押著聶景遲出了書房。他與她擦身而過,卻只來得及瞧見她衣袖之下顫抖的雙手。
書房的大門被猛地關上,頃刻間屋里只剩下聶景琛和沈余嬌二人。
“阿嬌沒想到我會出這一招?”
“呵,猜到了。只是沒想到,太子殿下會如此心急。”她佯裝淡定地開口,“為了將我?guī)У缴磉叄拥钕抡嬲媸遣粨袷侄文?。?p> 聶景琛站起身來,緩緩走向她:“若是沒有他,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會這樣糟。”
“是你和我,不是‘我們’?!鄙蛴鄫晌⑽⒑笸耍凵癯亮藥追?。
聶景琛并不惱,只袖一揮將雙手負在身后,笑意漸深。
“阿嬌,我們來日方長?!?p> 那邊聶景遲被帶進天牢里單獨羈押,無論汴京城中還是齊魯各州,萬千百姓敬重的魯王殿下一朝跌落塵泥,狼狽不堪。宮外的眾人自然不相信魯王會與北戎勾結,一群人窸窸窣窣議論著,但在宮里派了些人抓走議論者之后,人們的聲音逐漸消弭下來。
身為皇后白瑢安排的暗衛(wèi),秦英不敢輕易露面,只能悄悄托付梁衍將軍與梁侍御二人,三人在外聯(lián)手行事,爭取盡早將聶景遲救出。
魯王府一天之內(nèi)忽然無主,只能暫由初鶯獨自執(zhí)掌大局。好在后續(xù)聽聞了消息的皇后與貴妃二人皆派了些人手來幫忙,她方穩(wěn)定了心神,等待著秦英的行動。
天牢。
“遲兒,遲兒……”
頭腦發(fā)昏的聶景遲從草榻上醒來,抬眸瞧見了牢門外白瑢的身影。她全然不顧形象,蹲坐在滿是臟污的泥水地里,雙手攀著欄桿,面露愁容:“遲兒,實在是苦了你了?!?p> 聶景遲只是微微一笑:“無礙,娘不必為我擔憂。”
“娘知道我的遲兒不會做這種事,娘相信你?!彼臏I水從眼角滾落,擦過她面頰上淡淡的皺紋,“娘也不知道,琛兒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
她向來是渴望他們兄弟二人能夠兄友弟恭一些,哪怕也深知在權力爭斗之中,親情只會成為弱點。但如今她所擔心的事真真切切地發(fā)生著,又實在叫她心如刀絞。
“娘且放心,還有阿嬌,還有秦英,還有祐之他們……”聶景遲坐起身來,慢慢挪到她身前,抬手擦去她的眼淚,“皇兄不會拿我如何的。他若真想殺,娘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見不到我了。”
他寬慰著白瑢,恍惚間又有一腔苦澀涌上心頭。
聶景琛忽然這樣將他一軍,一來是為了挫他的銳氣、動搖民心,二來,也是為了把沈余嬌從他身邊帶走。他不知道在遇見她之前,他們二人之間究竟有過什么,但他相信她,相信她縱使對他無情,也不會對聶景琛有意。
“對了。”白瑢穩(wěn)了穩(wěn)心緒,“阿嬌如今身在東宮,也不知她過得如何。”
“娘也不清楚?”
“從你入天牢之后,東宮就如成了宮中禁地一般。琛兒已明令不準任何人輕易進出東宮,想是……怕阿嬌逃出去吧。”她搖了搖頭,嘆息道,“沒想到,琛兒同阿嬌之間竟也有往事。看來你們兄弟二人之間的劫難,是生來就注定好的?!?p> “無論如何,我已叫秦英暗中保護好阿嬌,若是琛兒要做些極端的事,也好有人掣肘他一番。”白瑢站起身來,聲音里依然夾雜著幾分哽咽,“娘自知向來多偏愛你一些,琛兒自小亦一直介懷于此。母后此后怕是不能常來看你了,記住,一定要好好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