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小公貓與蝴蝶
宅邸街上，他走進一間花店。
碰巧麻布女士和他相遇，兩人互相寒暄。
麻布女士是妻子的老主顧，說道妻子完美解決了柳井家私生子女的財產(chǎn)結構問題，忍不住夸贊橋本，真是嫁給一個優(yōu)秀的女人。
他當然知道妻子很優(yōu)秀，四個月前，他在雨夜里撿到妻子，也并非是純粹的善心。
而是，覬覦已久。
他知道妻子和他一樣，是一個優(yōu)秀但失去生活信念的人。
有人說陌生人便是地獄，在血緣關系淡薄的大都市，若連僅存的溫情也丟失，世界也會慢慢變灰。
所以，他才會選擇盡力去拯救，哪怕是成為對方的財產(chǎn)。
愛上丑陋的自己，愛上丑陋的人類，妻子是他的另一面，妻子不能自愛時，他便只好代替妻子去愛護妻子。
麻布女士送給他一朵紫色桔?；?，插在他胸前口袋。
這是一朵很廉價的花，意為無望與無緣的短期愛情。
他說不用，只拿走了他想買的那一朵白色雛菊。
麻布女士卻說他今天有女難之相，戴紫色桔?；梢詨阂粔簞蓊^。
他當然不信這些迷信。
但他還是收下了善意，與麻布女士鞠躬道別。
他來到昨天，那輛轎車?？康穆窡粝?，放下這朵白色雛菊。
雛菊之前，橋本宇太表情嚴肅，雙手合十，沒有念誦任何經(jīng)文。
一只白色的蝴蝶，驅趕著小公貓爬上墻壁。
蝴蝶落在少年胸前的桔梗花上，黑色的小公貓畏懼蝴蝶，停在墻壁上，駐足觀望。
抬頭時，橋本宇太注意到小公貓的視線，會心一笑，從口袋里拿出貓條，輕輕撕開。
小公貓聞到誘食劑的氣息，看了看蝴蝶，又看了看貓條，還是跳了下來，走到少年的腳邊。
他知道不該這么做，投喂野貓并非好事，會助漲貓咪襲人事件的發(fā)生。
但是，現(xiàn)在的他急需小貓撒嬌，治愈心靈，便也顧不了那么多。
小小的舌頭，軟刺彎彎，一下又一下地舔舐著美味的零食。
專注的目光，除了眼前的條狀膠管再無其他，而蝴蝶飛到它頭上，它也不再害怕。
看著小公貓?zhí)驐l舔到表情木訥，沒心沒肺，任他玩弄。
橋本宇太羨慕地想著，當貓真是幸福啊，可以無憂無慮地活著。
身后忽然響起尖叫。
“??！這里還有一只小野貓，耳朵沒有缺角，肯定還沒有做絕育！”
他聽到絕育一詞，當場嚇到，手上的貓條也掉了出來，不敢讓別人看見。
回頭一看對方制服上的字眼，果然是動物救助組織，來代代木上原站這邊給野貓做絕育的??！
最近東京野貓泛濫，公貓和母貓大量產(chǎn)子，于是垃圾桶的食物就變得不夠吃。
許多烏鴉都遭到了野貓的捕食，就連流浪漢想去垃圾桶找點兒過期便當，也會被野貓群的襲擊。
于是相關保護組織便決定，給全東京的野貓做絕育，以此來抑制野貓泛濫。
只是這位志愿者大呼小叫，看起來并沒有抓貓的經(jīng)驗，差點兒就把小公貓嚇走了。
他本想趁機按住小野貓的腦袋，讓救助組織的大姐姐們，
誰想小公貓動作靈活，一個后撤就躲過他的按壓，還順勢叼走了貓條，跳上墻壁，并給他擺出一個“八嘎八嘎”的嘲弄表情。
他微微一愣，沒想到貓咪還能做出這樣生動的表情，真是見了鬼。
然后，他就被救助組織的大姐姐們一頓指責，太過無能。
哪怕他長得好看，但是在這些愛貓人士眼里，終歸是不如貓的。
接著，他就看到，動物救助組織的大姐姐追著小貓，消失在了安靜的街道。
他笑著，想啊，既然你這么想要繁衍的話，就盡力逃跑吧。
逃到她們找不到你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路燈下的白色雛菊，又看了一樣胸前的桔?；?。
心想，當然，你也是。
蝴蝶落在桔梗，停留了一會兒，再次起飛。
小公貓?zhí)霾輩?，看著蝴蝶振翅高飛，反向追逐起來。
……
……
關東棋院的日常，便是打譜、做題、復盤、實戰(zhàn)以及講課……
職業(yè)棋士的日常，也差不多，就是比賽、復盤、授課、訓練……
上世紀的見習棋手，基本上就是打譜，模仿棋圣的定式。
本世紀的棋手有了AI，主要是在復盤與對局，因此方便了不少。
他走進對局室的時候，參選定段賽的各位院生都在AI訓練，或者與實力相當?shù)膶κ謱帧?p> 他也有訓練，訓練對手是老師大倉八段。
只不過對局安排在了下午，上午的課題則是復盤。
復盤王座戰(zhàn)中，大倉八段與莉莉絲八段的第一場棋譜，幫助大倉老師贏得王座戰(zhàn)第二場的勝利！
這是秋山九段交給他的任務。
“您的經(jīng)驗更加豐富，為什么不是您陪老師復盤呢？”
他這樣問道，心中不免對這位長輩的工賊做派有些反感、
老好人秋山九段笑著說道：“她啊，大概更樂意你陪著。畢竟我和她一樣都是老大不小的女人?！?p> 她指的當然是大倉老師。
老大不小是指她們的年紀。
自進入AI時代之前十年，圍棋界一直都有“二十九歲退役”的現(xiàn)象。
在太極國和大陸國，許多頂尖棋手，因為腦力與體力衰退，以及后輩優(yōu)秀棋士的崛起，二十九歲便面臨著無法克服的職業(yè)瓶頸，紛紛選擇退役。
這邊則因為賽制上的保護，不與那兩國交涉，因此棋士的職業(yè)壽命也得以大大延長。
秋山九段早就過了退役的年紀，但她還有自己的棋館，有自己的面包房，還有自己的兒女，已經(jīng)做好成為人生贏家的準備。
而大倉老師今年二十七歲，也還差兩年就要抵達那所謂的退役年齡，就算不會真的退役，多少也會感到不安。
事實也確實如此。
大倉歸蝶一直被財閥的各位家長，逼著到財團旗下的公司實習就業(yè)，結婚生女。
圍棋不僅僅是她的愛好，更是她拿來逃避就業(yè)，逃避結婚，逃避生育的幌子。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財團里一些金融機構的董事，算是做實習兼職，一旦幌子沒了，她就不得不全職，去財團旗下的企業(yè)上班。
上了班就要被逼結婚，被逼婚就要生育，生育就會被孩子套牢，挾孩子以令青年，她會被家里的長輩呼來喝去，生不如死，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下盤。
因此，比起復盤，大倉歸蝶更需要的是弟子給她的鼓勵和安慰。
安慰她繼續(xù)躲在圍棋的世界里，逃避那些本屬于她的人生與責任。
更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大倉八段把少年當成是自己理想的寄托，要把少年培養(yǎng)成棋圣。
就算結婚，她也不想將就，她已經(jīng)有了一個想要奪取的少年。
大倉八段已經(jīng)很久沒從少年的身上汲取能量。
雖說距離上一次擁抱，可能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時左右。
但對于初次嘗到青春滋味的大倉八段來說，不能和少年黏糊在一起，是難以忍耐的事情。
大倉歸蝶一直在等待著與少年獨處的機會。
橋本宇太還沒有參悟到這層意思，
但他能感覺得到，老師的棋雖然提升極大，仍舊有著過去那種躡手躡腳的滯澀之感。
那一夜，老師的飛刀，他至今沒有參悟出套路。
他當然也希望，老師的棋力能夠再次達到，那一夜的程度。
打敗莉莉絲八段，拿下王座，應該沒有問題。
“那么，好好加油吧！”秋山九段笑道。
“是?！彼唵螒?。
和秋山九段道別的時候，他有些意外，因為秋山九段的笑容有些古怪。
他不明白這位老好人到底在笑什么，
難道是在欣慰，他這個后生晚輩，已經(jīng)能在棋院里分擔一些責任？
“老師，早上好?！?p> 當橋本拉開門板的時候，大倉老師正在擺棋。
如貓咪發(fā)呆一樣的表情，似乎是沒想到他突然進來。
但下一秒。
小巧如蝴蝶的大小姐已經(jīng)撲進他的懷里。
他沒有躲閃，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只要是在私密的場合，他和大倉歸蝶的關系，便保持在戀人未滿卻又在朋友以上的狀態(tài)。
既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
所有的愛慕與欲求，都能以一個擁抱緩解。
他本想和老師溫存一會兒，繼續(xù)擺譜。
只不過，他發(fā)現(xiàn)室內不只有老師，還有前輩。
前輩的腮幫子鼓了起來，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向這邊。
他好像明白了，秋山九段為什么會笑了。
修羅場真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