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宏信所料,他在機場就被攔了下來。
“原來現(xiàn)在真的還興這一套?!?p> 離七夕只剩兩天,澤野宏信已經(jīng)被居家軟禁了三天半,科研人員的定力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所以到那時為止他還很老實。
負責監(jiān)視的人員沒有告訴他確切的活動范圍,他可以不按自己默認的不能出獨立住房門來。
每頓有還算可口的飯菜送來,但任何菜品在他心目中不可能超過簡單的蕎麥面酥——從窗口望獨立住房對面就剛好立起了“限定中化日式小吃蕎麥面酥”招牌。
不用想都覺得可疑。但他抱著不悉確情的理由完全可以嘗試去下一單,而且家門口確實沒有人員把守。
他出發(fā)了。
結局就是一進店門就被人逮住了。
同樣的三餐,只不過地點變成了特色獄所。又是百無聊賴的一天半過去,終于出現(xiàn)了有趣到奇怪的現(xiàn)象——先后隔一小時時間,他有意識地觀察到兩起“肥大蜘蛛爬上監(jiān)控攝像頭并被自律激光器清除”案件。
隨后更離奇的事情發(fā)生了。
整座監(jiān)獄供電中斷,除了切斷鐵柵欄門的短程激光刀和把宏信降到另一個空間的活動地磚。
“為了請我回去,你可真是大費周章啊,雨村佳奈小姐”
“不然怎么表達我的誠意?澤野宏信先生?!?p> 一個很久沒見到過的笑容。
不易適應地,這個笑容成熟干練了很多,卻故意地顯出深藏在時光里的俏皮來。
“說吧,你是如何做出這么多操作的?說不定我已經(jīng)猜到原委?!?p> “這座賽德雷奇監(jiān)獄是我的呀,政府幾年前就極端地把基本所有事務商業(yè)化,監(jiān)獄因此也莫名其妙變成了私企,只不過政府那邊查這邊的商單查的特別嚴格就是了……我父親就是在坐牢時認識我母親的。”
“傳奇的邂逅。”感知到詭異的暗示,他有些不適,只是回了一句。
“都是我安排的喲。此處是機密涌道。雙只工具蛛創(chuàng)造的監(jiān)控段復制時間,為偽造逃跑痕跡提供了條件——這都出于我對整座監(jiān)獄的了解。關你的那間壓根不是正規(guī)……說起來真該把你毒打一頓。.バカ,前輩們攢下那么多血的教訓,都白給了?”
“我本就沒想過要回來……”澤野宏信瞥到雨村佳奈充滿控制欲的不悅神情,賠笑道“有道理——遲早得回來?!?p> 經(jīng)過驅動膠囊輸送,他們到達了一處小型停機坪中間立著一個模樣小巧的變形直升飛機。
坐上飛機,待駕駛員上崗,他們迅速駛離美國領土。飛出稍長的一段,他們?nèi)晕从薪徽劊涯斡X著不自然主動起了活頭,目光從機窗外轉向宏信。
“這么久不見,就沒什么想說的?”她眨眼,一如既做往地面帶笑意。
這幾年,宏信都一個人過,不那么有打整,才吃過一天半牢飯,頭發(fā)亂糟糟的。
聽上去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佳奈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雖然一直穿著的便裝,但透過那層白色清新的故作松弛,還是看得出來日夜竭慮的消磨。
可嗟年少的熾烈都被鎖進經(jīng)年的操勞,不管是高層的統(tǒng)領還是研究所的冥思。
無奈歲月與既定世界將年青刻入既定的痕跡,難免總有一天被風塵覆匿。
被成熟的年修飾成古板,麻木成浮雕,“縱使相顧似有言,但將獨嘆為掛牽”不過如此。隔音窗將破空的嘈雜掩沒,不經(jīng)意間又容了靜默淹留。
宏信有個一直沒說出來的遺憾。這一代已經(jīng)難以再度享受從上代開始漸漸消失的長夜與長夢,主動睡眠實現(xiàn)全深度睡眠進一步實現(xiàn)十四歲成年的同時,淘汰了值得成為圍爐之話的美好。
那位曾經(jīng)潛意識與他同步的佐木貞吾,說不定也懷著這個遺憾吧。
“話說你應當過的不錯?”澤野宏信明顯有敷衍的意思,這讓佳奈略有不悅:“……也罷,你這么說是知道了些什么?”
“你怕是不知道我父親一直喜歡打聽你的消息?!?p> “那一定是因為我倆各自的父親向來情同手足吧。我很好奇。他倆性格顯然大異,是怎么做到這么多年兄弟般不舍不分的。”
“某些觀點……或許有相同之處……比如赴美讀書?”
“……那都是因為在美國有產(chǎn)業(yè)好不好?里面有些政治原因的說……………………”
“這可真是不必細說了,呢?!睗梢昂晷怕牭猛У摹?p> “嗯,總之就是我對你祖國的文化充滿了好奇,想像當年少年的父親從東京去BJ讀書一樣領略一番大國姿態(tài)下的別樣風華。”
“那你怎么就不對美國的文化充滿好奇呢?”那夸張的表述……宏信聽的隱隱肉麻。
“那是因為……”佳奈似乎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她皺著眉頭反過來質問道:“這個問題明顯沒法回答嘛,你是在刁難我嗎?”
“……也許是這樣的。那他倆是幾歲認識的?”
“……你果然又在刁難我!你這人真是……”佳奈那表情就好像生氣了一樣,撅起嘴來,轉過頭,“若非你是明天的關鍵人士,我何至于煞費苦心來渡你回去……”
“你不看看你家駕駛員?他那樣份……都快睡著了不是?!?p> “……嘛……我去替他一會?!?p> 最終也沒聊出個什么所以然來。宏信總感覺她變了,在一些他無法辨明的方面變了不少,這使交流變得不自然起來。
不過,明明沒有聊到什么讓她高興的事情,她卻非常自然地抿嘴含笑。
佳奈坐在正駕,副駕趴了一個戴著主動睡眠儀的人。
黃昏斜躺進了前窗,懶倦中纏上舊式金屬筆桿,佳奈以手托頭,叼著筆桿上下晃動,將夕陽晃進宏信的眼底。
機窗外不時有層云掠過,偶然可以瞰見鳥群,遠遠天底下,透過明凈如洗,瞥見深綠浸染的重山,借一輪落日殷紅,納奔波勞頓入光與影的祥和。
他一直在觀賞機窗外的風物,說來真怪,明明身在這樣一個發(fā)達的時代,他竟沒有乘過幾次飛機,或許是不常返國的緣故。而此番大致就有了難得之機。
應該會回去日本接他的父親,最后回到BJ——他父親的故鄉(xiāng)。
低頭發(fā)消息時,他看見佳奈正欲言又止,他又憶起不久前聊到他們的父親時佳奈那一皺眉,宏信不由得有些別樣的感覺。她可是職場的頂峰、勢力的巨頭啊,連新生父親都為其讓位的“少女”,還是要加些提防不是嗎?
他投過去一眼,她也在觀察他。
宏信有些緊張的瞇眼微笑,移開了視線,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蓄了冷汗。
先前是怎么忘記那茬的?佳奈竟能不知不覺地拉近兩人距離,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她不會在策劃些什么罷,畢竟他也是身價高到能被美國截留的人了。
他不知道這個治世正在發(fā)生些什么。
機艙里不也沒有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