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沿著便道走了半站地，在一座被淡黃景觀燈籠罩著的大樓前停下來?！斑@是美術(shù)館，我們得在這等夜班公交車?！必埿〖谕沧訕堑姆考股线h遠看到過這座建筑，到眼前才感到它的高大。
“那里面有什么？”
“有很多掛在墻上的卷軸水彩畫，還有些是放在大鏡框里的油畫。”白靈兒的手指在空中輕盈地比劃著，就好像正在墻紙上輕描淡寫。
貓小箭有點小憧憬，“做好的弓箭也是掛在墻上的，爺爺會坐在床沿上抱著我欣賞，不知道在美術(shù)館里的墻上會不會掛著爺爺做的弓箭?！?p> “你爺爺要是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會特別高興。”白靈兒的目光從夜18路站牌移到貓小箭身上，剛才那只渾身濕漉漉的黑白貓，現(xiàn)在卻帽衫仔褲的站在身邊的燈影里。
“看，公交車來了?！毙〖樦种傅姆较蚩慈ィ股邤痰慕值郎弦惠v閃爍著18路字樣的方頭車徐徐開來。貓小箭癡迷地看著，直到呲的一聲折疊的車門在眼前打開。
“這么晚了，你們兩個小朋友去哪??？”老司機扶著方向盤側(cè)身問道。
“家里停電了，爸媽夜班，怕黑，帶我弟弟去府學胡同爺爺奶奶家去?！卑嘴`兒就跟編好詞兒似的，拽著貓小箭就上了公交車。
司機自言自語地說：“唉，這平房就怕停水停電?！惫卉囮P(guān)上門緩緩啟動。睡眼朦朧的售票員看了一眼，又把頭埋在臂彎里。
“大概因為你是小孩，半夜乘車就不要票的?！卑嘴`兒在小箭耳邊悄聲說。
“我們本來都很小啊，爺爺說我才出生半年?！毙〖茏孕诺卣f。
“那是你，不是我。”白靈兒故作神秘地應了一句。
夜班車優(yōu)雅地在燈影間行進，車窗上閃爍的光斑在貓小箭敏銳的眼眸中異常絢麗，這是以前身為貓時感受不到的。這讓他產(chǎn)生一種此生能為人的慶幸，這種感覺真好！
“看十字路口那里是白魁老號，秘制的燒羊肉最好吃啦！”白靈兒咽了口吐沫，又舔了舔嘴唇，好像剛飽餐一頓的樣子。
夜班車呲的一聲又停住了，“北兵馬司啊?！彼緳C提高嗓門喊了一句，這個時間乘車，即使有乘客也都在打瞌睡了。
“走啦！我們到站了?！卑嘴`兒把戀戀不舍的貓小箭拖下車，拉著他的手，順著交道口大街徑直往南走，不久就來到了府學胡同。
“看，路北這座大宅院原來是廟學合一的順天府學，現(xiàn)在是府學胡同小學。路南那個圍墻里面就是文物局，隆福寺鎮(zhèn)龜就是被運到那個大鐵門里去的?！?p> “我們?nèi)デ瞄T嗎？”貓小箭問。
白靈兒輕蔑地一笑說：“就是大白天來，也不會讓我們進的，何況現(xiàn)在深更半夜的，我們得鉆地道進去?！?p> “鉆地道！這個我可是行家里手，弓箭大院的筒子樓有很多墻洞，我上樓從來不走樓梯的?！必埿〖孕艥M滿地說。
“那是你身為貓咪的時候，現(xiàn)在你這個樣子鉆地道肯定不成了，體積太大，那地道里特窄?！卑嘴`兒上下打量著小箭說。
“那我還能變回貓嗎？”
“當然可以，這可是我們靈獸一族的看家本領(lǐng)。”說著，白靈兒就晃動身形，身高瞬間就矮了一半，過膝的黃裙直接拖到地上。
“等下??！你先教我怎么變?！必埿〖榧钡匾话艳蹲“嘴`兒的頭發(fā)。
“你放手，沒禮貌！”白靈兒暫停了變身，說：“首先你要放松，忘記現(xiàn)在的樣子，然后心里一直想，我是一只貓，我是一只貓?！卑嘴`兒剛說了一遍就下意識地捂住了嘴，“還是你自己嘗試吧，再說我就要長出貓毛了。”
貓小箭試了一下，不知道是心不在焉還是周圍光線太亮，總是不成功，急得抓耳撓腮，一摸滿臉的貓毛。而眼前的白靈兒卻從一堆衣裳里鉆了出來，一只渾身銀絲閃爍的白貂。
“抱起我衣服，跟著我走，你太緊張了?！卑嘴`兒搖晃著尾巴，扭過頭說。
“你的衣服好復雜，喔，這是什么？”貓小箭拾掇著地上的衣裳，裙子、外套、鞋子和掉出來的內(nèi)衣，看得白靈兒又窘又氣。
“走啦！”白靈兒嘴唇翹起露出一排利齒，帶著一絲狠勁說。
文管所的西墻外是一片老舊小區(qū)，沿著墻有一排唐山大地震后，居民私搭亂建的低矮防震棚，將斑駁的老墻青磚掩蓋在木板鐵網(wǎng)之中。
白靈兒輕車熟路地把貓小箭領(lǐng)到一個三合板釘?shù)钠颇鹃T前，示意他摘下鎖扣上的掛鉤，一起鉆了進去。防震棚里漆黑一片，好在靈獸獨特的視網(wǎng)膜可以看清個大概。四周堆放的都是些平時不用的破爛家具，雖說不是四面透風，腳下卻冒著寒氣。
“這個棚子下面有個地道，直通到后院的庫房，你在這變身，衣服都暫放在這柜子里，我們就從這里下去?！卑嘴`兒仰著頭說。
貓小箭把懷里抱著的衣裳放下，平心靜氣地想著：我是一只貓，我是一只貓！忽然身體異樣襲來，一陣刺癢之后，感到骨節(jié)在體內(nèi)噼啪作響，肌肉酸軟，如同堆積燃燒殆盡的木炭塌陷一樣，瞬間自己已經(jīng)矮過了白靈兒。
“我就說嘛，排除雜念，變身還是很容易的。”白靈兒把褪下的衣裳一股腦地叼進柜子，又將西墻根的一塊木板撓開，露出一個有著石雕拱券的圓洞。
貓小箭跟在白靈兒的后面鉆進洞里，頓感一股潮氣襲來?！斑@洞是干嘛用的？”
“排水用的??！這個王府宅院一層壓一層的鋪磚，地面都被墊高了，年代早的就被晚的磚壓在下面。”白靈兒用前爪拍拍地面，光滑的地磚拼接得嚴絲合縫?！斑@不算什么，等你到紫禁城里一看，那里的排水設(shè)施才壯觀呢。”
“紫禁城，我知道啊！爺爺有臺小電視機，看里面的大房子可漂亮了，只是說參觀要購票，而且寵物不得入內(nèi)。”
“你覺得自己是寵物嗎？”
“嗯，以前是吧，現(xiàn)在是流浪貓?！必埿〖拖骂^，有點頹喪地嗅了嗅地上青苔的痕跡。青苔也是需要陽光的，在這黑黢黢的地道里哪來的光照呢？前面的地道有個分叉，隱約從上面漏下一點燈光。抬頭一看，昏黃的燈光是從一塊菱形花磚的孔洞中照下來的。
“這是古代遺漏的泄水口也是檢查口，如果阻塞了，人們就會打開疏通分支的地道。”白靈兒抬頭望了眼夜空，左拐進了一條更狹窄的地道，貓小箭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