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人對峙之時,忽聞林中好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數(shù)十道人影同時出現(xiàn)在視野中,卻是佃云和精兵們,以此還有以虎印為首的獨夫騎士團(tuán),兩方人馬同時趕到。
見林中二人遙相對峙,兩方人馬迅速轉(zhuǎn)而來到二人各自身后:
“教皇大人,小的有罪,未能將那小子斬殺,還望大人恕罪!”
虎印滿臉慚愧,低著頭甕聲道。
他一開始可是在黃金大人面前拍著胸脯打包票,說自己一定會為黃金大人斬殺馬羽、并奪走馬羽手中的黑火種子,雙手呈給黃金大人。
而如今他不僅被區(qū)區(qū)一群愚民百姓給拖延住,險些讓馬羽得以救出同伴安然離去,也導(dǎo)致黃金大人不得不親自出手,他這臉上,實在是有些臊得慌。
可黃金大人此時哪有閑心離他,雙目直勾勾地盯著馬羽手中的黑火種子,眼神中滿是毫不掩飾的貪婪光芒,嘴角露出一抹陰險的笑意,冷聲道:
“你考慮得如何?是用黑火種子換取你兄弟的性命?還是眼睜睜地看著你兄弟死在你的面前?你兄弟的這條命,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間?!?p> 說話間,他掐住左超喉嚨的指節(jié)還在不斷地發(fā)力合攏,窒息般的感覺讓左超整張臉都憋成豬肝色。
拿一條人命作為要挾,可真是卑鄙無恥之人!
不僅馬羽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就連身后的佃云等人也是個個義憤填膺。
馬羽遲遲無法下定決心,左超對他來說是亦師亦友的關(guān)系,在他父母去世后,是左超的友誼伴他度過那段孤獨寂寥的時光,讓他絕望的內(nèi)心不再彷徨無措,他自然是不忍見左超之死的。
而黑火種子既是止止道人與焦玉打造的心血,而且還事關(guān)全天下百姓的命運,擁有著毀天滅地之威能,歷朝歷代因為黑火種子而導(dǎo)致國破家亡、百姓血流漂杵的鮮明例子何其常見,若是落入到黃金大人這般野心勃勃之人的手中,會是怎樣的下場,馬羽想都不敢想。
兩者馬羽皆是無法割舍,他實在難以做出決定。
而就在此時,被鉗住喉嚨的左超竟是拼命掙扎,向著馬羽從喉嚨里擠出幾句話:
“馬......馬羽,快走!不必理會我!今天我即便是死在此地,也絕不能讓黑火種子落入黃金大人這種亂臣賊子之手!”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黃金大人手掌猛一用力,便將左超的話盡數(shù)堵回腹中。
而聽著左超正義凜然的話語,看著他視死如歸的眼神,原本還在猶豫的馬羽,卻突然間做出了決定。
他深深長吸了口氣,冰涼的北風(fēng)夾雜著霜霧直灌入他的鼻腔,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接著馬羽面色凝重,緩緩抬起握著黑火種子的手臂,遙向黃金大人伸去,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先放了他,然后再答應(yīng)放我等離去,否則,我就是拼上這條命,也絕不會讓你得到黑火種子!”
話里的意思已經(jīng)是在明顯不過,馬羽愿意用黑火種子,來換左超一命。
“馬……羽……萬萬……不可……!”
此言一出,左超登時目眥欲裂,拼命掙扎著擠出幾個字,就連馬羽身后除去佃云外的眾人,也都是個個面露不解。
可馬羽已下定決心,那便不再遲疑,誰勸都已無濟(jì)于事。
他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一來是因為黃金大人和他身后的獨夫騎士團(tuán)虎視眈眈,若是不答應(yīng),恐怕每一個人能夠活著走出這里,因此交出黑火種子,不僅是在換左超一命,也是在換他們一命。
二來,若是有左超在,他自信終有一天,能與左超一同,將黑火種子從黃金大人手中重新奪回來;而若是左超逝去,即便是有著黑火種子,一切也都將毫無意義,他這是用黑火種子,去賭一個未來。
正如先前,他明知上都法場會布下天羅地網(wǎng)在等著自己,他也一定要北上來此之時,對艾杰夫說的那番話:
“若是我連自己的親友都無法守護(hù),還談什么守護(hù)全天下呢?”
因此,馬羽寧愿將黑火種子交到黃金大人手中,也要保住左超的性命。
聽到馬羽的話,黃金大人臉上頓時揚起貪婪的笑意,看向黑火種子的眼神萬分炙熱。
他竟像是全然不擔(dān)心馬羽會出爾反爾一般,真就照馬羽所言,松開了鉗住左超咽喉的手,任憑他步履蹣跚地走回到馬羽身后。
只是始終對準(zhǔn)左超背影的權(quán)杖,才能透露出他表面并非是那般毫不擔(dān)憂。
“走!快走!你們先走,我隨后跟上,能跑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
見佃云成功接應(yīng)到搖搖欲墜的左超,馬羽忙壓低聲音催促著眾人先行離開。
黃金大人雖是答應(yīng)會放他們一馬,但誰也不能保證黃金大人定會信守承諾,不如讓他留下拖延一陣,為其他人爭取多一些逃跑的時間。
反正只要自己手中的黑火種子還未交出,黃金大人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閑心去為難其他人。
佃云看向馬羽的眼神滿是擔(dān)憂,但她也知道此時可不是矯情拖沓的時候,只得強忍著心中的酸楚扭過頭,在精兵們護(hù)衛(wèi)之下逃出密林,迅速往南逃去。
黃金大人果然是沒有阻止,目光灼灼地盯著馬羽手中的黑火種子,他舔了舔干燥地嘴唇,低聲道:
“你的要求,我都已答應(yīng),現(xiàn)在,可以把黑火種子交給我!”
佃云等人退去,馬羽也無后顧之憂,他深深吸了口氣,猛地將手中的黑火種子拋向黃金大人,與此同時身形迅速后撤,避免黃金大人出爾反爾,向他發(fā)動攻擊。
然而這卻是馬羽多慮了,只見黃金大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一把接住拋飛而來的黑火種子,細(xì)細(xì)端詳。
這看似一顆圓球的黑火種子,入手卻是如玉般溫潤,隱隱有些灼燒感的熱流瞬間從手掌心蔓延至全身。
他的眼神有些癲狂,似乎已經(jīng)看到野心實現(xiàn)之日,就在眼前。
黃金大人仰頭一陣歇斯底里地狂笑,緊接著將兩道黑火種子狠狠對碰。
頃刻間,在場所有人眼前似乎只剩下黑、白兩種顏色的強光,黑與白不斷變換閃爍,慢慢的光芒開始收斂、糾纏、盤繞,竟是在半空中勾繪出一道陰陽圖的模樣。
而隨著光芒的繼續(xù)收斂,就連陰陽的團(tuán)案也隨之消失,盡數(shù)融入到半空中的那顆黑色圓球之中。
這已是馬羽所見的最后一幕,下一秒,他的身形便隱入到密林的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大人,是否要趕盡殺絕?”
虎印見馬羽等人平安離去,心中很是憤恨,湊到黃金大人身邊低聲問道。
可如今的黃金大人那還顧得上他,正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手中的黑火種子,滿面紅光。
融合之后的黑火種子,體積只是比之前大不了多少,但結(jié)實了許多,眼色也是更加深邃,一眼望去,簡直就像是個無底洞一般。
而順著黑火種子之上的孔洞往里看去,從不同的孔洞,竟能看到其內(nèi)的黑火,呈現(xiàn)出不同的形態(tài)來,真是奇異萬分。
黃金大人這才心滿意足,隨口回答道:
“我有完整的黑火種子在手,天下眾生在我面前皆為螻蟻!如今當(dāng)務(wù)之急,乃是盡快掌握黑火種子的真正力量,區(qū)區(qū)幾只螻蟻是死是活,又有何干?”
黃金大人都這么說了,虎印哪還敢有異議?當(dāng)即領(lǐng)著獨夫騎士團(tuán)一眾精銳拜倒在地,口中連呼:
“恭喜教皇!功蓋千秋!賀喜教皇!德芳萬世!”
伴著獨夫騎士團(tuán)們的喧鬧聲,馬羽逃出密林,稍辨別一下方向,剛欲繼續(xù)逃命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尖嘯,抬頭一看,鬼梟的身影正飄然而至,振翅間掀起落葉紛紛。
它的尖喙和利爪上滿是鮮血,細(xì)看卻未發(fā)現(xiàn)任何傷痕,向來應(yīng)當(dāng)全是那異獸的血跡,能振翅高飛的鬼梟,異獸確實難以與之匹敵。
見到鬼梟那一刻,馬羽心中頓時安定不少,有它相伴,朝廷追兵想斬殺自己,只怕得掂量掂量。
他帶上鬼梟,迅速往南邊撤離。
佃云等人逃亡的速度可真不慢,眨眼間便已不見蹤影,但好在馬羽的速度更快,還不到半個時辰,便已在上都郊外追上眾人。
見馬羽同樣安然無恙,眾人心中都有種劫后余生的后怕之感。
這一趟可真是兇險萬分,一群人個個都身上帶傷,特別是被囚禁久矣的左超三人,身上更是新傷疊著舊傷,渾身上下看上去沒一處完好的皮膚,看上去很是駭人。
就連馬羽身體被左超所傷的巨大創(chuàng)口,和他們?nèi)讼啾绕饋矶际怯行┫嘈我娊I。
只是他們?nèi)缃襁€在朝廷的地盤之內(nèi),危機仍未解除,也無法養(yǎng)傷,只得由佃云為眾人簡單醫(yī)療過后,繼續(xù)拖著受傷的身子持續(xù)南逃。
馬羽等人先是經(jīng)過夷陵附近,與艾杰夫派來協(xié)助的精兵們辭別,一個不漏盡數(shù)歸還,然后委托精兵們向艾杰夫報上安全而退,次日便南渡大江,星夜兼程,一刻不停地趕回高崗山。
無論是對于馬羽、左超,或是對于大陶青、小陶白,甚至是對于佃云而言,唯有高崗山,才是他們能夠安心休養(yǎng)生息的家。
這里承載著他們太多成長、與回憶,斷難舍離。
說起來,馬羽曾在下山北上解救左超三人以前,曾與成武在山上作別,并要求對其承諾,希望馬羽能成為傳頌文剛、葛溫大義之人,以此來讓成武保留對生的希望。
如今一個月,馬羽如約歸來,能在山巔看到坐著木椅,笑著迎接眾人回歸的成武,馬羽心中真是有著說不出的安寧。
雖然丟失黑火種子的疑慮尚且縈繞在心頭,但似乎一切,都開始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p> 等馬羽幾人將傷勢養(yǎng)得利索,已是冬去春來之時,這個冬天,對誰而言都不好過。
前線義軍與朝廷仍是戰(zhàn)爭不斷,卻沒有一方能真正討到好處,受苦的,只有尋常百姓罷了。
這天,本是立春,卻剛下過一場春雪,倒春寒的春風(fēng)冷得刺骨,鬼梟卻全然不懼,傲然挺立于枝頭,慢條斯理地清理著羽翼。
高崗山上的兄弟們倒也是個個正值壯年,一襲單薄的長衫也覺著冷,反而饒有興致地聚在山巔觀雪。
山間皚皚白雪還未消退,新萌的枝丫卻早已是綠意盎然,好一派生機勃發(fā)的景象。
“馬羽,可是有何心事?”
小陶白心思活泛,擅于察言觀色,一眼就看出來馬羽雖眼睛看著雪景,實則神思不屬,心事重重的模樣,便開口問道。
馬羽輕聲一嘆:
“師父去世前,曾試圖組建刺客聯(lián)盟,也曾邀我加入其中,而被我拒絕。惜乎直到師父去世,刺客聯(lián)盟也未能組建成型,現(xiàn)在想想,深為拒絕師父而感到后悔?!?p> “這些天我一直想著,既然我要繼承師父的遺志,何不按照師父生前的愿望,重新組建刺客聯(lián)盟,只是我身邊可用之人不多,只有各位兄弟罷了,不知各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他目光掃過,左超和佃云自不必多說,他們一個是文剛親生女兒,一個是久伴文剛的護(hù)衛(wèi),自然不會拒絕,只是馬羽卻拿不準(zhǔn)陶家兄弟是否愿意。
他二人以前和父親陶老四跟隨父親馬躍,乃是義軍刀馬會的一員,如今要成為一名刺客,恐怕并非他們的志向。
可令馬羽沒想到的是,陶家兄弟不過是對視一眼,當(dāng)即便答應(yīng)下來。
大陶青性格憨厚老實,不善言辭,只是憨笑著點頭。
而小陶白性格就開朗得多,看出馬羽的顧慮,當(dāng)即便笑道:
“義軍也好,刺客也罷,能為天下正義、蒼生百姓而戰(zhàn),方才是我兄弟倆的志向,又何必拘泥于什么身份呢?”
他二人看得倒是很開,馬羽心中大喜,既然如此那便擇日不如撞日。
他們抬來一張長桌,放于師父文剛的遺物七本器前。
《天地循》
天,山高之遠(yuǎn),忽明忽暗,風(fēng)之行無物不遇,泄于柔,泰若處之!地,水往之際,忽冷忽熱,蓄之勢萬物歸焉,折于曲,任由自如!故天下有山,藏于胸,嚴(yán)于惡,君子以任道重遠(yuǎn)。地上有水,恒無欲,漸于行,君子以固守正樸!而地沼水溢,則魚鱉無居,蒿草衰敗。而山荒林枯,則鳥獸哀鳴,唯有獨沙!古有金城鐵郭,以夫為關(guān),藩屏獨峙,自衛(wèi)無患!循之咸,野有所積,嗇人所取,步步厚畜,不逢虎狼,幕歸其宇!
在成武的見證下,由馬羽起頭,輪著對天地燃香敬酒,接著便在眾人的對視之下,在指尖沾上牲畜的血液,涂抹于唇上。
然后各自抬起酒碗一飲而盡,仰頭對著長空齊聲道:
“殺知扶度,民之大義。
愿以此軀,砥礪先行。
潛匿黑暗,心向光明。
刺客之志,為國為民?!?p> 立春時節(jié),刺客聯(lián)盟于高崗山之巔,正式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