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上百艘戰(zhàn)船揚帆競發(fā),每一艘戰(zhàn)船上都印著血色骷髏頭的標志,領頭人遍體生寒,張口而不能言。
他慌慌張張地轉目向四周望去,卻見原本濃重的海霧不知何時已然散去,這上百艘戰(zhàn)船從前后左右四個范圍,將他整支商隊牢牢地包圍在其中。
正可謂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領頭人頓覺心中悲涼,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本來還覺得只要不遇上沙胡及其手下??艽筌姡鎸ζ渌1I便都足有一戰(zhàn)之力。
卻沒曾想他會這般倒霉,居然還真被沙胡給盯上了。
要知道這沙胡還正是那種雁過拔毛、胃口極大的海盜,若是不慎落到他的手中,不僅商品、貨船要被他洗劫一空,就連船上的精壯、婦孺,他也得一并抓了去。
若是被他盯上,可就別想著能不能保住貨物了,能保住自己的小命,都算是沙胡額外開恩。
換做是其他普通的商隊,在面對上百艘戰(zhàn)船的圍追堵截時,此時只怕是早已經(jīng)放棄抵抗,束手就擒,只求沙胡能夠放他們一條生路。
然而這支商隊的領頭人不同,他可是近乎于傾家蕩產(chǎn)的情況下,才盤下的這批貨物,就指望著能夠將貨物帶回國內(nèi)銷售,以此轉虧為盈,扭轉商會的聲望。
可以說船上的這批貨物,就是他整個商會的希望,他這一路上都將這批貨物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又豈會輕易將之拱手讓人?
別說是一伙海盜,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領頭人可不愿坐以待斃,他赤紅著雙眼在上百艘戰(zhàn)船之間不斷梭巡,猛然發(fā)現(xiàn)包圍圈最遠端的船只尚未合攏,仍有一絲漏洞,似乎是可乘之機。
領頭人當即心中冒出一個危險的想法,他猛一咬牙,心中發(fā)狠,先是憤憤地怒視攔在船前的那艘巨大戰(zhàn)船一眼,接著高聲喝令道:
“小的們!聽我號令,揚帆轉舵,向西南方向全力突進!隨我一同,殺出重圍!”
他的這些個手下們跟他久矣,都算得上是忠心耿耿,而重金請來護衛(wèi)的海上先鋒隊,也都有著各自的職業(yè)操守,饒是面對十倍于自己兵力的??埽习偎掖稳盏膽?zhàn)船,卻也每一個臨陣脫逃,反倒是鉚足勁拉緊船帆,扭轉船舵,向著包圍圈西南方向的薄弱之處急速航行而去。
領頭人頓覺心中安慰不少,他們的商船雖不像海盜的戰(zhàn)船那般龐大而氣派,但因為船身較小的緣故,反倒是比海盜們的戰(zhàn)船要更加輕便靈活。
若是他們能夠將這一優(yōu)勢利用得當,那逃出生天也并非是毫無可能的。
船上的海盜們似乎也沒想到這次的獵物,即便已經(jīng)身陷重圍,居然還有勇氣想著逃跑,一時間呆愣在海面上,好半晌才遲鈍地反應過來,當即追擊而去,同時包圍圈也在一點點收緊,誓要徹底堵絕這隊商船的全部去路。
海盜們盯上這伙商船已久,可并非是臨時起意,早在這伙商船進入東海,海盜們的地盤那一刻起,這隊商船便已成為他們砧板上的魚肉,只待海盜們宰割。
因此海盜們特意趁著這隊商船臨近溫陵港,正是容易放松警惕之時,發(fā)動海上突襲。
恰逢初春的海面上升起大霧,也正好給海盜們借機隱蔽接近的良機,簡直就是如虎添翼。
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海盜們手中,又豈會輕易讓這只已經(jīng)到手的鴨子飛走?
十數(shù)艘速度還算快些的戰(zhàn)船從各個方位緊貼過來,利用堅硬的船身外壁,不斷擦碰著商隊的貨船,并將之牢牢夾在兩艘戰(zhàn)船之間,動彈不得。
貨船上的領頭人一陣人仰馬翻,他死死抓住甲板上的桅桿,用盡全身力氣扭頭望去,卻見原本還算堅硬的貨船船身,在海盜們的戰(zhàn)船面前,簡直就像是紙糊的一般。
只是從一側擦碰而過,船身外壁就如同飄雪一般大塊大塊地往下掉,海水無孔不入地滲進船艙之中。
他這艘貨船曾經(jīng)也是花了大價錢買下的,無論是載貨量、體積、重量、速度,都要完勝同行的那些普通輕帆。
歷經(jīng)過風吹日曬、海拍浪打,依舊是行遠而彌堅,不僅為同行所羨慕,更是領頭人能夠做大做強、從一眾同行之中脫穎而出的發(fā)家之本。
可沒想到,曾經(jīng)讓他無比自豪的貨船,如今在海盜的戰(zhàn)船面前,那巨大的差距,簡直像是孩童手中的木劍,與劍客手中的精鋼寶劍一般,有如云泥之別。
眼看著商隊中其他貨船同樣被海盜的戰(zhàn)船給夾擊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周圍其他戰(zhàn)船更是一點點圍攏而來,已是插翅難飛。
領頭人心中剛剛升起的希望,轉瞬之間便化作泡影。
忽聞后方的那艘巨大戰(zhàn)船上,傳來陣陣如同野獸嗡鳴般的擂鼓之聲,領頭人回首望去,驚見那艘巨大戰(zhàn)船的血色骷髏頭船首上,竟昂立著一道人影。
距離稍遠,領頭人實在分辨不清那道人影的面貌,但心中卻知,想必那人無疑是這群海盜的首領——沙胡。
伴隨著鼓聲響徹海面,周圍的戰(zhàn)船上不斷射出繩鉤,牢牢鉤在貨船的船身上。
然后戰(zhàn)船上的海盜們齊齊發(fā)力,硬生生將戰(zhàn)船拖行至貨船邊上。
接著,各條戰(zhàn)船上的海盜們或在兩船之間架設木板通行,或直接利用船繩飄蕩而至,落在貨船之上。
就在領頭人略一愣神的功夫,商隊數(shù)十條貨船的甲板上,已經(jīng)滿滿當當站滿了海盜。
他們個個兇神惡煞、頭上包著靛藍漬巾、上身赤裸,露出古銅色的肌膚,有不少人要么少只眼睛,有么缺胳膊少腿,一看便是久經(jīng)戰(zhàn)亂。
可即便如此,他們?nèi)允钳偪窠袊讨?,竟是比那些身體健全的還要更加氣勢凜人,那模樣,簡直已經(jīng)不像是正常人,反倒是像叫囂不已的野獸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領頭人環(huán)顧四周,無論是海面上還是甲板上,似乎放眼望去皆是敵人。
他心中悲涼,可心中的最后一絲骨氣仍是讓他不愿坐以待斃。
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刀,一聲大喝:
“船在人在!船毀人亡!我誓與商會共存亡!”
慷慨凜然的怒喝聲甚至隱隱蓋過海盜們的叫囂聲,受他這股慷慨赴死的正義之氣所影響,原本嚇破膽的門下賓客們也都紛紛響應,憑借著一股熱血,抽刀在手,與海盜們廝殺起來。
一場大混戰(zhàn)就此拉開帷幕。
兩名海盜當即嘶吼著沖向領頭人,手中的大刀揮舞出陣陣殘影。
領頭人絲毫不懼,他雖為商隊的領袖,卻也不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商人。
他自幼強身健體,身體素質可比同齡人要強出不少,即便已是知天命的年歲,但行事舉止依舊雷厲風行,像個而立之年的壯年。
又因為常常奔波在海上,與海盜們打交道,還花重金請來不少習武之人,傳授他武藝。
雖說他習武較晚,又忙于商務瑣事,武技并未學得透徹,但即便如此,尋常的海盜也絕不是他的對手。
面對凌空劈來的刀刃,領頭人臉上不見半點慌張,他先是扎穩(wěn)馬步,腰腹后彎,以一個壯年人都不一定做得出來的姿勢,巧妙避開海盜的大刀。
然后他腳步前探,與兩個海盜的身影交錯而過,腰腹再度發(fā)力,扭轉身形,猛一刀劈向其中一人。
那名海盜可沒想到這個頭發(fā)花白,臉上滿是皺紋的老頭,竟還有如此身手,打從一開始便十分輕敵,并未全力以赴。
如今面對領頭人的刀刃從身后襲來,他竟是慌張地不知作何反應,當即就被領頭人一刀給斬翻在地。
剛交手一招,就已折損一名同伴,另一個海盜是又驚又怒,哪還敢等閑視之,迅速提起精神,虎視眈眈地直盯著領頭人,又是一刀自下而上劈向領頭人腰間。
領頭人沉身靜氣,手中大刀下沉至腰間,精準擋住這一刀,又猛地伸出左臂擒住那海盜的咽喉。
海盜猝不及防,預感到大事不妙,拼命掙扎,卻仍是被領頭人毫不留情的一刀割破咽喉,了結了性命。
以雷霆手段斬殺兩名海盜,領頭人心中頓時安定不少,扭頭一看更多的海盜圍攏上來,他卻是絲毫不慌,反倒是一馬當先地直接殺入到海盜之中。
手中的大刀飛舞不休,領頭人將此前所學施展得淋漓盡致,所到之處必定掀起一陣血霧,接著便是海盜的尸體滾落在地。
這般威武的雄姿,令海盜們的氣勢為之一滯,而門下賓客則紛紛振奮不已,士氣大振,原本顯露出的疲態(tài),也一轉為凌冽的攻勢。
“來啊!來??!區(qū)區(qū)宵小之輩,見不得光的玩意兒!簡直就像是海里的船蛆一般低賤,渾身上下都是臭不可聞,就憑你們這些下賤的垃圾,也膽敢覬覦我的商會?!”
領頭人一邊將身前的一名海盜直接斬翻,一邊放開嗓子叱罵著,語氣里對于海盜的鄙視幾乎不加以掩飾。
不過大戰(zhàn)片刻,他便已是渾身浴血,無數(shù)海盜的鮮血在他身上交織,讓他看起來仿佛從地獄中走出一般。
在那艘巨型戰(zhàn)船的血色骷髏頭上,沙胡昂立著,目光沒有絲毫波動地注視著下方的混戰(zhàn)。
他身高不高也不矮,樣貌也沒什么出奇的地方,若是丟到人堆里,只怕是誰也不會想到他居然是東海新興霸主的首領。
聽到領頭人的聲聲辱罵,沙胡的目光一寒,接著隨意地朝身邊招招手,一道身影便迅速從他身后一躍而起,如同雷霆一般精準落到領頭人身前。
領頭人也被這突然襲來的身影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心中一凜。
來者雙眼狹長,膚色蠟黃,頭頂上的頭發(fā)刮得干干凈凈,反倒是兩側與腦后的頭發(fā)一板一眼地梳著發(fā)髻。
他身高很是矮小,堪堪能到領頭人的胸前,身后卻背著一把似乎比他個子還要高的武士刀。
這副古怪的裝扮看上去十分滑稽,然而領頭人一看,卻是心驚不已,身上更是汗水津津,原本一往無前的氣勢,此時也是偃旗息鼓。
頭梳發(fā)髻、眼小膚黃、身矮刀長,這分明就是倭寇的裝扮!
此人竟是來自中原東方倭國的那伙倭寇?沙胡竟是連倭寇都能夠收為己用?
如果說面對普通的海盜時,領頭人尚且能夠毫不畏懼,以力勝之,可在面對這群不要命的倭寇時,卻是沒有任何取勝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