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胡想不明白,可他的神情卻是肉眼可見地慢慢放松下來,整個人已不再像上一秒那般,緊繃得如同一根木頭一般。
若只有虎印來搶奪他手中的《馬可軸卷》,那他斷然是保不住的,可若搶奪的人多了,那也就是意味著會出現(xiàn)更多的變數(shù),那么他渾水摸魚趁機留住《馬可軸卷》的機會也就將會大大增加。
虎印也深知這一道理,當(dāng)即心下一橫,邁著大步就朝沙胡逼近而來,沙胡也再顧不上保留自己的顏面,當(dāng)即慘白著臉一步步向后退開,同時不斷招手指使船上的海盜們向虎印圍攻而去,試圖讓他們?yōu)樽约籂幦r間。
可區(qū)區(qū)尋常海盜,又怎是虎印的對手,蜂擁而來的海盜們甚至都未能近虎印的身,便在他彈指一揮間,如同風(fēng)吹蘆葦蕩一般躺倒一片,哀嚎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而后趕來的海盜們見狀紛紛硬生生止住腳步,滿臉畏懼,握著刀的手止不住顫抖,哪敢繼續(xù)上前,只能隨著虎印一步步逼近沙胡的腳步,不自覺地向后退著。
而一直守護在沙胡身邊的兩個身材矮小,卻手持六尺長刀的浪人們見到此情此景,亦是面色凝重,其中一人牢牢守衛(wèi)在沙胡身邊,另一人卻選擇不退反進,阻攔在虎印的身前,面對虎印的強悍實力,即便是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看著身前一身武士甲藤裝備之人,虎印自然是也曾對東倭浪人的名號有所耳聞,他的面色變得稍微嚴肅了些,可腳下行進的速度卻是沒有半點放緩,他身上有著黑火之力傍身,自然是有著能夠有恃無恐的資本。
就在他們之間的戰(zhàn)局一觸即發(fā)之時,雙方卻皆是敏銳地聽到一聲細微的破空聲急速襲來,他們各自眉間一凝,生生止住步伐,就聽到那破空聲迅速由遠及近,他們眼前一花,一道黑影直接扎入虎印腳尖前的甲板之上。
虎印低頭定睛一看,瞬間眉頭微皺,原來那一道黑影,竟是一支不知從何處襲來的箭矢。
張弓搭箭之人想必力道極大,以至于三分之二的箭身都深深沒入到甲板之中,留在外面的箭羽更是止不住地劇烈震動著,發(fā)出陣陣輕微的嗡鳴之聲。
虎印身為黃金大人的右護法,往日里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當(dāng)今天子都得給他幾分薄面,這一點在他哥哥虎牙死在馬羽手中之后,表現(xiàn)得更是明顯,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再受過此番無禮對待,當(dāng)即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張嘴就欲怒罵。
可還沒等他發(fā)作,一道有些陰陽怪氣地輕笑聲卻已傳了過來:
“哈哈哈,我等奉天子之命來此取走《馬可軸卷》,沒想到虎印大人已經(jīng)先行一步趕來,很好,若是讓天子知道你有這份效忠于朝廷,效忠于天子的覺悟,定會倍感欣慰,說不定還會重重賞賜虎印大人,屆時大富大貴嗎,可別忘了小弟我啊?!?p> 虎印轉(zhuǎn)頭望去,卻見一隊不下十人的人馬,如同跳蚤一般,腳尖輕點在其他船只之上,身形就高高躍起,眨眼之間便已落在主艦的船舷邊,一字排開。
來人個個身穿紅漆甲,肩披黑色披風(fēng),身上滿是肅殺之氣,見者膽寒。
虎印心底一沉,來人乃是天子身邊的“怯薩”,也就是所謂的御前帶刀侍衛(wèi),他們個個實力高強,不在虎印之下,特別是領(lǐng)頭那個怯薩首領(lǐng),也即發(fā)出輕笑之人,實力更是在整個朝堂都鮮有敵手,一聲橫練功夫不在急先鋒摩格之下,傳聞黃金大人就很是欣賞此人,曾不止一次想要試圖拉攏他,卻都未能成功。
天子將他們派來,想必是對那《馬可軸卷》勢在必得!
聽著怯薩首領(lǐng)所言,虎印臉色瞬間變得愈發(fā)陰沉,世人皆知他所效忠的,乃是黃金大人,從來都不是那個無能的天子,來人此言,明擺著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存心給他添堵。
偏偏黃金大人如今并未真正與天子撕破臉面,反駁的話他還真不好說,否則無異于是在公開謀反,不利于黃金大人之后的布置,因此他只得冷哼一聲不接這話茬,反倒是冷笑著道:
“確實是我逾越了,這沙胡賊子對朝廷可謂是言聽計從,想要這《馬可軸卷》,只要是一聲令下,沙胡賊子哪敢不從,就連他劫掠所得,只要朝廷想要,沙胡賊子都沒膽量拒絕,看來今天我確實是白跑一趟。”
虎印此言無疑實在暗諷朝廷和海盜暗中有所勾結(jié),怯薩首領(lǐng)臉上的輕笑也瞬間僵住,朝廷與海盜勾結(jié)一事說出去可不光彩,因此知道的人不多,沒想到卻被虎印這般輕易地給抖摟了出來。
他目光同樣是惡狠狠地盯著虎印,心里已是罵開了花,朝廷從海盜手中謀取不少利益卻是不假,可你薩神教獨夫騎士團又如何脫得開關(guān)系?你小子可別忘了海盜所捕獲的那些個青壯,最后都落到了誰的手中?
二人都不是善于逞口舌之利的人,一番交鋒之后,便大眼瞪小眼,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怯薩首領(lǐng)冷哼一聲,轉(zhuǎn)頭看向沙胡,厲聲道:
“得到《馬可軸卷》竟敢私自保留而不上交于朝廷,你小子真是好大的膽子,我勸你盡快將《馬可軸卷》交給我,我尚能保你一命,天子那必將會對你予以重賞,便是加官進爵,也絕非是沒有可能的!否則,你是死是活可都與我無關(guān)!”
虎印亦是不甘示弱,上前一步目光逼視沙胡,咬牙道:
“元邦朝廷內(nèi)憂外患,名存實亡,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又如何保得了你?況且他是官你是賊,你若是輕信他的話,來日被朝廷卸磨殺驢,必將追悔莫及!想必你是再清楚不過,如今你唯有把《馬可軸卷》交給我,來日我在黃金大人面前為你美言幾句,定能保你往后衣食無憂!繼續(xù)舒舒服服地當(dāng)你的東海首盜?!?p> 怯薩首領(lǐng)聞言當(dāng)即就不樂意,橫眉冷目怒罵道:
“大膽!區(qū)區(qū)異教走狗,竟敢如此口出狂言,折損皇家威嚴,來日我必定稟明陛下,降旨將你異教盡數(shù)鏟除!”
虎印全然不懼,同樣冷眼望著怯薩首領(lǐng),反唇相譏道:
“這話,連天子都不敢說,你配嗎?想要鏟除我薩神教?能活著回去,再說吧!”
沙胡躲在船舵之后,冷眼旁觀,臉上的神情看似糾結(jié)不已,心底實則穩(wěn)如泰山,這兩隊人馬,無論哪一方單拎出來,都不是他能夠強行保住《馬可軸卷》的存在,但若是兩虎相爭,他反倒是能夠?qū)⑦@灘水徹底搞混,保住《馬可軸卷》的可能性反倒是大大增加,他自然是樂見其成。
而就在他們雙方吵得不可開交,沙胡在一側(cè)看戲之時,忽然間天色陰暗下來,天上的太陽似乎被什么東西給擋住了一般。
還在吵吵嚷嚷中的眾人頓時一愣,下意識抬頭望天,待看清楚眼前究竟是何情況之后,卻個個驚得目瞪口呆、連呼吸都停滯住,饒是虎印、怯薩首領(lǐng)這般見多識廣之人,也忍不住當(dāng)場呆立住,只覺得一陣頭暈?zāi)垦Uf不出話來。
就在沙胡的這首主艦旁,不是何時居然憑空駛來一艘巨無霸戰(zhàn)艦,巨大的船身恍惚間讓眾人只覺得是海面上緩緩駛來一幢高樓廈宇,巨大的船身破開海面,巨大的排水量頓時讓原本平靜的海面揚起陣陣驚濤駭浪。
眾人隨著波濤一陣顛簸,好不容易站穩(wěn)身形,再度眺望而去,只見那高高豎起的主桅桿,就仿佛擎天一柱一般,誓要將天空捅出個大洞來。
被海風(fēng)吹鼓而起的巨帆更是如同天上的烏云一般,將陽光盡數(shù)遮擋,不泄露一絲一毫微光;帆面上繡著一個帶著王冠的骷髏頭,光是這個骷髏頭,都足有兩層樓那么高,被風(fēng)吹著隨風(fēng)微動,仿佛活過來了一般,隨時準(zhǔn)備擇人而噬,給人以莫大地心理壓力。
和眼前這艘巨無霸相比起來,沙胡的這艘主艦,就簡直就像是高樓大廈門前的一顆小石子一般,完全不值一提。
其他人或許一時半會兒認不出,那王冠骷髏究竟代表著何種含義,可沙胡又怎會認不出來,這船分明是西海霸王的巨船,西海霸王果真也收到自己手中握有《馬可軸卷》的消息,迫不及待地想要來橫插上一腳,此番的局勢越來與錯綜復(fù)雜了!只是不知道駕駛巨船而來的,西海霸王手下的哪個能人異士?
藏在海盜群中的馬羽同樣是被眼前這一幕,震撼得久久說不出話來,可他恍惚間似乎看到巨無霸的主桅桿上,似乎還站著一人,只見那人從主桅桿上縱深一躍,身形便徑直朝著沙胡所在的主艦墜下,與此同時,此人的郎笑聲也如同雷鳴一般憑空降下:
“哈哈哈哈!沒想到這小小東海一畝三分地,今兒個竟會這般熱鬧,那我又怎能缺席呢?”
“嘭!”
話音剛在眾人耳邊響徹,那道身影已然落至甲板之上,發(fā)出一聲巨大的脆響,震得眾人耳邊嗡鳴,可定睛一看,此人落下的甲板之上,卻只留下兩道不深不淺的腳印,木制的甲板竟是連道裂紋都未曾留下,足見此人武功之深厚。
這一手看得虎印、怯薩首領(lǐng)皆是眉頭一皺,深感來者不容小覷,便齊齊沉聲問道: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隨手拍拍身上滿是海腥味的衣服,站起身轉(zhuǎn)頭面向眾人,顯露出廬山面目。
只見衣著樸素,看上去平平無奇,不過是最正常不過的海盜打扮,左眼卻已然失明,戴著眼罩,右側(cè)眉梢則紋著一個血紅色、指甲蓋大小的“七”字。
這般顯著的特征,瞬間讓沙胡知曉了來者的身份,那西海霸王手底下人才濟濟,其中又以七大將為個中翹楚,個個實力強悍、戰(zhàn)無不勝,想必眼前這人便是七大將中的獨眼老七吧!
沙胡曾見過七大將中的半數(shù),但這老七倒還是頭一回見,傳聞獨眼老七雖其貌不揚,但一隊小刀卻使得出神入化,只要讓他近身,定會慘死在他的刀下,難以留下全尸,而且他即便是再狂風(fēng)驟浪的顛簸之中,也能如履平地。
若是在地面上,他或許不是虎印、怯薩首領(lǐng)的對手,但在這風(fēng)浪起伏不定的海面上,卻足以與那二人爭雄。
“我是誰?西海霸王麾下七大將,海上的弟兄們都叫我獨眼老七。”
獨眼老七自報家門,臉上還掛著一抹看似人畜無害的微笑,可在他獨眼的加持下,卻顯得分外猙獰可怖。
西海霸王?
聽到這個名頭,無論是虎印或是怯薩首領(lǐng),皆是眉頭一皺,他們自然是聽過西海霸王的名號,要說如今中原的海域誰稱王,西海霸王絕對是當(dāng)仁不讓,他的海上勢力足以比擬一國!即便是元邦王朝的鼎盛時期,在面對西海霸王的勢力時也得焦頭爛額。
沒想到就連西海霸王都對《馬可軸卷》有所覬覦,今天想要將《馬可軸卷》搶奪到手,恐怕還怎得費一番功夫才行。
三方勢力分而鼎立,彼此間沖天而起的雄烈氣勢更是毫不相讓,氣氛凝滯得讓人心頭發(fā)堵,而在周圍海盜們之中,還隱藏著以馬羽為首的刺客聯(lián)盟,四方勢力云集東海,只為那《馬可軸卷》而來,正應(yīng)了獨眼老七先前的那番話:
“這小小東海一畝三分地,今兒個竟會這般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