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打探消息,就獲知了爪哇國東王與西王內(nèi)斗的重要情報,這讓三人的心中很是雀躍,立即趁著機緣,在酒館之中對各種三教九流之人旁敲側(cè)擊,沒過多久,終于是追索出了一個完整的事情經(jīng)過。
卻原來,爪哇國在當(dāng)初建國立朝之時,國力并不弱,就連元邦王朝曾派兵攻打此地,也是大敗而歸,直到中原國力一步步強大起來,這個號稱滿者伯夷王朝這才逐漸淪為中原的藩屬。
爪哇國中王朝后來分裂,各方勢力混戰(zhàn)多年,后來形成東、西二王兩方勢力并立,各自為政,在和平年代,得利于爪哇島海岸線狹長的天然地利優(yōu)勢,爪哇國海運行業(yè)得以飛速發(fā)展,往來西洋與南海之間的各國使團、商船都會選擇來此地靠岸休整、采購物資、并與爪哇當(dāng)?shù)匕傩者M行交易。
爪哇國當(dāng)時的人流量可以用兩個詞來形容:“摩肩接踵、人頭攢動?!弊阋苑Q得上是整個南洋的海港基地與貿(mào)易中心,東、西二王借此賺得是盆滿缽滿,在共同利益的驅(qū)使下,二王自然是能夠和諧共處、友愛互助。
只可惜好景不長,隨著海盜日漸猖獗,過往商船屢遭劫掠,整個南洋的海運開始顯得有些一蹶不振,以海運貿(mào)易作為支柱產(chǎn)業(yè)的爪哇國經(jīng)濟遭受重大打擊,當(dāng)?shù)匕傩杖氩环蟪?,苦不堪言?p> 而后,隨著西海霸王上位成為渤林邦國的國王,一手把控著南海通往西洋的海上咽喉要道——馬六甲城的海峽,整個南海的海上貿(mào)易中心,迅速由爪哇國向西海霸王治下的渤林邦國轉(zhuǎn)移,爪哇國再也見不到昔日繁華的盛況。
而以往被掩蓋的矛盾與紛爭便開始涌現(xiàn),東、西二王一言不合,就開始倒戈相向,大打出手,都想要成為爪哇國唯一的真王。
這一場爪哇國的內(nèi)戰(zhàn)持續(xù)了很長時間,直到前幾日才落下帷幕,最終國力稍勝一籌的西王打敗了東王,一統(tǒng)滿者伯夷王朝,東王潛逃出海,不知所蹤,臨走前曾向西王放下狠話,定會召集大軍卷土重來,即便是與西海霸王相勾結(jié),也在所不惜。
此戰(zhàn)引起大量商船外逃、各國船只也從此地過而不入,更讓爪哇國本就式微的海運行業(yè)雪上加霜,這也就解釋了為何馬羽當(dāng)初所看到的爪哇國海港上,唯有稀稀疏疏的幾艘小船,而鮮少能夠見到來往商船的古怪現(xiàn)象
西海霸王一直以來對爪哇國都抱有覬覦之心,這一點可謂是世人皆知,若東王與西海霸王勾結(jié)的話,恐怕這滿者伯夷王朝就要易主了,是以西王對此頗為忌憚,一直派出大軍在爪哇國海岸巡視,警惕西海霸王來犯。
而當(dāng)馬羽三人獲知這些消息之后,心中也就越發(fā)肯定了大明先遣隊遇襲一事,乃是誤殺。
畢竟爪哇國如今早已非當(dāng)初那個,能夠打退元邦王朝入侵的滿者伯夷王朝了,國力大大折扣,國力怕是不及巔峰時期的一半,就更比不上如今愈發(fā)強盛的大明王朝了,況且爪哇國如今剛結(jié)束一場內(nèi)戰(zhàn),正是百廢待興、國力虛弱之時。
可以說只要西王不是剛愎自用、盲目自大、覺得自己天下無敵的蠢貨,那么面對鼎盛的大明,他是上趕著巴結(jié)、祈求大明的庇護都唯恐為時晚矣,又豈會做出殘殺大明兵將、為自己樹立大敵的昏庸之舉呢?
當(dāng)然了,誤殺云云皆是三人的猜測,他們也不清楚究竟是真的誤殺,還是西王本就是個自命不凡的蠢貨,若想搞清楚這一點,恐怕還需要一些別的辦法。
小陶白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接著伸手抹去胡須上的酒沫,借此機會低聲對馬羽二人說道:
“我打算潛入皇宮一趟,當(dāng)面問一問西王為何要殘殺我大明的將士,若只是誤殺,一切都是誤會,那勞煩知事大人為其宣揚大明之寬厚,讓其主動向陛下、正使大人賠禮道歉。若是有意殺害大明的將士,我定當(dāng)面斥其過,若他仍是冥頑不靈,那便干脆殺之,為死去的大明將士報仇雪恨?!?p> 驟聽此言,小陶白是滿臉理所應(yīng)當(dāng),可隨行的知事卻被嚇了一跳,知事下意識望向馬羽,卻見他眼神雖然狠厲,在眼下那道疤痕的映襯下尤顯鋒銳,可他的面色卻是淡然如水,口中雖說著要殺西王這等大事,表現(xiàn)得卻像是要殺只雞一般稀松平常。
知事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只覺得馬羽安坐在此,兩鬢斑白,看似只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可一身內(nèi)斂的氣勢卻如同沉睡的猛虎,隨時都有可能蘇醒、擇人而噬。
然而,畢竟?jié)撊胛魍鯇m城一事可是大事,并非空有一身氣勢就足以成事的,知事轉(zhuǎn)頭望向身旁的馬羽,本想與他一同勸一勸小陶白,可一扭頭就看見馬羽臉上沒有半點意外的神色,反倒是對小陶白的提議頗為贊同。
知事的一番勸解登時就噎在了嗓子眼,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在心中無奈地暗道:“這倆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不清楚馬羽和小陶白的刺客身份,三保也并未對他細說,只是讓他此番行動以馬羽為首,一切悉聽從馬羽的號令,而在先前潛入爪哇島時,他也見識過馬羽和小陶白的伶俐身手,因此即便他心中萬般無奈,卻也只能隨馬羽去了。
馬羽他們說干就干,將被中止就三人將杯中之酒飲盡,立即轉(zhuǎn)身出了酒館,避開人多眼雜之地,將身形隱藏在昏昏沉沉的天色里,在當(dāng)?shù)鼐用裱燮ぷ拥紫拢瑹o聲無息地潛入到西王的王宮之中。
烏云滾滾,風(fēng)起云涌,如墨般的厚重云層在半空中不停翻涌,與大海的巨浪交相呼應(yīng),仿佛在較量著誰的威力更為猛烈,真是應(yīng)了那一句詩:“黑云壓城城欲摧”。黑云低得仿佛伸手就能碰得到,雷霆如同巨蟒一般在云層間竄動,等候久矣的暴雨卻是遲遲無法落下,讓每個人的心中都仿佛壓著千噸巨石一般,喘不過氣來。
海風(fēng)呼嘯著從大海上席卷而來,吹得王宮里的燭火如同酒館里的舞女一般紛飛起舞,而窗外電閃雷鳴毫無休止的勢頭,兩種光亮將整個宮廷都照耀得忽明忽暗。
宮廷之中,西王倚坐在寬大的皇椅上,目光怔怔地看著搖曳的燭火,雙眼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見他上身穿著黑色蠟染絲綢長袖、下身穿著當(dāng)?shù)厝缤箶[一般的傳統(tǒng)紗籠,頭上戴著皇冠,從上到下皆是雕金繡銀,盡顯華貴。
忽然,宮廷之外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大將模樣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在西王面前單膝跪倒,甕聲稟告:
“尊敬的西王大人,我謹遵你的王命,將登陸北岸不明身份的那一群人至少打死打傷近兩百人,將他們逐出爪哇島,還請你下達進一步指示?!?p> 正神游天外的西王這才回過神,他清一清嗓子,先讓大將站起身來,接著微微皺著眉頭、偏著腦袋,向大將沉聲詢問道:
“是否確定了那伙人的身份?我滿者伯夷王朝剛剛一統(tǒng),元氣大傷,可惹不起多余的仇家……”
大將聞言,登時信誓旦旦地連連點頭:“絕對不會錯,那群人都是東方人的面孔,除了西海霸王那狗東西的手下,誰手下還有那么多東方人?東王狗雜種還真敢和西海霸王勾結(jié),出賣爪哇國,真主一定不會寬恕他的!”
這話聽得西王直皺眉,心里隱隱有些不好的預(yù)感,可畢竟他先前忙于爪哇國的內(nèi)戰(zhàn)之中,幾乎算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對于大明艦隊出使西洋一事他并不太清楚,也全然不知自己的軍隊殺害的并非是東王從西海霸王那求回來的援軍,而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明兵將,因此他也不知道那種不好的預(yù)感究竟從何而來,只當(dāng)做是自己錯覺吧。
“做得好,務(wù)必要守住爪哇國的海岸線,一定要讓那群無恥的海盜知道,或許他們勢力強大,但我們爪哇國也不是任憑欺凌的!想要吞下爪哇國,少說也要嘣碎他滿嘴牙!”
“遵命!西王大人!”
這話聽得大將熱血沸騰,一行禮便起身出了宮廷,急不可耐地直奔海岸線而去。
西王高坐在王椅之上,心頭稍稍松了口氣,那種不安的感覺似乎稍稍有所收斂,可感受著天空邊的電閃雷鳴,還有屋外天空如同末世景象一般的黑云壓頂,西王便又皺起了眉頭,這雨也不知道得什么時候才落得下來,像這樣的鬼天氣真是讓人心頭發(fā)堵。
他心情悶悶地站起身來,正欲走出宮廷,怎料忽有一陣疾風(fēng)吹過,將宮廷中本就在風(fēng)里搖曳的燭光給直接吹滅,宮廷內(nèi)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唯有云中電光仍在不停閃爍,宮廷之內(nèi)明暗交替,閃得西王心慌慌,這下西王的心情更加煩悶了。
他猛一擺手,懶得在此多做停留,就欲轉(zhuǎn)身離開,可此時正巧一道水桶般粗細的雷霆劃過半空,在宮廷中一剎那的亮堂。
西王的腳步登時頓住,眉頭瞬間皺起,偏過腦袋看著宮廷一處陰暗的角落,神情甚是疑惑,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可當(dāng)時電光閃過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在那角落的陰影之中,有一道詭異而又陌生的人影矗立著?
西王渾身寒毛暴起,心中一種荒唐與恐懼感油然而生,卻又抱有一種僥幸的心里,只覺得或許是自己看錯了,沉思片刻,他慢慢挪動腳步,一步一頓地來到墻角的陰影之前,小心翼翼地探著腦袋搜尋。
可由于宮廷內(nèi)燭火皆已被疾風(fēng)吹滅,角落里黑沉沉一片,卻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莫非真是自己的錯覺?見似乎并無異樣,西王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他悄悄長舒一口氣,正欲后撤幾步離開此地,可沒想到他剛挪動幾步,忽然又覺得脖頸間傳來一絲詭異的冰涼觸感,西王下意識低頭一看,瞬間就感受到一股寒意從他的腳底直竄上天靈蓋。
只見在他的脖頸上,正悄然無聲地懸著一枚匕首,其上冰冷的寒意讓西王整個人如墜冰窟,他神色僵硬地順著匕首朝身后望去,見到的竟是小陶白的身影,正面無表情、如同索命的惡鬼一般盯著自己看。
電光再度閃過,先前西王查看的角落陰影之中,又有一道身影從蠕動的黑影之中緩步走出,在閃爍的電光照耀之下,那眼下帶疤、雙目銳利冰冷如刀的身影,簡直如同天上的黑云一般,讓西王全然喘不過氣來。
“你……你們是……什么人?你們……想干……什么?我……我可是爪哇國……王,你們……若是敢殺我……一定不可能活著……走出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