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夢速坐在雪地上，抬起頭。它已經(jīng)找遍了整個軍營，艾麗卡沒有回來。真是個不詳?shù)恼最^。夢速低下頭，嘆口氣。如果艾麗卡已經(jīng)犧牲，那它一定要找到她的尸體，當(dāng)時沒聽的勸告，如今涼了一具身軀，這戰(zhàn)爭，總會死人的。怎可能一定不是她呢？自己走的路。
那埋尸體的事情，最近似乎有些多了。
只要是死了，就一定要得到死者的待遇的。
“傷員啊?！眽羲傧乱庾R念出這個詞，它聞到了血腥味以及藥膏的味道，刺鼻。它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傷，用手捂住腹部，沒有痛覺。畢竟是魔物，傷早就愈合了。是不是人，不重要。
臉有些發(fā)燙，因為太陽還未完全落下。夢速站起身。
那個指揮官，叫做泰格斯·布魯，是斯特的人，一個小國家。僅僅只是個小國家而已，他能走到這一步，靠著是自己，又或者是那些謹(jǐn)慎？仍然需要賭博。賭博，就算他再謹(jǐn)慎，也不得不做。憑能力，他已然足夠優(yōu)秀，論戰(zhàn)局，暫改變不了分毫。
“艾麗卡，艾麗卡，艾麗卡。”
這只狼心里正不斷念著，即使它明白“死”不過常事。
那片戰(zhàn)場如此混亂，它不能讓友人的尸體在那化作骸骨。它要將友人的尸體帶回來，為她清理，換衣，體面地下葬。它要回一趟戰(zhàn)場，它必須在下一次打響之前，找到那具軀體，如果她真的死了。
這樣的一個人，或許是真的死了。畢竟是走在一起過的，曾經(jīng)并肩戰(zhàn)斗過的人，她在預(yù)料中一步步走向死亡，狼的心里難免難過失落。但如今的情況，它不能為艾麗卡而受影響，它必須想盡一切辦法結(jié)束戰(zhàn)爭，這才是首要的。
所以現(xiàn)在……
馬蹄聲從森林傳來，很輕，其上馱著人，這逃不過夢速的耳朵。它能夠聽出來手臂自然下垂搖晃著碰到馬身的聲音，聽得出來馬匹后背因人體俯臥而減少的摩擦聲。
一匹馬，一個傷員，正在歸營。
“不只是這樣?！眽羲賶合旅季杵饋恚吐曊f道，“一股魔力，毒？”
趁還沒有人發(fā)現(xiàn)情況，它一路小跑至森林中，找到了那一匹馬。夢速注意到，馬上被馱著回來的人正是艾麗卡，此時她渾身是傷，昏迷過去。雖然如此，它不敢放松警惕，那股魔力仍舊存在，惡狠的毒。
“又遇見你了?！?p> 綠煙從森林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合成人型。一位綠色肩甲裝飾，胸鎧上畫著翠色十字的騎士從蹲姿站起。夢速抬頭看，這正是奈歐七色騎士之一，綠騎士。
“綠騎士？你怎么在這里？”夢速朝他問道。綠騎士不慌不忙地給夢速鞠了躬，用他沙啞的聲音解釋道：“我是被派遣而來的幫手，明白？我能夠調(diào)配出針對這些魔物的藥劑，大人讓我來助一臂之力。而這個女人，順手救下的罷了，看樣子是這的人，便讓我的馬馱著帶過來了?！?p> “那為什么要躲起來？你想做什么？”
“我可沒躲起來，我不能和她騎一匹馬，我是男的，她是女的。你這小魔物……”
“呃？”夢速紅了臉，“嗯。那，為什么凡·奈歐那家伙又想著要支援北方了？之前他不是一直都只在意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嗎？”
“之前圣龍給大人看過一封緊急文件，那文件正是一個北方國家王室的。在‘血月’那事件之后，大人好好思考了結(jié)盟的可能性，而在我研制出易攜帶的毒藥可以有效打擊魔物后，大人便派遣我來北方群國傳授這些藥劑的配方作為奈歐的援助。我沒有去給北方的人報備，我聽說這里打得激烈，就先過來了，我準(zhǔn)備先干出成效來，再給那些人提，指不定更容易成功?！?p> “大概明白了，幸好你沒跟那些人說。”夢速正趴在馬上檢查艾麗卡的傷勢，著實傷得不輕?！拔覀冏撸认挛?guī)椭阏f明緣由。對了，上次只跟沫榮待一起了，沒問過你的名字。”
“特弗雷·蟒。你那話是指這王國里有臥底么？”
“夢速，魔物狼龍。嗯，是這個意思?！?p> “你的名字，我倒記得清楚?！?p> 不久，幾人到了營地。艾麗卡被轉(zhuǎn)移去治療，而綠騎士被夢速帶著到了泰格斯·布魯面前，并由夢速交代了綠騎士本次前來的目的。聽聞一種能有效殺傷魔物的藥劑，泰格斯來了興致，于是他讓特弗雷借藥劑臺現(xiàn)場調(diào)配一劑。
調(diào)配時，特弗雷給泰格斯詳細(xì)地說了一遍原理。泰格斯點點頭，將裝滿黃銅色液體的玻璃瓶在手中掂量幾下。這種濃液不透明，細(xì)細(xì)感知，似乎是有著神圣的力量。
“油？對付魔物的確是夠用了。比傳統(tǒng)配方削減了很多成本，材料易找，的確適合大規(guī)模投入使用。這些材料是怎么發(fā)現(xiàn)可以配方的？”
“先別急?！本G騎士沒有急著回答問題，而是繼續(xù)搗鼓起來，“這只是其中一種毒，我要做的，可不止如此。而且你必須要記住這些配方，不能通過紙筆，要進腦子，還有絕對不能夠傳給不信任的人，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p> “為什么？這里面有禁忌？”
“你想想我們用的是什么材料？”
“是因為用增強魔力的材料反過來增強了‘圣’的力量么？”
“就是這個原因?！?p> “這代表著魔力和信仰是一體的，教會那邊……”
“教會那邊不會同意的?！碧馗ダ滋痤^，“如果你給任何人說了這藥劑怎么來的，我都不會承認(rèn)。我的行動完全隱秘，你找不到任何紙質(zhì)文件。教會的影響力太強大了，一但說出口，百姓們不會信你?！?p> 特弗雷低下頭，綠色的眼睛在頭盔下閃著亮。他似乎是遲疑了一會兒，配置藥劑的手也停了下來。不過很快，他又動起身來，為泰格斯呈現(xiàn)新的藥劑配法，比起藥劑，更像是炸彈。
“真理總有一天會被世人知曉，但不是現(xiàn)在。時間會吞噬一切遮羞的布，控制，欲望，一切慘不忍睹的東西都將會完全地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人們會自行判斷真假，這一切是順其自然的。”特弗雷繼續(xù)說道，“它是多么任性的事物，不能推，不能扯，待時機成熟之時，便是重新來過的時候。等著瞧?！?p> 那個綠頭盔的蛇笑起來?！皡?，這份也給你，看明白了嗎？”泰格斯點點頭，將這枚炸彈樣的東西接住，仔細(xì)打量起來。方便好做，而且威力巨大，難道以前沒有人試著這樣搭配過嗎？
泰格斯想起來了，很久以前他學(xué)習(xí)魔法的時候，曾經(jīng)有教會的人來上過課。他們告知了這些還在學(xué)習(xí)魔法的孩子，這些材料的搭配就是禁忌。他們被領(lǐng)到一個巨大的草原，親眼看著那些材料被放入鍋中，隨后天地發(fā)生了變化。在其中，他們第一次見到了神明的面貌，用白云化作的面孔低垂著眼，漸漸變了顏色，黑云雷鳴。
他害怕地跑出帳篷，抬頭看天，什么也沒有。
“真是……”他感嘆道，“他媽的。連魔藥學(xué)都不放過嗎？教會？那太陽？連神明都助紂為虐？”
“你在說什么？什么神明，那位？”綠騎士一邊緊自己的腰帶，一邊慢慢走了出來，順著泰格斯的目光看向天，什么也沒有?！澳阍谙胧裁矗恐笓]官？”
“你沒有接受過嗎？那種魔藥的教育？”
“什么魔藥的教育，我只知道怎么煉藥和這里有哪些被人為定下來的規(guī)矩，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位綠騎士用那一雙碧綠的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這位指揮官。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手指向天空。
“太陽就掛在那里，他什么都看得見?！?p> “是啊，他能出現(xiàn)在那口鍋的旁邊?！?p> “但他現(xiàn)在沒有出現(xiàn)。這帳篷內(nèi)的事物，他一定會注意到?？伤麤]有出手。太陽，仍然掛在那里?！?p> “為什么呢？難不成神也認(rèn)為當(dāng)務(wù)之急是解決戰(zhàn)爭?！?p> “不，不止?！碧馗ダ追裾J(rèn)道，他走了兩步到泰格斯身前。“知道邊緣巫師嗎？”
“那個抗?fàn)幃惤绾屯鈦砬秩脒@個位面的巫師群體？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世界發(fā)生了劇變，連神也……”
綠騎士點點頭，微微偏過頭說道：“嗯。而且這肯定與教會也脫不開關(guān)系，況且我一直覺得奇怪，明明太陽神祇是如此善良的神祇，為什么會給魔藥學(xué)戴上枷鎖呢？就為了維護教會那套信仰與魔法并非一致的鬼扯？呵，這其中一定有故事，爬行在陰暗的地方。再說了，連圣龍都出現(xiàn)了，這些事情明顯不對勁。”他注意到了躲在斗篷簾后偷聽的魔狼，便朝它揮了揮手，示意它過來。
“請問一下，什么是邊緣巫師？”
特弗雷一愣，頭盔下的眼睛睜大了幾分。
“你不知道？好吧，你可能的確不知道。畢竟見你這樣，你應(yīng)該是沒有很多時間閱讀書籍的，湖神平時怎么養(yǎng)你？放養(yǎng)？”
“怎么這么說？不許這樣說！”夢速哼道，“你真該治一治你自己的舌頭，用你自己配置的魔藥！”
綠騎士笑了笑，擺過頭去?！翱?，炸毛了，如果你是蛇的話也好，就沒這么容易炸毛了。蛇會用毒，會悄咪咪地將你的門弄出聲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而且蛇可以吞下大東西，這才叫做有大心腸?！彼檬峙闹约旱念^盔，輕輕笑著。
這只魔物狼抱起胸，瞪著眼，一副生氣的樣子，但綠騎士卻發(fā)現(xiàn)這只魔物額頭的水晶和眼睛以及花紋沒有發(fā)光，證明這只魔物實際上并沒有生氣，至少不嚴(yán)重，便好奇地看著它。這一眼，讓夢速心里發(fā)虛，于是它回過話題，請求特弗雷告訴它什么是邊緣巫師。
邊緣巫師即守護者，是在神明默許的地方抵擋外界入侵的巫師們。惡魔，魔鬼，或是其他的勢力，對這個世界早就無比渴望。若無邊緣巫師，入侵世界者將會比以往更加猖獗。這便是他們存在的意義。
“英雄是嗎？”夢速問道，心中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它抬起頭，眼中出現(xiàn)了恍然大悟的光芒，但只存在一瞬間，它立刻低下頭來，聲音變得有些低。
“路加……原來是這個意思。但就按你們的對話……現(xiàn)在這些人，也在打一場艱難的仗吧？對呀，連克里斯都出現(xiàn)在這戰(zhàn)爭中，這一切……臥底，教會，魔物，庫里奇的黑魔法，以及可能有的魔鬼，對這世界，這世界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正當(dāng)夢速疑惑之時，語言出現(xiàn)于它的腦海之中。“你的魔力明明適合治愈他人，為什么不用。剛剛你看著她，但僅僅只是看著?！卑⑹怖f道。
“我已經(jīng)不能再治愈他人了。過剩的治愈力量只會讓別人的身體不斷生出血肉，然后撐開身體，再次生出血肉，就這樣無限循環(huán)。會接收的只是痛苦。”
“看來不好受呢，本身他們就是弱小的生命，就應(yīng)該被保護的?！?p> “他們不是弱小的，阿什利?！?p> “哼……”背叛之龍的聲音消失于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