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佑啟的陪伴下,孟緹在醫(yī)院里開始了按部就班的治療。每一個夜晚,康佑啟都跟孟緹住在同一間病房里,日夜不離的守在孟緹身邊,醫(yī)院的醫(yī)生、護士都對康佑啟贊口不絕,認為孟緹嫁了個好老公,然而孟緹卻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這天晚上,她更是開口讓康佑啟回去:“你不用在這里陪著我了,耽誤工作、再說朵朵也需要你照顧啊”。
“公司那邊我已經(jīng)休假了,朵朵有媽照顧呢,我就在這陪著你,直到你康復出院”,康佑啟回答道。
然而聽了康佑啟的話,孟緹不但沒有絲毫的感動,反而增添了幾分煩躁,她問康佑啟道:“你這樣不累嗎?”
“有什么累的?只要你能盡快康復就好,其他的你不需要操心”,康佑啟說道。
孟緹認為康佑啟又是在跟自己演戲,覺得十分諷刺,于是說道:“我總覺得,壓抑著自己的本意去做違心的事、說違心的話,日子久了總會累的……”
“……這話什么意思?”康佑啟不解的問道。
孟緹嘆了口氣,索性跟康佑啟攤牌說:“你發(fā)的那些私密朋友圈我都看到了,再裝下去我都替你累……”
康佑啟徹底怔住了,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孟緹繼續(xù)說道:“你媽勸你跟我離婚的事我也知道。康佑啟,其實你不需要被道德過分束縛,我和朵朵也不想拖你的后腿。咱們離婚吧,但是我已經(jīng)不可能出去工作了,你得負擔我和朵朵今后的生活……”
“既然這樣咱們就索性把話說開吧,我是怨恨過你,因為我覺得朵朵變成這樣你確實要負一部分責任??晌野l(fā)在朋友圈里的那些話只是一種情緒的發(fā)泄,你千萬別當真……孟緹,你以為朵朵變成這樣我就不難過嗎?我不是鐵打的,我也需要一個出口啊……”康佑啟有些激動,但十分真摯的跟孟緹解釋道。
孟緹卻很是平靜,她淡淡的說道:“你用不著這么激動,其實你發(fā)的那些話也沒錯。我現(xiàn)在是一個毫無價值的人了,事業(yè)沒了、家庭又是一團糟,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我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人的價值難道只能靠這些外在的東西來衡量嗎?起碼我認為你有價值!”康佑啟回答道。
“你認為有什么用,衡量一個人價值的裁判最終還是他自己……”孟緹反駁說。
“那人生那么長,我們一定要用某一個階段的得失來衡量自己的價值嗎?”康佑啟繼續(xù)辯解道。
“那把希望寄托在過去的成就或者不確定的未來,不更是一種虛妄嗎?”孟緹反問道。
康佑啟終究還是說不過孟緹,他也不想再繼續(xù)這番辯論式的對話了,于是話鋒一轉(zhuǎn)說道:“好吧,既然我的看法對你來說不重要了,那朵朵呢?你是她的媽媽,難道一個母親的存在對一個孩子尤其是朵朵那樣的孩子來說,也是毫無價值、毫無意義嗎?”
“媽媽”是一個多么平常至極的稱呼啊,可此時此刻在孟緹聽來卻似有千金重量,她突然開始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待自己所謂的“價值”了。
在孟緹沉默的時候,康佑啟繼續(xù)說道:“可能你覺得我這個爸爸當?shù)煤懿环Q職、我自己也這么覺得,每次你照顧朵朵的時候我很少幫忙甚至找借口故意躲開,其實我是在逃避,我沒有你勇敢……”
見孟緹還在沉思著什么,康佑啟輕輕的抱住了她,動情的說道:“孟緹,今后我一定改,不管朵朵給我們帶來了多少痛苦、也不管她還能陪我們多久,我們都要一起好好照顧她、愛護她……朵朵有媽和阿姨照顧,你要是愿意重新出來工作,我絕對支持你,所以快點好起來吧,好嗎?……”
康佑啟說著不覺掉下淚來,孟緹也是一樣……
莫徠在媽媽打電話時悄悄記下了沈叔叔的電話號碼,并單獨將他約到了一家餐廳。二人落座后,莫徠見沈叔叔有些緊張不自在的樣子,便端起茶主動對他說道:“沈叔叔,我一直都在杭州工作,感謝您這段時間對我媽媽的照顧。”
“哪里哪里,照顧真談不上”,沈叔叔一邊說著,一邊跟莫徠碰了一下杯子。
莫徠擔心沈叔叔還有疑慮,便又說道:“我爸走得早,這些年我媽都是一個人,其實我挺希望她能再婚的……”
沈叔叔看著莫徠,似乎更加尷尬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莫徠見狀連忙又解釋道:“沈叔叔,我第一次見您就覺得挺投緣的,所以說話口無遮攔了點,還請您多包涵???今天冒昧約您出來我媽不知道,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告訴您而已?!?p> 沈叔叔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明白、明白?!?p> 莫徠又問道:“不知道您考慮過再婚嗎?”
沈叔叔明顯更不好意思了,他自嘲的笑了笑,說道:“婚姻不過就是一張紙嘛,都這歲數(shù)了也不在乎那些形式了。再說了,都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還想這些,倒叫人笑話……”
莫徠明白了,沈叔叔肯定也對媽媽有意,只是兩位老人都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她心中暗自決定得幫他們捅破這層窗戶紙,讓他們放下顧慮,于是又說道:“我覺得您說的特別對,婚姻不過就是一張紙,其實有個人陪在身邊彼此扶持、彼此關(guān)愛也挺好的。”
“說的是啊……尤其人老了,日子難免單調(diào)空虛,如果真能找到這么個人,確實不錯……”沈叔叔感慨道。
莫徠聽沈叔叔這樣說更放心了,她笑了笑,又問道:“那您覺得我媽怎么樣?”
“你這孩子啊……”沈叔叔也笑了起來,卻沒有正面回答莫徠。
莫徠故作神秘的問道:“明天您有時間嗎?”
沈叔叔不解的看著莫徠,他已經(jīng)明白莫徠是要撮合他和莫媽媽,但真不知道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第二天一大早,莫徠帶著媽媽來到森林公園支起帳篷野餐游玩。媽媽很開心也很放松,二人漫無目的的聊著輕松的話題。也許是沈叔叔的出現(xiàn)讓媽媽有了新的精神寄托,她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糾纏、干涉莫徠的生活,甚至連莫徠跟陸洲分手的事都沒有過問,媽媽的改變讓莫徠跟她的相處也輕松愉快了很多,母女倆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這樣單獨相處的快樂時光了。正當此時,莫徠瞥見沈叔叔遠遠的走了過來,她連忙跟揮手招呼道:“沈叔叔,我們在這!”莫媽媽也看見了沈叔叔,原本一臉笑意的她有些埋怨的瞪了莫徠一眼,莫徠卻毫不在意,還對媽媽壞笑了一下,便走上前去將沈叔叔迎了過來。
“沈叔叔,您嘗嘗,這都是昨天我媽親手做的”,莫徠熱情的將食物奉上。
“還是你們母女倆懂生活?。俊鄙蚴迨搴训?。
一番簡單的寒暄過后,莫徠借口要去旁邊寫生,就夾著畫板到旁邊不遠處的湖邊去了,臨行前還對沈叔叔使了個眼色。莫徠一邊在畫板上寫著生,一邊悄悄觀察著媽媽和沈叔叔的動向,心中充滿了期待和欣喜。過了不多一會,莫徠擔心自己繼續(xù)待在這會影響到媽媽和沈叔叔,于是給媽媽發(fā)了條微信,找了個借口獨自離開了。
下午,莫徠在家里等著媽媽的歸來,她滿心以為自己之前跟沈叔叔表過態(tài),又組了這樣一個局,沈叔叔應該會有所表示,也許他和媽媽之間的這層窗戶紙就會捅破了,媽媽的晚年也有了寄托了依靠……正當莫徠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的時候,媽媽黑著臉回來了。
“你這算什么意思?”媽媽劈頭蓋臉的質(zhì)問著莫徠。
莫徠見媽媽臉色不對有些意外,問道:“怎么了?”
“你都沒跟我說一聲就去找老沈有的沒的說一堆,還自作聰明的把他約了來,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讓我的臉往哪擱?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數(shù),用不著你干涉!”媽媽有些悲憤的怒斥道,說完她不禁悲從中來,又感慨道,“你是嫌棄我了,才要像踢皮球一樣把我踢給別人嗎?人老了就不配被尊重了嗎……”
“您怎么能這么想呢?我做這些都是為了您啊……”莫徠解釋道。
“你不覺得這話很耳熟嗎?以前我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去干涉你的生活,你是什么感受?你忘了嗎?”媽媽反問莫徠道,“現(xiàn)在倒好,咱們倆掉了個個,還真是親母女?。 ?p> “您和沈叔叔到底怎么了?”莫徠有些焦急的問道。
“跟你沒關(guān)系!莫徠,這次回來你怎么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這要是以你以前的性格是絕對干不出這種事來的,你到底怎么了?”媽媽丟下這句話,徑直回到了臥室,關(guān)上了門。
莫徠卻怔住了,是啊,她到底怎么了?一向自詡崇尚自由和自我意志的她,怎么竟然會越俎代庖去干涉別人的生活呢?即使這個人是她的媽媽……難道是因為她迷茫了、失去方向了,才會這樣舉止失措、行事悖亂嗎……
思來想去,莫徠久久不能平靜,對自我的質(zhì)疑、對媽媽的愧疚、對自己所作所為的后悔又讓她陷入了情緒的旋渦……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孟緹的病情終于有所緩解可以出院了。出院這一天,孟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康佑啟一起來到The Hours取照片。因為莫徠沒在,是侃侃跟他們對接的取片事宜。孟緹從為數(shù)眾多的照片中選擇了一張,照片上的她和朵朵都笑得很開心。一旁的康佑啟見孟緹沒有選流淚的照片,而是選了笑著的照片,也欣慰的笑了,他讀懂了孟緹的心境,也愿意相信她會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的。
這天晚上,朵朵跟著孟緹和康佑啟睡,夫妻倆一起幫朵朵做完康復訓練正在哄她睡覺的時候,朵朵突然叫了一聲“媽媽”,這是她第一次叫媽媽,孟緹開心的流下淚來,她突然覺得一切的付出和坎坷都值得了,就像前些天康佑啟說的那樣,她是一個媽媽,即使沒有了工作來證明她的價值,但她為這個孩子付出的母愛就是她的“價值”,不是嗎……
那天被媽媽訓斥后,莫徠趁媽媽外出時親自下廚為她張羅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并鄭重其事的向媽媽道歉:“媽,對不起,之前是我太冒失了,您別生我的氣了吧……”
莫媽媽夾菜放在嘴里嚼了嚼,故意開玩笑的說:“看在這一桌子菜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了!”
莫徠放下心來,繼續(xù)給媽媽夾著菜,招呼媽媽吃著。
莫媽媽卻端詳著莫徠,問道:“小徠,媽知道你的脾氣,也沒多問那個陸洲的事,可現(xiàn)在看你這樣真得問問了,你是不是跟他分手了?”
莫徠沉默不語,媽媽卻印證了自己的猜測,繼續(xù)問道:“跟他分手這事讓你很受影響吧?你們?yōu)槭裁捶值氖???p> 莫徠笑容消失了,她自顧自的吃著菜,隨口應付媽媽道:“沒受什么影響,您想多了?!?p> 莫媽媽嘆了口氣道:“媽還不了解你嗎……”莫媽媽拉住了莫徠的手,說:“要是在杭州不開心就回來,你追求的那些東西我不懂、也幫不了你什么,但起碼我能陪著你……你放心,你走的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很多,以前我是太黏著你了,用你的話說就是沒有獨立人格,我知道我給了你很大的壓力,但我現(xiàn)在不一樣了,都六十歲的人了,一輩子圍著老公、女兒轉(zhuǎn),剩下的日子也該為自己活了……”
莫徠又是感動又是欣喜,眼睛有些濕潤了,她對媽媽說:“媽,您能這樣想我很高興,我是真的希望您能活得充實、幸?!?p> 媽媽含淚點點頭,招呼莫徠道:“我知道,吃飯吧……”
莫徠和媽媽靜靜的吃著飯,這樣的心意相通、彼此真誠對待、理解尊重讓母女二人心里都暖融融的。
人與人的相處似乎也得秉承“見好就收”的規(guī)律,達到了某一點之后再拖延下去反倒顯得啰嗦乏味了。這頓飯仿佛給莫徠的BJ之行畫上了一個完美的休止符,她沒有必要和理由再留在BJ了。準備離開之前,莫徠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她有必要見一見的人——蘇眉。因為余憶的緣故,她和蘇眉之間發(fā)生了太多的隔閡和矛盾,她總覺的她和蘇眉的關(guān)系也該畫上一個休止符了。
莫徠給蘇眉打電話約她在一家咖啡廳見面,所幸的是蘇眉答應前往。正當莫徠琢磨著要說些什么跟蘇眉冰釋前嫌的時候,蘇眉走了過來。一見蘇眉,莫徠不由得有些驚訝——蘇眉腹部隆起明顯是懷孕了,而且月份已然不小了。
“好久不見啊”,蘇眉若無其事的跟莫徠說道。
“是呀”,莫徠問道:“你結(jié)婚了?”
“沒有”,蘇眉回答。
見莫徠一臉不解的樣子,蘇眉又笑著解釋道:“孩子是他的”。
“他?”莫徠問道,她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心中默默祈禱那個“他”不是她猜到的那個“他”。
“是他,余憶。”蘇眉回答道。
莫徠瞬間有種崩塌的感覺,原來蘇眉懷的真的是余憶的遺腹子……